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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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幾個大膽些的宮人壓著眉眼朝二人望來。 洛久瑤察覺到周遭的目光,抬首。 她本便才回宮,如今洛久珹重提舊事無非是想給她難堪,引人思及她戴罪自殺的生母,還有那些所謂生身不詳的言說。 她在宮中的處境算不上好,宮人多一分的喜改變不了她的困境,多一分的惡卻極有可能讓她舉步維艱。 想到這里,洛久瑤竟覺得有些可笑。 宮中舊俗果真還是多年不變,周而復始。 她的目光掠過低聲竊竊的宮人,輕盈又坦蕩。 宮人紛紛垂首。 洛久瑤收回目光,坦然回望:“沒想到多年未見,皇兄還愿同久瑤親近玩笑,只是依皇室宗律,祭祖之日輕言生死是為不敬。先祖與母后在天有靈,大圜之下人言若刀,還請皇兄莫拿久瑤說笑了?!?/br> 洛久珹一時語塞。 風雪既過,二人視線交匯,洛久瑤面色不變,只是朝他笑了笑。 她的目光在遠遠處走來的人影上停留一瞬,片刻又收回,而后認輸一般,乖巧垂首。 洛久珹端詳著眼前忽而謙和恭謹起來的小姑娘。 蒼白,清瘦,兜帽下的面頰有些發紅,她的瞳色很淺,將紅墻落雪一同融進去,一如當年她折梅枝擲在白瑩瑩的瓷瓶中,那樣鮮活的景致落入她的眼,將她的眼瞳襯得明凈而漂亮。 眼前人低垂的眉眼間染著奉浼謙順,纖長的睫羽被風吹得微微顫抖,洛久珹注視著她,目光流淌過她低彎下來的脊背,停在她相合眼前,略微顫抖的指節上。 如他曾想象的一樣,她在若蘆巷那五年過得并不好。 她過得不好,他理應很滿意。 “既已出言頂撞,又何必擺出這幅樣子來……” “久珹?!?/br> 正值洛久珹再次開口嘲弄之際,一道溫煦的聲音從旁傳來。 洛久瑤微微抬眼。 青年披著薄氅,寒風拂動起氅衣一角,他緩步走來,口中喚洛久珹的名,目光卻先落在了洛久瑤身上。 “久瑤?” 洛久瑤再次垂首,與洛久珹一同躬身拜禮。 皇帝與先皇后青梅竹馬自幼相識,卻沒能擁有一個屬于二人的孩子,當今太子洛久珩是已故宜妃留下的孩子。 太子溫文仁厚,與唐將軍的長女結親,育有一子。 洛久瑤乖巧應答:“多年未見了,皇兄?!?/br> 洛久珩虛扶了她一把,溫溫柔柔道:“聽聞你住到延箐宮已有些時日,只是孤近日繁忙未能得空去探望,若在宮中有些用的缺的,從行宮回來后可找寄月幫你添置” 洛久瑤恭謹道:“多謝皇兄?!?/br> 洛久珩收下她這一聲謝,轉去瞧立在她身旁的洛久珹,溫和勸道:“孤記得你們幼時甚是親厚,而今雖分離許久,但兄妹之間,合該互相照拂才是?!?/br> 洛久珹微微垂眼,當做是應答。 倒是洛久瑤彎著眼睛,朝洛久珩綻出一個乖巧的笑:“皇兄說的是?!?/br> 洛久珹輕瞥她一眼,面露不屑。 太子殿下有意做和事佬,二人方才的言語自是輕輕揭過。 -- 祭祖之地名為長佑。 那方祭殿洛久瑤再熟悉不過。 長佑殿中祭奠過許多人的魂靈,殿中的金檠長明燭有一百六十九盞——是沈林曾經告訴過她的,初時她不曾信,后來卻獨自一人,在那樣漫長的日子里,仔仔細細地數過一遍又一遍。 辰時,祭祖禮啟,皇帝奉香,告祖,參致祭文。 眾人隨拜。 等到祭祖禮過,天光徹底大亮。 皇帝愛重先皇后,在其辭世第二年命工匠在長佑殿旁另立一座祭殿,命名長景,每年著眾人致祭。 祭殿布局相似,眾人奉香祭拜后,低聲念禱祭文。 皇帝洛淮立在先皇后的牌位前,手中翻來覆去碾著一枚青色的玉佩。 沒人能看清楚玉佩模樣,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洛久瑤面朝祭案只能望見洛淮的背影,余光里是跪在身側的洛久珹。 眾臣皆跪在階下,她望不見他們的身影,只暗暗思及,今歲沈將軍與沈家兄長尚在邊關未歸,沈家是沈林前來參祭。 一階只有十余步,不過同皇權沾染分毫,也成了太遙遠的距離。 不知為何,洛久瑤隱隱不安。 祭文念禱聲聲入耳,夾雜著一聲極細微的,木材斷裂的悶響。 變故的發生不過須臾,驟風掀過祭案,洛久瑤來不及抬首,只見祭臺上的長明燭焰胡亂飄搖,偌大的陰影凌空降下。 眾人一陣驚呼。 洛久瑤下意識仰首,手腕卻猛然被攥緊,一個趔趄被人拽離膝下蒲團,斜栽在地。 碎裂的木塊砸在她才跪過的蒲團上,一枚鐵釘轆轆滾至身側。 冬日的衣衫厚重,即使摔倒也未有痛楚,倒是關節被那寸力扯得險些脫臼,洛久瑤眼瞧著身側鐵釘,動一動指尖,悄聲將鐵釘收在袖中。 從天而落的牌匾砸碎祭案,太子飛身而起,攔在皇帝身前。 事發突然,眾人來不及救火,只見木屑飛濺,祭案被木匾砸碎,盛著供果的瓷釉一并碎作殘片。 長明燭跌墜,燈油流淌著將火焰傾灑在地。 不知是否因燈油作引,火舌只在眾皇親跪地的蒲團側沾了個邊,竟頃刻竄起高有三尺余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