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沈亦收起油紙傘,快步上前。 濕濘的青石板路讓他的皮鞋上沾染了不少水漬,段家院門口披麻戴孝的中年管家像是看到了沈亦,連忙撐著傘快步走過來:沈少爺!沈少爺您怎么不打傘呢 沈亦抬頭看了眼,那人頭頂突然冒出一行字標注:【六福:段家管家,NPC】 哦,我看都不下雨了。沈亦盡可能平靜地說。 六福臉上并沒有多少悲傷的神色,反而湊到沈亦耳邊道:沈少爺,我們把曲元樓的頭牌請來唱戲了,您不是愛聽他的曲兒嗎?正巧他這會兒唱完了休息呢,你們可以一起喝個茶。 沈亦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背景介紹。 最愛的是曲兒唱的好聽的小娘子估計管家大叔說的這位就是他的某個知音娘子。 于是他十分配合地露出欣喜神色,跟著管家一起進了門:她在哪兒? 管家賊兮兮一笑,將他帶去偏廳,那人就坐在客廳中間的圓桌上喝茶。 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水藍色的戲服,長發髻著,倒是臉上的妝卸了。 沈亦仔細盯著那人的臉看了半晌,終于反應過來。 就說怎么這么面熟這不是上一關的李清照么! 再抬頭一看,他頭頂飄著的身份介紹赫然寫著:【江衍:曲元樓頭牌,玩家】 她居然是個玩家?! 回想起中轉站那個工作人員的介紹,沈亦總算明白,這位名叫江衍的高個子女士應該是為了賺取積分才去進行NPC扮演的。 只是恰巧他們在這一關組隊做了隊友而已。 管家六福拉著他坐下,江衍看到對面的人,表情明顯也怔了一瞬。 又碰到了? 沈亦禮貌地沖他笑笑。 六福連忙拿了茶壺過來斟茶,第一杯推到沈亦面前:沈公子,快喝茶,這是今年的新茶,您嘗嘗怎么樣? 沈亦看了眼江衍,回想起自己在上一關對李清照的種種不禮貌行徑,覺得還是得給隊友留下點好印象。 于是他把面前的茶杯推到江衍面前,微笑道:還是女士優先吧。 江衍:??? 第七章 沈亦不是很明白,為什么他紳士的表示女士優先之后,江衍的表情會那么古怪。 旁邊的管家六福也一副沈少爺你是不是發燒了的樣子。 直到對面那人輕笑了聲:誰是女士? 低醇好聽的男聲,好像跟沈亦耳周濕濘的空氣產生共振似的,搞得他頭皮有些發麻。 你居然是男的? 江衍挑了挑眉表示確認。 難怪他長得這么高大,難怪他穿那么大的鞋,難怪他下頜棱角分明脖子上還有凸起的喉結 沈亦想了想,垂下眼把剛剛推過去的那杯茶又撈了回來:那還是我先喝吧。 江衍: 六福見狀連忙又給江衍斟了杯茶:衍公子剛那場戲真的絕了,把我險些聽哭了去! 沈亦湊過去小聲問:你真的會唱戲? 故事劇情而已,我沒唱。江衍側目看了他一眼,真別說,這小子的扮相還挺好看的,皮膚很白,濃眉大眼,頗有種民國時期嬌蠻小少爺的味道。 六福見兩人湊近了聊天,立刻掩嘴猥瑣兮兮地笑,然后貼心的給兩人拴上門,站在門外道:沈少爺,你們好好聊,我給你們把這門呢,別擔心! 沈亦有點納悶,聊天就聊天,鎖什么門??? 不過看對面江衍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他也放松下來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反正游戲一時半會兒還沒載入正式進度,還不如趁著機會休息休息。 然而六福剛鎖了門,還沒走遠,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咣咣咣地砸門:我哥哥尸骨未寒,你們請個戲子來便罷了,還放任他在家中與人茍且! 被迫茍且的沈亦:??? 倒是江衍比較淡定,站起來打開門,然后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穿白色喪衣的年輕小伙。 他臉圓圓的,個子不高,一臉炸毛的樣子。 而他的頭頂上也飄著一行身份信息:【段家俞:段望生的堂弟,NPC】 六福連忙攔住段家俞,不停地向沈亦和江衍賠罪:二位莫要怪罪!這是我家少爺的堂弟,前兩天專門從老家趕來奔喪的,他年紀小不懂事 段家俞惡狠狠的瞪了沈亦一眼:不知廉恥! 又沖江衍哼了一聲:紅顏禍水! 江衍沒吭聲,推開兩人往院子里走。 沈亦也跟著出去,路過段家俞身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道:我覺得你用紅顏禍水這個詞不太恰當,這是形容女人的。 畢竟我們是個語文類的游戲,還是要專業一點。 段家俞:??? 沈亦這會兒出了偏廳的門,才得以好好觀察一下段家的宅院。 淡淡的花香味在濕潤的空氣中暈開,原來院子里種了兩棵生長茂盛的丁香樹。 淡紫色的簇狀丁香結了滿樹,許是下雨的緣故,地上落了許多花瓣,被來往的賓客踏過,留下一片片芬芳的泥濘。 眼前的場景很快讓沈亦與那首叫《雨巷》的詩聯系起來。 所以這個副本的主題是現代詩專題? 二位快請進!六福洪亮的吆喝聲打斷了沈亦的思緒,只見他從門口又迎進來兩人。 一男一女,男的穿黑色風衣戴圓頂禮帽,女的穿著一身黑色旗袍,妝倒是畫的很濃。 這兩人頭頂也有簡介: 【魯秋山:段望生好友,玩家】 【于嫣:百樂門歌女,玩家】 兩人都是玩家? 那個名叫于嫣的女孩一眼就看到了丁香樹下的江衍,激動地捂住嘴:衍神!臥槽我什么狗屎運! 魯秋山聽她這么說,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十分欣喜的看向江衍。 沈亦有點納悶,過去跟兩人打招呼:你們為什么看到他這么激動? 于嫣打量著他:小哥哥你新人吧? 沈亦點點頭。 難怪不認識衍神!他可是系統排名第一的玩家,九千多積分了,就快脫離苦海了!于嫣興奮地說,跟衍神一組就等于抱上了大腿,等著躺贏吧! 就在這時,系統的提示音突然在虛空中響起: 叮 【玩家已到齊,游戲即將開始,請各位做好準備!五,四,三,二,一】 隨著倒計時結束,只聽砰的一聲,身后的院門突然牢牢關閉。 而原本在院內忙碌的賓客們也瞬間消失。 唱戲哭喪的靈堂安靜下來,只有火盆里紙錢燃燒的吱嘎聲。 院子里除了他們四位玩家之外,只剩六福和段家俞兩人。 幾人四目相對,神情緊張,下一瞬靈堂正中央的漆皮大棺材突然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六福更是顫顫巍巍地躲在段家俞身后,雙腿都止不住的顫抖。 最終還是段家俞鼓足勇氣緩緩上前查看。 他緊張地踏入靈堂,停在棺材正前方,待看清棺槨上的情形后,連忙回頭沖幾人大叫:你們快來看! 江衍最先走了過去。 蓋著棺材的白色槨布上突然出現了一行血染的大字,血液明顯還沒有干透:【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br> 叮 機械女聲再次在空中響起 【關卡任務: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 【游戲規則:玩家共同完成任務,通關后積分平分。如果過程中有玩家死亡的,該玩家的積分將平分給其他隊友?!?/br> 匪徒定律。 不過幾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任務上。 魯秋山皺著眉分析道: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亡魂肯定就是段望生的亡魂了,不過丁香之血是什么?丁香樹的汁液嗎? 于嫣也道:應該沒那么簡單吧?我覺得這個段望生的死肯定另有隱情 江衍不知道什么時候摘掉了唱戲的發套,露出一頭毛寸短發,側顏剛毅棱角分明:丁香是誰? 他直接了當地問六福。 果不其然,六福嘆了口氣,露出一臉哀怨的神色:幾位跟我來。 幾人跟著六福穿過門廳,來到中院。 院子西北角的方向是書房,書房門口也種著一棵小的丁香樹,雖不及門口那兩棵高大,卻也茂密地開滿了花。 進入書房,就連書桌上的花瓶里都插著一支丁香花。 滿室的花香蓋過了墨汁的味道,讓書房的氣息變得旖旎起來。 六福指著中間的書桌:這里就是我家少爺的書房了。少爺生前最愛丁香花,他是個癡情種,總說總說 總說什么?沈亦問。 說他心里一直有個丁香一樣的姑娘?;卮鹚牟⒉皇橇?,而是江衍。 江衍站在書桌前,拿起桌案上的一本詩集展示給眾人,封皮上赫然寫著《戴望舒詩集》幾個大字。 詩集第一頁正是《雨巷》這首紅遍大江南北的詩: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六福連連點頭:沒錯,少爺是這位戴先生的詩迷,總說他如這位先生一樣為那丁香一樣的姑娘魂牽夢繞。 于嫣問:那他這個所謂的丁香姑娘到底是誰? 六福兩手一攤,臉皺得像只苦瓜:在下也不知道啊,少爺只念叨丁香丁香,沒人知道他說的到底是誰。 魯秋山有些不解:丁香姑娘是一個人嗎?我怎么記得這首朦朧詩表達的是在時局朦朧的情況下,作者對希望的追求?丁香姑娘代表的是希望吧? 于嫣咂咂嘴,搖頭道:還有一種說法啦,戴望舒是個癡情漢,據說這首詩是為了紀念他的初戀而寫的,丁香姑娘是確有其人的 實不相瞞,六福語調壓低,帶著絲恐懼,我家少爺死的蹊蹺,前一晚還出去喝酒了,結果第二天早上就斷了氣!在他的尸體旁邊,赫然就放著一支丁香花! 六福的意思是有人殺了段望生,并留下了丁香花。 這是什么采花大盜的手法? 于嫣覺得他的這個說法不是很成立:花說不定就是你們院子的呢?段家這么多丁香花,說不定他睡前隨手摘了一支 不可能!六福顫抖著打斷她,段家種的丁香都是紫色的,那一朵卻是白色! 少爺醉酒歸來的那天晚上是我伺候的,我百分之百確認,當時他房里絕沒有這一束白色丁香! 所以是段望生那個初戀的丁香姑娘弄死了他,還特地在他枕邊放了一束白丁香? 沈亦總覺得這種過于戲劇化的推理不太恰當。 一旁的江衍點開系統面板看了下時間,對三人道:我們分頭找線索吧,一個小時后在書房這里集合。 于嫣去了廂房的位置,魯秋山留在書房搜查,江衍去了前廳,沈亦則去了他最愛的地方廚房。 段家的廚房很大,而且是那種中式和西式相結合的布局,證明他這個人對吃是有很高標準的。 廚房門口的地窖里儲存了不少蔬菜瓜果,屋梁上還懸掛著臘rou,是個富有的廚房。 除此之外,廚房北側還專門有一排置物架存放食用香料,各種八角、花椒、草果等調味品一應俱全,最大的那個陶罐里還放滿了丁香干。 這個段望生還真是對丁香出奇的熱愛啊,連食用丁香也不放過。 食用的丁香與觀賞丁香樹不同,它所屬桃金娘科,是一種香料,也可以作為中藥材。 段家的廚房里就有不少各式各樣的砂鍋湯煲和小湯盅,看來段望生經常用丁香燉湯吃補品。 左搜搜右看看,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到頭了。 沈亦隨手抓了一把丁香干,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另外三人也已經帶著自己搜查的線索回來了。 搜查書房的魯秋山率先拿出一樣證物:這是我在書房找到的一本名叫《丁香》的書。 很奇怪,魯秋山把那本書翻開,書里半點文字都沒有,每一頁都畫著一朵丁香花,只不過顏色不大相同。 他把書交給幾人傳閱了一下,沈亦拿到手的時候才發現這本書很薄,也就五六十頁的樣子。 每一頁的丁香花都有不同的顏色,紫色、藍色、紅色等等,最令人詫異的是還有綠色的。 很快翻完了書頁,沈亦把書還給魯秋山。 輪到去廂房的于嫣跟大家分享。 她臉色不太好,說話的語氣也嚴肅了很多:你們知道嗎,段望生是有老婆的。 他的妻子好像因為他暴斃這件事病了,一直躺在臥房休息,我覺得有些蹊蹺。于嫣道,我們一會兒最好一起去看一看。 幾人點了點頭,隨即看向江衍。 他漫不經心地從身后拿出自己找到的東西,淡淡道:段望生可能并不像我們想象中那樣癡情。 他手里有兩樣東西。 一個是曲元樓的手牌。 手牌的一圈鍍了金邊,背面還刻著上賓兩個字,足以證明段望生是那里的???。 曲元樓是什么地方? 唱曲兒的小娘子各個身嬌體軟,沈少爺也愛去,所以才在人設頁面被印上了紈绔兩個字。 另一個東西就更赤裸裸了。 那是城里最大的舞廳百樂門的歌女圖冊。 圖冊扉頁還印著一行字:【高級客戶專供?!?/br> 江衍隨手翻了一張,遞到于嫣面前:這里還有你的照片。 大佬語氣很平靜,可于嫣已經神色緊張起來,目光躲閃地合起圖冊:哦,因為我也是百樂門的歌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