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回眸一看,舒甜拎著一個大大的箱籠走過來,里面是易管事方才交給她的食材。

    舒甜將箱籠放到地上，揭開蓋子。

    小翠和小虹便好奇地圍了過去。

    小翠瞪大了眼：“這是……羊rou??？”

    舒甜含笑點頭。

    小翠眉頭輕蹙：“羊rou雖好,可有股膻味,我是吃不慣的?！?/br>
    小虹抿唇笑：“那是你沒口福！入冬吃羊rou,可美啦！”

    舒甜輕輕笑起來，她溫言道：“羊的胃腹比較特殊，它們的胃里有一種特殊的物質，會滲入到rou里,從而形成膻味。但不同的品種、年齡和不同蓄養方式的羊,膻味的程度是不同的?！?/br>
    小翠和小虹面面相覷,她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舒甜見她們聽得認真,繼續道：“一般來說,草茂水豐的地方長大的羊，膻味會淡一些，若是羊本身吃的食物很雜，膻味會略重一點，但只要用冷水多清洗幾次，加幾味材料腌制一下，也是可以祛除大半的?！?/br>
    三人正聊著，薛大娘扭著肥胖的身子過來了。

    “舒甜啊，喏，這是今夜吃宵夜的人數?！?/br>
    薛大娘除了管理食材倉庫，還負責統計每頓飯的人數。

    舒甜接過，一笑：“多謝薛大娘?！?/br>
    她垂眸看了一眼，訝異道：“這么多？”

    昨夜來吃宵夜的左不過五六個人。

    今日一下變成了二十多人。

    薛大娘皮笑rou不笑地看了看她：“今夜你可要好好準備了，聽說尹大人他們也在，指不定要來這后廚吃宵夜呢！”

    小翠忽然想起一事，補充道：“對了，今日來得晚，還不知道。早膳的時候，有幾個守衛大人，在飯堂里談起昨夜火鍋的滋味，說得大伙兒口水直流，當即他們便敲定，今晚要來吃宵夜?！?/br>
    薛大娘豎起大拇指：“還是舒甜厲害??！呵呵呵……”

    小翠皺著眉，將舒甜拉遠了些。

    薛大娘是個墻頭草，之前巴結玉娘，后來發現玉娘不得勢，如今又開始貼著舒甜了。

    舒甜并不在意這些，沖薛大娘笑笑：“薛大娘過獎了，我這就準備宵夜去了?！?/br>
    舒甜自箱籠中拿出羊rou。

    易掌柜采買的羊rou，rou質呈鮮紅色、富有光澤，紋理細膩，品相很好。

    入冬前，適當吃些羊rou，有益氣補虛，溫中健脾的功效。

    舒甜將羊rou放到冷水下沖刷，反復幾次，洗凈之后，放到砧板上待用。

    然后，自衣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包。

    這紙包用紅色細繩綁著，她手指一挑，便將紅繩解開。

    剝開層層疊疊的紙包，里面放著兩塊手心大的當歸。

    舒甜拿起來，輕輕嗅了嗅，微甘中帶著些許藥味。

    舒甜微愣。

    她忽然想起今日早晨，環抱在周身的藥香……以及，隨身披風上的血跡。

    舒甜垂眸，沉思一瞬。

    他應該，傷得不重罷？不然也抱不動人……

    舒甜手指輕搓當歸，當歸頭、身入湯，尤其益于補氣養血。

    舒甜今日要做的，是當歸羊rou湯。

    舒甜將當歸切片，一片片當歸，柔軟地躺在砧板之上，散發出獨特的甘香。

    但僅有羊rou和當歸還不夠，需要加入溫中驅寒的好物——生姜。

    生姜洗凈之后，舒甜粗粗將生姜切成大塊，然后用刀背拍松。

    這樣一來，姜中的辛辣，便能更好地溶于湯里。

    舒甜架起一口大鍋，注入冷水，然后，她將羊rou倒入冷水之中。

    羊rou需要先焯水一遍，祛除血沫才可燉湯。

    灶火燒得旺盛，鍋里的水很快由涼轉熱，羊rou的鮮紅褪去，慢慢轉為成熟。

    舒甜見rou中血沫浮起，便立即用鏟子撈了出去。

    焯好水的羊rou，約莫六七分熟，舒甜將它們夾了出來，它們不但變了顏色，連rou質也更加緊實。

    羊rou被放入一口砂鍋之中。

    這一次，要注入沸水煮湯。

    沸水傾瀉而下，澆在羊rou之上，漫過所有rou塊。

    僅僅平靜了一會兒，沸水再次滾了起來，“咕咚咕咚”地冒著泡。

    舒甜將備好的當歸、生姜一同放了下去，蓋上蓋子。

    小火慢燉大半個時辰，便能出鍋了。

    舒甜準備好一切之后，夜色已經徹底降臨。

    -

    明月高懸。

    夜嶼和尹忠玉回到錦衣衛指揮司。

    夜嶼今日從宮里出來之后，去了一趟武義巷。

    因反詩的案子還未了結，尹忠玉最近一直在忙這件事，近日有了進展，尹忠玉便連忙著人通報了夜嶼。

    “大人，既然那罪魁禍首逃了，要不要先把他的家人抓起來？”

    尹忠玉滿臉忿忿，他追查了半個多月，終于查到了反詩的源頭，可那人居然提前收到風聲，離開了京城。

    實在是可惡。

    夜嶼瞥他一眼：“一屋子老弱婦孺，你負責看管？”

    尹忠玉面色一僵：“這……”

    老弱婦孺確實是麻煩，而且他們目不識丁，根本不知道自家有人寫反詩，何其無辜。

    夜嶼步履不停，淡聲道：“你若不抓，待他以為安全了，還可能會回來。若是你打草驚蛇了，只怕他也會收到消息，萬一是個亡命之徒，就算家人被關押至死，他也不會回來?！?/br>
    尹忠玉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可是皇上那邊……”尹忠玉最擔心的事皇帝那邊沒法交差。

    他是子承父業，從小父親便告訴他，錦衣衛最重要的信條，便是讓君王滿意。

    “皇上近日事多，應該無暇顧及反詩的事了?！?/br>
    今日，皇帝得知了梁潛和徐一彪的所作所為，正在氣頭上。

    和他們販賣兵器給敵國比起來，反詩一事，根本不值一提。

    兩人穿過中庭，步入衙門。

    他們前腳剛到書房，吳僉事后腳便跟了過來。

    書房內燈火明亮，襯著吳僉事的面色，頗為興奮。

    “大人！就在剛剛，宮中下旨了！”吳僉事平日里不言茍笑，語氣這么激動，也是十分罕見。

    尹忠玉不等他說完，立即開口問道：“什么旨意？你倒是說呀！”

    吳僉事面露喜色：“皇上下旨，革去徐一彪廣威將軍一職，所有財產充公，家中男子全數流放，女子送入教坊司?！?/br>
    尹忠玉一拍大腿：“成了！”

    他們早就搜集到了徐一彪的罪證，但徐一彪和梁潛一樣，也是皇帝當年的舊人。

    梁潛平素張揚，罪行罄竹難書，在江南鬧得民怨沸騰，要扳倒他并不難。

    但徐一彪在軍中頗有聲望，為人又小心謹慎，表面上與梁潛沒有任何來往。

    若不是查到，他娶了梁潛的妻妹做妾，也挖不出這么一層關系。

    皇帝多疑，若一下將兩人的罪證都擺到他面前，他反而要懷疑錦衣衛指揮司了。

    因此，夜嶼部署了一條明線，一條暗線。

    明線便是梁潛，他的罪行由夜嶼主動呈上去。

    而徐一彪是暗線，要由皇帝自己挖出來，才肯相信。

    尹忠玉笑道：“我原本還擔心，只有玉娘的情報，皇上不信?！鳖D了頓，他有些眉飛色舞：“沒想到今日那徐一彪就派了一群殺手來，真是此地無銀，自曝其短??！哈哈哈哈……”

    吳僉事蹙眉道：“雖說這一次的刺殺，沒有傷到大人，但我們錦衣衛指揮司樹敵太多，大人還是要小心才好?！?/br>
    夜嶼面無懼色，他問了另一個問題：“皇上的旨意可有表明，那徐一彪如何處置？”

    吳僉事愣了下，喃喃道：“好像……沒說?！?/br>
    尹忠玉斂了笑容，正經了幾分：“這……一般不都是送到詔獄來嗎？”

    畢竟梁潛還在詔獄待著呢，他們二人牽連如此之深，自然要放在一起審問才是。

    夜嶼冷聲：“不可掉以輕心?！?/br>
    夜嶼心里有了另一個不太好的猜想，但現在不便多說。

    “罷了，你們也累了兩天，先回去罷?！?/br>
    吳僉事微微頷首，尹忠玉卻道：“不管怎樣，兩大蛀蟲落網……我們也該慶祝慶祝！聽說今夜飯堂熱鬧得很呢……”

    “慶祝？”

    夜嶼面色微頓，重復了一遍。

    在夜嶼心中，有一份不為人知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