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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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里抱的這只公雞三歲往上了,威武得很,雞冠子抖索一下似乎都能扇風。 恍惚之間,阮清攸好像又回到了被人藥倒了塞進花轎,進泰寧侯府沖喜的那天,那日的公雞也同今日這只一樣,那么沉,那么大勁兒。 只是那時,他不曾想到過季欽可能會回來。 一如現在,他不曾想到過季欽可能會離開。 他定了定心,蓄了蓄力,開始朝著南邊兒聲聲地喚,喚“鈞?!?,也喚“季欽”,說“回來罷”, “快些回來罷”。 從日頭高升一直喚到明月高懸,他喚得累了,便清咳幾聲緩緩,站得累了,便直接坐在了屋脊上。 夜間的風較著白日又更催人許多,忽的一陣吹來,連公雞帶阮清攸都一道打起了擺子。 阮清攸很少說話,但聲音好聽,像溪水擊石一般好聽,但是現在他已經足足喚了半日,聲音沙啞地已不成樣子,饒是如此,還在堅持地喚著:“鈞希,天都黑了,回罷,該回了?!?/br> 林焱在下頭急得跳腳,這小同窗身子如何虛,他是親眼見過的,莫到時候這頭還沒醒來,那頭先倒下了,著急忙慌地扒拉木桑, “木桑啊,祖宗啊,我的親姑奶奶,成了嗎?這下總喚夠了罷?” “這樣的事兒,大約都是多多益善的,”木桑也在下頭候著, “當年我師父也主持過這樣的法事,那家的小子在屋頂上呆了兩天一夜呢?!?/br> “祖宗,我麻煩你睜眼瞧瞧,上頭那位跟旁人家身強體壯的小子能一樣嗎?別到時候魂喚回來了,他倒下了,”林焱叉起手來, “我那表弟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的心肝兒rou若是有點損傷,咱倆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莫說要游歷大晉,你怕連這門都出不去了?!?/br> 木桑聞聲一凜, “真的假的?” “騙你有什么好處?你給我錢嗎?”林焱“哼”一聲。 “那怎么辦啊?”木桑犯了難, “我瞧你這弟媳的模樣,若你表弟醒不來,他可就要跟著一道去了,他生得這樣好看,我很是舍不得……” “……你倒是會憐香惜玉,”林焱很是無語, “不若這樣,你先叫他下來,若過幾天還醒不來,咱們便再叫一回?!?/br> “也行,”木桑點頭。 她從南邊的小國跟著自己師父一路往北走,在大晉的西南討生活,這一身占卜,做法事的本事說來說去也只是為了賺幾個子兒,倆人是一脈相承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稀松”。 是以,很多法子,木??赡苤?,但是卻不一定精。 稀里糊涂的,能混過去,那便混過去了。 聽到林焱這樣建議,便點頭應了,大聲朝阮清攸喊著:“房頂那位哥哥,下來罷,可以啦!” 阮清攸抱著公雞,被一群金吾衛護著,從梯子上下來,離著地面還有三磴的時候,直接摔了下來。 大公雞落地,狠狠撲騰著翅膀,拖著一雙被綁緊的腳行遠了。 阮清攸一腳還未落地,身子一晃,就直直地暈了過去。 “壞了壞了,真壞了……” 林焱感覺自己頭皮發麻,一面著人速速去請太醫,一面背起阮清攸,一路狂奔進了全別莊上下最暖和的主屋臥房里,將渾身冰冷的人塞進了季欽的被窩里。 * 成宣帝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從金吾衛地牢里審完罪犯出來。 陰暗潮濕的地牢散發著一股子常年不散的霉味,一旦沾染在了身上,半天都驅趕不去,很是惱人。 因著這個,成宣帝心情很是差勁。 聽到蘭時別院發生的事情,忍不住嗤笑:“阮珣如今已這般上不得臺面了?” 張福全聽著,心里頭不太是滋味,他雖是個無根之人,但在內宮中也算見足了悲歡離合,至親之人病急亂投醫,那是人之常情,論不得一句“不上臺面”。 但他臉色未變,也沒說旁的,只上前伸著手臂扶持了一把, “夜深了,陛下當心腳下?!?/br> 出地牢,上轎攆,一路回到養心殿,成宣帝由人伺候著洗漱完畢,時辰已過了丑正。 張福全照例封了半壺烈酒上前,躬身問:“陛下,可要小酌幾杯再安歇?” 自打四月初三指揮使重傷之后,成宣帝忙于穿梭各個牢監,已四十日未曾開朝,也是從那日開始,一向精力充沛,龍體康健的他,患上了失眠多夢的毛病,夜夜須得借助半壺烈酒,方能入睡。 “不必,”成宣帝自己落下了明黃帷帳, “明日開朝,便不飲了?!?/br> 這些天里,他基本上將肅,榮二王的朋黨審了一個遍,今夜的院正,是最后一個了。 這一夜成宣帝并未睡著,翻來覆去的,兩個時辰難捱的像是兩個日夜。 四十日內,他瘦了不止一圈,冕服再度穿上,寬大得像是旁人的衣衫。 隨著張福全一聲“上朝”,成宣帝明臺高坐,透過冕冠之上的十二琉往下看去,在京五品以上官員,打第一位的超一品指揮使并著唯一一個在京藩王始,從前往后已少了不少人。 有的是已經死了,有的是在地牢中等死,總歸都是該死之人。 太祖皇帝光封藩王的弊病已經綿延百歲,活像一根生在大晉心臟之內的rou刺,時至今日已不得不除。 不管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胤亓愿意作這個剔除rou刺之人。 成宣帝看著下頭,緩緩開口:“今日朕開朝會,叫諸位愛卿齊聚于此,為的是宣布一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