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與哭泣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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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周承文和周尚禮是姐妹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露出驚訝的目光。 雖然兩個人姓氏一樣,名字也有些關聯,但知道這個事實的人大多還是抬起眉毛睜大眼睛,用不可置信的表情說一句“???”?;蛟S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不禮貌,人們總是會笑兩聲掩飾過去,然后給自己找補到。 “她們長得不是很像啊?!?/br> 這么說完的人通常會愣一下,因為下意識說完后才回想起來她們其實長得很像。一樣的眉眼,相似的五官輪廓,但為什么沒反應過來呢,這可不是圍觀路人的責任。 肯定不敢相信吧,因為周承文是很受歡迎的那種。她像是每個小說主角都會愛上過的那種,被夸張地追捧的人。同樣的,她不像是那種真的會和主角在一起的角色,而是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永遠在心底留下一處無法彌補的空白。 周承文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因為她身體不好,缺課的時間差不多趕得上在校的時間。體育課從不參與進來,而是坐在樹蔭下遙遙望著cao場,她有時候會看著同學們跑步,有時候會低頭,抓住為數不多的時間補一補落下的功課。春夏相交的季節,她穿著不那么合身的校服外套,袖子長得蓋住了半個手掌,于是她把袖子卷了上去,露出半截潔白的手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身上,一個又一個的光斑讓她瞇起了眼睛。 誰不喜歡周承文,說來說去都是周承文。 醫生在她出生時就下了這孩子活不到長大的結論,無論是誰都在期待著一個奇跡,又在看著她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時做好了分離的準備。 她從一個生下來就在重癥監護室觀察的嬰兒漸漸長大,有時候健康,有時候情況會突然惡化,但最終還是沒有逃出醫生的預言,在成為大人之前就死去了。 沒有人能接受這個結果。 在十七歲的夏天,周承文死于自殺。 沒有任何預兆,前一天還和朋友約好了看電影的人后一天就從樓上跳了下去。周承文,她是一本書中絕對的主角,故事以她開始,圍繞她而書寫,最后因她留下的疑點破解結束。體裁是小說,類型是懸疑,目標是查詢她的死因,那樣一個溫和樂觀的人,她怎么會自殺呢?這本小說不會有搶人風頭的偵探,因為唯一的主角只會是周承文,不需要喧賓奪主的東西。 母親哭得歇斯底里,她以為自己的孩子能逃脫悲慘的命運,可周承文沒能迎來她的十八歲。在這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里,她只能按照習俗把親生女兒的貼身衣物連同沒能送出去的成人禮物一同火化,和骨灰一起埋葬。 是真的自殺還是有什么其它原因,罪魁禍首是病痛還是無人理解的孤獨,真實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承文這個人,她的經歷,她的思考,在人生的最后階段她究竟是坦然還是害怕。重要的是你回憶起她坐在樹蔭下學習的場景時,有沒有后悔沒有上前搭話。 那么我在這個故事中有什么作用呢,沒有任何位置。我是周承文的姐妹,是葬禮角落里悲傷的友人A,是補全她人生其它部分的碎片化敘事。我的人生軌跡也許需要根據周承文來規劃,盡管她已經死了。 她死的那天我就沒再去學校,作為家屬我應該請假參加葬禮,以及修復那顆按理說會因為親人去世而變得千瘡百孔的心。 沒怎么見過面的親戚抓著我的手,和母親一樣哭得喘不過氣來。她們的手那樣用力,牢牢攥著我的。為什么那么好的孩子年紀輕輕就走了呢。她們這樣說的時候,我覺得還有后半句沒有說出口的臺詞。 為什么身體不好的是周承文而不是她meimei呢。 我也這樣想過,為什么是她不是我呢。 在被這樣感嘆后我就失去了出現的意義,所有人都忘記了我的存在,因為主角并不是我。所有人都在為周承文流淚,他們遺憾這么好一個人就這樣不在了。長輩們說她很有禮貌,老師們說她十分聰慧,朋友們說她善解人意。周承文在黑白的相框里往日一樣微微笑著,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 晚飯吃得有夠壓抑,自她死后一直是這樣。中午買來的盒飯,連扔進微波爐熱一下都沒有就端上了桌。我可以自己去加熱,但看到母親那張仿佛隨著周承文一起死掉的臉,我老實地坐著沒有動。涼掉的rou的表面浮著一層膩膩的油,努力了三次也沒能把它們送進嘴里。我放下了筷子,抬頭一看母親又哭了。 七天了,我以為她的眼淚早該流盡了。 母親這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因為周承文高昂的醫藥費努力工作,她因此和想放棄治療的父親離婚,帶著周承文到了醫療資源更好的大城市??赡怯钟惺裁从?,她還是留不住自己女兒?,F在什么都沒了,連自己的身體也因為過勞的工作透支。 活該。我不合時宜地想到。 她為了帶周承文看病,把我一個人留在老家,和只會喝酒的父親一起?,F在周承文死了,我依然沒能成為替代品,七天來母親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她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哭,寧愿自言自語也不抬頭看一眼。 我想,她看到我的臉,應該就會控制不住地說出那句惡毒的話吧,為什么死的不是你之類的話。 安靜的餐桌前母親突然崩潰了,她嚎啕大哭,把飯盒望桌子上一砸,又把筷子勺子杯子全都扔出去。菜油、肥rou、米飯撒了一桌子,地上也有。她不斷揮舞著飯盒砸在桌子上,把底下的米飯砸扁。筋疲力竭后母親漸漸安靜下來,無神地倒在椅子里。又過了一會,默默地起來,一點點把自己弄出來的東西收拾干凈了。 我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既不想吃碗里這口飯,也不想說話。只是在母親打掃到我腳下時轉了轉身子。 她把弄臟的地方收拾好就回臥室了,我還是坐在原位,又吃了幾口米飯后把盒飯扔掉了。 母親在這時候打開了臥室門,對我說出了七天來的第一句話。 “留一盞燈,今晚小文會回來的?!?/br> 我回頭看著黑白的相框,周承文還在笑,讀不懂一點空氣。 不要再回來了,我想。 客廳里的燈開著,我就關上了臥室的。只留一盞等周承文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吧,只去看望母親就夠了,不要來找我。然后,下輩子去當個健康的小孩,做獨生子,依然是家里的主角。這是我最后的良心以及祝福了,走吧,既然已經死了,就不要再回來。 我閉上了眼睛。 但習慣真是件微妙的事,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依然會覺得周承文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搭上來一只手,晃著我的肩膀讓我出來。那么溫柔體貼的人,從來都沒有想過我也可能睡著了,她總是跪在我床上,非要喊我起來。 夜深了,安靜的房間里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每次的間隔都十分短暫,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如此讓人不安。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如同均勻滴落的水滴,有著一股不被理睬便不會停止的氣勢。我感到害怕,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掀開被子在模糊的燈光下,把門打開了。 “meimei?!敝艹形恼驹陂T口叫我。 我知道在一般的習慣里,多子女家庭總是年紀小的叫年紀大的jiejie,年紀大的直接喊年紀小的的名字。但周承文偏偏喜歡叫我meimei,我也從來不叫她jiejie。這聽起來很別扭,我一直覺得雙胞胎本來就沒什么分姐妹的必要。 腦袋暈暈的,我下意識覺得周承文不該在這里,可她正在眼前。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樣,周承文穿著校服,袖子很長蓋住了手掌的大半,于是她把它們挽了上去,露出半截潔白的手臂。 “不邀請我進去嗎?” 我側著身子讓開了位置,就像以前那樣。 周承文一腳踏了進來,她抓住了我的手,很溫暖。實際上她的手并不溫暖,總是很涼。吃完飯短暫的時間內會有些溫度,然后很快變得冰涼,周承文就像是質量不合格的火爐,只有在燃料剛加進去的時候能燃燒一陣,很快就只剩爐灰了。 “你有沒有想我?”她問。 “我好想你?!?/br> 她這樣說到。 我的回答是不重要的,在我張口而未言時周承文打斷了我,她摟著我的脖子吻了過來。 就像以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