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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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宣帝接到信兒,立即自己揮刀砍爛了先帝的龍床。 兩道圣旨內頁倒被保存得完好,看來先帝也當真是上心……成宣帝冷笑一聲,展開了兩片明黃錦帛。 只消一眼,潑天的怒火便讓成宣帝紅了眼,顧不得衣衫不整,顧不得滿身酒氣,也顧不得鼓過三更,提起刀便出了宮…… ———————— 第55章 身世 阮清攸的風寒已經好些了,但是嗓子卻一直啞著,喝了多少湯藥都不怎管用。 季欽本健壯的身體在床榻之間的消磨里日日瘦削下去,四肢都細了不少,阮清攸若是狀態還好,便會伸手替他細細按摩上片刻。 但他現下也像風一吹便會倒一樣,臉色廖白,四肢發軟,虛弱得不成樣子。 更多時候,他二人都是將門關上,將床帷落下,一道靜靜躺著。 阮清攸會牽著季欽的手同他講話,興致起來,會背上幾句詩詞或者古文,有時嚴謹,有時顛倒,但說來說去,總脫不開情之一字。 天光若好,他打起一角床幃,伏在季欽旁邊讀書,雖不多讀,卻撿著季欽喜歡的讀,有時是一卷兵書,有時是一本游記,也有時,是他自己親手抄就的那些令人害臊的話本子。 有時會憶及過往,淡淡交待自己那些未曾同季欽講過的心事,講:“你大約不知道罷,我那時真是討厭你,如何同胤亓走得那樣近,你不是為了我才受訓么?如何不肯等等我,等我同你道句謝也好?!?/br> 有時候也會說起現在, “昨日值守的金吾衛竟是熟人,我趁著取藥的時辰同他聊了幾句,原來表兄已經鋃鐺入獄,原來,他當時尋了人牙子發買了我,只出了五百兩的價?!?/br> 五百兩,在阮清攸當時的處境已算得很不錯的價格,起碼能讓他衣食富足地在京郊過上三五年了。 “我知道的,你定然是為了讓我不難受,”阮清攸輕輕伸出食指,很是旖旎地扣著季欽的掌心, “但你出那么些錢作甚呢?你已將我日常所需都打點好了,我哪兒又用得到銀子?” 一萬兩,簡直足夠個千人大族一年余的支出了。 想到離府的時候,他還頗是硬氣地一萬兩留給了季欽作為答謝,再想到不由臊得滿臉通紅。 可現在,季欽所有的身家,連同著那一萬兩,連同著那幾十個絡子都攥在了自己手里,那傻子毫無保留。 “是早就想給我鋪好一條路了?”阮清攸“哼”一聲, “哼”完便紅了眼眶, “銀錢冰冷死物,如何抵得上你萬一?難不成那黃白物夜里竟會成精化形,捂著我的手腳直至入眠嗎?” “若真在乎我,何苦以身犯險?我懂事理,自不會攔著你山河大義,忠君衛國……” 阮清攸顫抖著肩,難過地捂住了臉, “但你存的這讓我給你收尸的心,實在是太欺負人了?!?/br> 春末夏初其實是北方最好辰光,不冷不熱,不干不潮,風吹面像鳥語拂過一樣舒坦。 阮清攸的床頭一直放著做好的那只沙燕風箏,今日想明日:再過幾日,熱起來了,大約便不能放了。 季欽說邊疆是更好的放風箏地處,但就不知,此生還能不能一道前往了。 不知自己有沒有這個福氣,不知季欽有沒有這個機會。 他想著,重新躺下,小心翼翼地蹭到季欽身邊,還未牽住手,就聽得外頭喧嘩一陣。 成宣帝顯然怒極的聲音在院中響起:“阮珣何在!” 阮清攸起身,穿鞋披衣,推門而出。 幾步間行到成宣帝面前,阮清攸不肯行禮,甚至一聲不吭,就定定看著眼前衣衫凌亂,面容憔悴的九五之尊,如同在看不曾相識的路人。 ——他如今早已看開生死,又如何會被俗禮絆住腳? 成宣帝看著阮清攸,身上這股子倔強與淡定,讓他想到另一個人,鬢邊滿血時與他對峙的樣子。 “想不到,先帝竟將你護得這樣好,”成宣帝手中長刀搭在了阮清攸的頸間, “他四處留情,卻未曾有哪個野種活得如你逍遙?!?/br> 在他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胤亓的時候,母妃出身卑賤,且又早逝,養在其他宮妃名下卻不得厚待,他過得,連宮中稍有點品級的大太監還不如。 他去找先帝,哪怕功課頂頂優秀,卻連個笑容都換不來。 他不敢去找皇后,就去找太后,但太后只不咸不淡囑咐他幾句“好生讀書”,便就稱“乏了”,讓他回去。 宮中好心的太監說,太后性子淡,一向不喜同孫輩親近,不若去找太皇太后,老祖宗最喜孩子,最最親和。 他去太皇太后那里請安,果真被笑臉相迎,老祖宗說“咱們胤亓又抽個子,平素膳食定要跟上”,還讓宮人給他上了盞酥酪燕窩,一桌子點心。 當時,那個不出息,不長進的胤亓真的高興壞了。 整個宮里,還未有人像老祖宗一樣待他這樣好。 可他一勺子酥酪將將下咽,宮人一句“小郡王午歇醒了”,太皇太后當即扔下他,繞到后頭寢殿去了。 他耳力好,還聽見太皇太后親昵地喊:“珣兒可睡好了?醒醒盹兒,想要用些什么?老祖宗讓人去辦?!?/br> “上回陛下帶來那個茶似乎不錯,只飲一盞便罷了?!?/br> 這個要求自然被答允,胤亓愣在當場,那茶他有耳聞,閩地的一座山頂上出的,全大晉只有那一棵樹,一年產出不過三兩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