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偶爾,林鶴也會感慨自己記憶力極佳,就連園子東面栽的那棵桂樹,池塘里三五尺長的錦鯉她都記得清楚,怎么唯獨對晏浮生的事情半點也記不起了 厘妙妙走在前面,津津樂道地講述沈家與青城派的淵源,趙璞聽得認真,時不時地捧場幾句,于是厘妙妙興致更高了,得意道: “若不是當初沈老將軍在我們青城山學了一些刀劍功夫,后來哪有報效國家征戰沙場的事說起來沈家的劍法就是我們青城派的劍法,林仙長,你說是不是” 林鶴并不辯駁,語氣淡淡道: “哦,你一定是親眼見過沈老將軍的劍法了” 厘妙妙才多大年紀怎么可能有這番見識她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得體,瞬間漲紅了臉,不知怎么接這話,趙璞卻大大咧咧地說: “師父跟你開玩笑呢!” 林鶴看了趙璞一眼,趙璞樂呵呵地抱著袖子,厘妙妙努努嘴道: “是我大言不慚在先,下次長記性了?!?/br> 趙璞道: “我師父人可好了,不會計較這些,況且你說的也沒錯,百家之中,唯獨青城派獨樹一幟,不與朝廷為伍,其劍法奧義自古流傳至今,影響深遠,不能光說沈家的劍法就是青城派的劍法,應該說百家劍法都有青城派的影子!” 這狗屁吹得厘妙妙人都飄了,她滿臉笑容,一副對趙璞刮目相看的神情,點點頭說: “你倒也不全是廢物,還是有點材料,不然根本入不了林仙長的眼?!?/br> 趙璞齜牙, “你這人夸人比罵人還難聽呢?!?/br> 兩人說著俏皮話,林鶴的心思卻完全不在他們身上,見到祠堂處那道朱紅锃亮的門,她愣了愣說: “這祠堂新修了” 厘妙妙回過神來道: “哦是,前兩年山下百姓募捐一次,正是為了修繕這園子,將祠堂改了改,請匠人打了這扇門,林仙長,你摸摸看,這漆還是嶄新的呢,夠氣派吧” 林鶴伸手摸了下鐵門上光滑的紅漆,微微皺眉。 這祠堂鐵門重達千斤,門面雕花繁復,可見價值不菲,而兩年前正值九州烽火狼煙之時,百姓們恐怕連飯都吃不起,怎么拿的出多余的錢財做這種無用之事 林鶴看厘妙妙正在興頭上,不愿潑她冷水,便按下疑惑,邁過門檻進了祠堂。 點了三炷香,行了跪拜之禮,林鶴這才發現,沈煜鋒的牌位下面,本應是沈碧云的牌位處——竟然金燦燦地寫著“鳳陽閑云仙君林鶴之位”。 何德何能,她區區林鶴的牌位能出現在沈家的祠堂! 沈碧云的牌位何在竟被她林鶴鳩占鵲巢取而代之! 林鶴僵在原地,看著沈家列祖列宗密密麻麻的牌位,黃底黑字上仿佛浮現了一張張憤怒而扭曲的臉,林鶴聽到他們重復的,無休止的咒罵,那聲音像一張張密不透風的羅網,裹挾著她墜入無極地獄。 天旋地轉,林鶴臉色慘白,安靜地看著那一座座高山一般威嚴逼人的牌位,目光漆黑猶如死人。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厘妙妙喚了兩聲,開始有些犯怵,轉頭看向趙璞,后者則眉頭深鎖,一言不發,朝她搖頭。 “我殺了沈家唯一的血脈,于沈家列祖列宗而言乃是罪無可赦之人,怎么有臉在沈家的祠堂里與沈家列祖列宗共享著后世的香火供奉”林鶴輕飄飄的一句話,帶著輕微的顫音,令人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厘妙妙方知鑄成大錯,青城山百姓感念林鶴一世凄苦,特在沈氏祠堂為她立牌,殊不知對當事人而言竟是誅心之舉,她一時語塞,眼眶有些發熱。 林鶴的衣袖與她擦過,出了祠堂,她仰面看著白日,自嘲一笑。 世人敬她,愛她,可半點也不理解她。 此刻林鶴站在悠悠日光之中,竟參悟出了孤獨寂寥之感。她將劍插在地上,五指抵著額頭,努力想要從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中奪回些什么,如此這般痛苦,迷茫,歸根到底都是因為她是個不完整的人。 厘妙妙從祠堂追出來,她本意是想讓林鶴解當地百姓對她的愛戴,沒想到犯了大忌,猶有不平地說: “林前輩,您若是不希望自己的牌位放在沈家祠堂,您與我說一聲,我這就知會門派掌事,讓他們立刻將您的牌位撤下來,這本是山中百姓的一片好意,并非故意折辱您……” 林鶴心情平復,淡笑道: “我并非沈家人,本就不應該出現在沈家祠堂,貴門若要改正過來,不如為沈氏孤女立一塊牌位,這天地之大,理應給她留一處容身之所?!?/br> “沈,碧云”厘妙妙尖叫, “那種jian邪小人根本不配入沈家的祠堂!林前輩,就算我答應你,山門掌事也不會應允此事,青城山百姓也不愿意!沒有人愿意在沈家祠堂里看到沈碧云的名字!不會有人供奉她!人們都恨不得朝她吐口水,將她牌位劈成兩半,這是現實!” 林鶴并不講理,拿劍指向厘妙妙: “帶我去見你們掌事?!?/br> 厘妙妙自知撞在了槍口上,見林鶴氣定神閑地舉著劍,面色并未有太多變化,唯獨眼神中透出一股凌冽的肅殺之氣,厘妙妙開始暗道不妙。 傳言林鶴性情極好,她一生中很少出劍,偶爾幾次出劍都能為帝王定江山,除jian邪,力挽狂瀾。這樣一位大義鼎然的劍客,怎么會將怒火發泄到她一個無名之徒身上 可眼前的事實容不得厘妙妙多想,她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廢話,畢恭畢敬請林鶴往山門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