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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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自是知道來著不善,在季欽未說話的空檔里頭,心虛地起身,卻也是不敢以“夫人”、“母親”自居的,只強撐著問了句:“哪有闖門的道理?你,你來作甚?” “我來作甚?” 季欽盯著徐氏,似笑非笑。 他不笑還好,他這一笑,徐氏心里越發打鼓,連忙小聲支使下人,“快,快去尋侯爺?!?/br> 季欽聽見了也只做沒聽見,一撩袍子坐下,吩咐隨行:“將這惡婦與本使趕出去,此后菡萏院,除了本使答允,任何人不許來此?!?/br> 手下人才不管什么夫人小姐,連著丫鬟帶著徐氏,架起胳膊便往院子外頭扔,人體砰砰觸地、而后又哭泣哀嚎的聲音頓時響起來了一片,在這片嘈雜中,季欽聽見徐氏罵自己黑心,說季欽要昧了她徐金翠的金銀首飾。 “破落戶,還提什么金銀首飾,”季欽冷聲,又喚府上下人,“讓周mama帶人將那惡婦的東西扔出去,莫腌臜了我母親的地界?!?/br> 周mama是季欽母親的乳母,在府上雖也受苛待,總算是沒被趕到莊子上去,如今,也是季欽在府上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了。 這邊將將安置妥當,季源就著人來尋季欽了,院門外已然沒了動靜,想也知道定是徐氏去季源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正趕上身在菡萏院,季欽不可避免地想到往事:母親懷著自己時被帶著個孩子的徐氏求到了門前,說是什么自己在夫人面前為奴為婢都無所謂,只盼著孩子能夠認祖歸宗,莫行在路上由人戳脊梁骨。 季欽便出生在徐氏入門的當夜,驚了胎氣早產,母子二人險些齊齊喪命。 后來,季欽被著祖父手下的武師傅帶著練武,身子越發康健,胎里的不足漸漸不顯了,其母林氏卻在那次生產中傷了根本,加上常年郁結于心,在季欽七歲那年便撒手人寰。 又不久,徐氏便被扶了正。 按說以著徐氏的出身,斷斷是坐不上侯夫人的位子的,還多虧了季源,流水一樣花銀子出去,方打點好了關系。 季欽幼時雖身子不濟,但卻早慧,徐氏那些后宅的把戲被年幼的他記得清楚,后來便明白了,母親去得那樣早,與徐氏素日的挑撥離不開關系。 現如今,母親走了,挑撥夫妻關系不成,便成了挑撥父子關系。 只是,自己不是母親,從不在乎季源如何如何,更不會吃此jian夫□□喂的這口氣。 季欽起身往外走,頭也不回地吩咐:“回去告訴季源,本使沒空搭理他,若還想著日后能有造化抽上口煙膏,便給本使老實一些?!?/br> 季源這邊,他暫時不想理會,使句話先敲打敲打足夠了,估摸著那邊藥該煎好了,他重新回了阮清攸所在的秋風院。 與他估摸得差不多,藥確實煎好了,但他看著阮清攸這般,又坐進這間令人火大的陋室,“寡嫂”二字在他心里頭一陣一陣地尖鳴,季欽抬手,開口就帶了脾氣,“去尋個手腳利索的小廝,來伺候少夫人用藥?!?/br> 屋內很快進了人,在季欽閻王一般的凝視下端起藥碗,苦著臉扶起阮清攸的腦袋,用瓷勺子舀起藥湯,做無用功勸著昏迷的阮清攸,“少夫人,便當是幫幫小的,好生吃藥,成嗎?” 雖小聲,但季欽卻也聽見了,只輕輕一皺眉,沒出聲。 一碗藥得灑了大半碗出去,可總算是碗里見了底,小廝捧著空碗行禮,“回世子,喂完了?!?/br> 季欽點頭,抬手讓他出去,“賞?!?/br> 伴隨著聲聲謝恩,門吱呀一聲又關,屋內又靜了下來,連炭火盆子的細微聲響都無。 找了大夫、用了藥,對季欽而言,已是對他“寡嫂”的仁至義盡程度,他此時剛回京,要籌謀安排的事情壓了滿滿一案頭,蹉跎于此,本不應該。 “將菡萏院里的菊花炭搬來此處,”季欽起身,準備走了。 就這時,榻上突然有了動靜,一直昏迷的阮清攸突然開始全身抽搐,牙關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一張瘦削的俊臉霎時擰了起來。 “大夫,快叫大夫,”季欽當即回身奔至榻邊,沖門外大喊。 馬上有人出去尋大夫,也有人提醒:“這是高熱驚厥,快去尋塊軟木,仔細他咬了自個兒的舌頭?!?/br> 這時間如何那樣好尋得一塊合口的軟木……季欽未作他想,以手作木,攔在了阮清攸的牙關之間。 大夫進門又是好一陣折騰,半天才擦著汗道:“藥效將起了,退下熱去就好了,只是,他身子這般虛,身邊還是不能離了人?!?/br> 大夫走后,手下看著季欽手上的流血的傷口,問:“指揮使,您的手需要包扎嗎?” 菊花炭發出一聲輕響,季欽在這空檔里頓了頓,輕輕擺手,“不必,你們都先下去吧?!?/br> ——榻上,阮清攸驚厥歇后又擰起了眉,不知魘進了什么夢里,不知一會子又有什么意外,季欽決定留下。 阮清攸的噩夢,說來,不過是他的當下而已。 這些年來他日子過得總不濟,小病小災不斷,似近日這般的起高熱也像是用飯、飲水一般尋常。 只是這般差的身子骨,磋磨了這好些年,竟也一點沒有要撒手西歸的跡象。 阮清攸想不清楚,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就像當年,阮氏滿門抄斬,上至耄耋之年的祖母、下至不滿周歲的侄兒,齊齊命喪明火執仗的那個夜晚,只有他自己免于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