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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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朝會仍是吵個不休,雖有個諫臣當場觸柱一事之后,無論是君還是臣都收斂了許多,但成宣帝最近著實太瘋,嚇人的緊,御史臺夙夜在公,一封又一封地出勸諫的折子,狼毫筆都寫禿嚕了毛。 季欽淡淡聽著后頭人跪下,哐哐地磕頭,幾乎是聲淚俱下地述說著成宣帝種種行徑如何違背祖宗禮法,如何罔顧圣賢道理。 引經據典一大堆,聽得季欽頭疼。 成宣帝今日的心思完全不在朝會上,沒細聽便也不發怒,久久未表態還讓旁人以為他今日心情多好,能聽進去勸了,心下竊喜,便就又多說了些。 待到下面人說得口干舌燥,總算停下,扯著嗓子高唱了句:“臣請陛下三思!” 今日季欽既來了,那成宣帝心情確然是不錯,但卻不代表他能聽勸,草草聽罷后,他彎唇一笑,點了季欽的名字:“季卿以為如何?” 季欽倒是從頭到尾細聽了,但年輕與年老想法必定不會一樣,武將與文臣想的也到底不會一樣,他被點到后,走上前,輕輕一揖,說出了這近兩個月里最讓成宣帝舒坦的話—— “茍利于民,不必法古;茍周于事,不必循舊。臣以為陛下如今所行,乃利國利民之事?!?/br> “好,好!” 成宣帝連說兩個“好”字,在龍椅之上忍不住拊掌, “滿朝文武,可解朕憂,明朕心者,唯季卿一人耳!” * 方才朝堂之事讓成宣帝舒坦,散朝之后再于御書房看見季欽,感激與思念兩廂鉤纏,幾乎要濕了眼眶,忙著人看座,上了今歲剛得的明前茶。 季欽謝恩,卻不落座,而是撩起飛魚服下擺,定定跪在了成宣帝面前。 不好的預感從成宣帝心中緩緩升起,他斂了眼眸,收了殷勤,向后靠坐在了椅背之上, “鈞希這是何意?” “現大晉禍患拔除,天下一心,”季欽道, “臣,請陛下準許臣離京?!?/br> 當時,金吾衛指揮使有了缺兒,季欽奉命回京接任,其實為的便是肅親王密謀造反之事。 現下危機解除,金吾衛指揮使誰人擔任已再不同昔時那般重要,季欽便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刻。 他的心,系在阮清攸,系在邊疆闊土。從不在帝,從不在京。 這個道理成宣帝也知道,但當時他將人叫回來,現在卻不舍得讓人走了。然出爾反爾不是一國之君之風,他擰著眉思考。 沒有想到這日來得這樣快,他近來疲于應付朝臣,并未提前打算此時。 季欽在心里數著,到了十個數,見成宣帝仍無動作,便又磕了個頭, “陛下待臣之恩永世難忘,臣請往邊疆戍土,守住大晉西北?!?/br> “朕曉得你忠君愛國,”成宣帝擰著眉, “但金吾衛這樣龐大一個組織,你若走了,一時之間讓朕何處再尋一人接手?此事仍要徐徐圖之?!?/br> 季欽起身, “臣養傷將近六十日,陛下畫整為零,已將金吾衛全然控制在手里,指揮使一職有或者無,于陛下而言已無多少差別?!?/br> 他說著話已經起身,面向著成宣帝,步步后退,這般狂妄,這般僭越。 成宣帝手攥成了拳頭,在季欽要退后到門前時,才顫聲開口:“定然要走么?” “定然要走?!?/br> 季欽的右腳已經觸到了門檻,成宣帝才又問:“何時出發?” 季欽一手已推開了門, “今日?!?/br> * 阮清攸是在今日清晨看見滿滿幾大車的東西,才知道,二人這次不是回邊疆小住,而是定居。 此前季欽一直不肯將話說死了,只是怕成宣帝那邊再出什么岔子。 但清晨得知,于他而言時辰并不晚,因阮清攸并無多少東西要收拾,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也不過是多取上了泰寧侯府菡萏院子的那株綠梅。 露種已準備好了行李,便攜家帶口地要同他一道前往了。 “至于云栽,侯爺說她一直有戒備,是否同往還得您親自去談,”周mama提醒。 “知道了,”阮清攸點頭,然后去了云栽的屋子, “云栽,我即將于鈞希一道往邊城定居了?!?/br> “公子,”云栽慌慌張張跪下, “云栽愿意同往?!?/br> “我來,便為了這事兒,”阮清攸拿了一袋金錁子塞到她手里, “這么些年了,該放下了。這次我不帶你走了,但泰寧侯府所有產業,隨便哪一處,總有個管事的位置留給你,你自己去挑?!?/br> 阮清攸如何聰慧的人,他都能瞧得出成宣帝對季欽的心思,如何看不透自家婢女的心思。 早年間,他總想著人年長一些,多見些人便就好了。 但如今多年后再見仍是這樣,便只能由自己來幫她斷了,人活一世,有幾個十年可堪蹉跎呢? 阮清攸出門,對著痛哭的云栽笑笑, “若有了良緣,記得來信同我說一聲,我定作娘家人發付你出嫁?!?/br> 從這里出去不久,季欽便到了別院,扶著阮清攸一道上了車。 “他會這樣輕巧地放你走?”阮清攸聽聞,很是不信地問道。 “胤亓心懷天下,哪會耽于私情?”季欽淡淡道。 “是么?”阮清攸仍是不信,卻未再多問,只說, “你側躺著,解開衣裳晾晾傷口?!?/br> “好?!奔練J應聲,索性將自己那身飛魚服脫了,換上了極家常的圓領袍子,同阮清攸穿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