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不然這世上就會再產生至少兩個悲哀的女人,和幾個更加悲哀的孩子。 這樣的時間過了很久,也許只是過了幾秒,在倫敦的日子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他度過了無數個類似的深夜,舞會散場,喧鬧漸去,空虛和迷惘趴在他身上的時候,心臟忽然被掏空的感覺,持續不斷。 壓得很重,喘不過氣,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可能就這么死了,也挺好的。 但他也想不到要去死的理由,明明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不是么。 在倫敦,至少沒人罵他是狐貍精的兒子。在這里有錢即是一切。 雖然他偶爾會因為行為過于放肆被短暫斷糧,但這時候總是有許多“朋友”出現支援他,因為他們都知道,慷慨的謝歸會回報以更多的東西。 直到那天,他收到mama的第一通電話——在此之前最多只有短信,問他錢還夠嗎——她說,回家吧,mama和爸爸要結婚了。 他已經獨自在倫敦過了六年,偶爾像個試圖吸引注意力的小孩一樣,做一些可惡的事情惹得爸爸mama責備他。 但最多只有黎叔的詢問,停掉的信用卡,以及他媽簡短的斥責。 他的父親似乎已經遺忘了他,他有時候也差點忘記自己姓謝了。 然后就在這么一天,他忽然被告知,他要真的姓謝了。 他那個野心勃勃的母親,二十年的努力,竟然真的成功了。 但回國的第一天,謝儒崧特意不遠百里去機場接他,在第一時間告訴謝歸,“你知道嗎?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你都不可能真正進入謝氏集團。是我小瞧了你媽的手段,不過婊子始終是婊子,再貴也是婊子。你干嘛想不開回來呢,乖乖做你的紈绔少爺不好嗎?非要再嘗一遍被人叫私生子的滋味嗎?” 原來他離開了6年,一切都還沒有變。 婚禮選了個黃道吉日,是他媽精挑細選旺集團和她的品牌的日子,就好像他的生辰一樣。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成為她利好的工具。 謝歸挑了個最偏的酒席坐下。 他剛回國沒多久,桌上沒人認識他。 他們十分放肆地講著臺上的八卦,關于他媽是怎么成功上位成為他爸老婆的故事。 這些話他在很多年前都聽多聽煩聽厭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加入對方的討論隊伍,和他們一起討論臺上那個漂亮的拜金狐貍精。 就在這個時候,謝歸被站在一旁端著盤子的女孩吸引。 她的耳朵豎起十分認真地聽著八卦,但表情卻憤憤不平地擰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有幾句是在說“這么討厭人家還來參加酒席,我看你們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本事背后說怎么不上臺講呢”、“我看你們才是虛偽!自私!酸氣沖天!” 情到深處,甚至拿起旁邊的小番茄大快朵頤起來,但吃著吃著又好像意識到什么一樣,把臉背過去快速咀嚼,再回過頭來假裝無事發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經沾上了番茄汁。 謝歸在旁邊看了好一陣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女孩身邊。 然后鬼使神差說出了那句“我觀察你很久了”。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那天晚上的所有細節都在謝歸的腦海里歷歷在目。 他記得她最開始被他領到酒店時的警惕,拿著煙灰缸藏在身后,又怕萬一誤解傷了他的自尊遲遲沒有拿出來 。 他記得她喝了一杯酒后就開始和他吐露心聲,她毫無作為一個漂亮女孩該有的防備心,絲毫沒有保留地說完了自己的所有信息,然后拍著他的肩膀說讓他開心點。 他記得她迷迷糊糊中用含糊的口吻叫出的那個名字,和說出那個名字時,眼角落下的兩滴眼淚。 他記得她忽然摸著他的臉,說你別怕,有我堅定地選擇你。 他記得她用她那雙好像救世主一樣的漆黑晶瑩的眼睛,望著他的下巴上已經將近看不到的疤,問他說,你疼不疼啊,她說,我給你吹吹吧。 他記得那天,隔了十幾年,終于有人問他疼不疼。 在那一刻,謝歸想要擁有她的欲望,勝過了世界上的任何一樣東西,包括小時候到長大以來一直沒有得到過的,他的父親和母親的愛。 可他很快就知道,他做不到。 因為這個救世主一樣的女孩,李昭,她的心被另一個人占據著。 占據了很多年,且可能會更久遠地占據下去。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沒有對于愛情的定義,他的父親和母親屬于愛情嗎?那些主動靠近他又毫無成本地離開他的人算愛情嗎? 他沒有一個確切的標準,他甚至連關于愛情的書本和電影都不會去看。 他好像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有一些東西永遠都不會屬于他,比如真正的尊重和真正的愛。 而他,也從來不會為自己永遠得不到的東西而傷神,得不到就得不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有很多東西了,財富啦……財富啦。 在那之前,他是這么想的。 可是李昭,她就這么橫沖直撞闖入了他的世界。 謝歸對于人生理解的另外一個真理是,沒有什么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如果有,那就是付得不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