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反正只知道葉修遠坐在床邊腳踏上，兩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來古代這么多天，她的生理作息早已習慣。睜開眼，窗外露著微光，隱隱有落雨的沙沙聲。

    春雨貴如油，前些天盼望的雨水終于淅瀝瀝到來，村里人卻是沒什么歡欣之色。倒是院子里核桃樹上的麻雀和屋后竹林里的布谷鳥一唱一和，仿佛在提醒著什么。

    立夏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葉修遠今天就要走了，她得去送一送。

    可是等她推門出去，就見著葉修齊端了一個木托盤，將一碗粥和兩個形狀有些奇怪的包子放在桌上。

    “大嫂，大哥和陸大夫走了?！比~修齊眼眶紅紅的，應該是哭過。

    立夏悵然：“這么早?！?/br>
    “陸大夫說，大哥也不用像那些普通士兵需要登記，早點去還能幫楊大人做事?！比~修齊將包子往立夏跟前推一推，“這是大哥早起做的，他說太丑，讓我自己吃了另外給你單做，我剛試著做了，做得更難看?！?/br>
    立夏昨晚有準備發面，也是打算今天多蒸一點包子、饅頭讓葉修遠帶著，這天氣放一兩天不會壞。沒想到的是她還沒起來做，葉修遠倒是先幫她把活兒干了，雖然干得也不是那么好，心意不錯。

    立夏嘗了個包子，那餡料……是她昨晚調好的，她是打算今早加一點豬蹄湯的凍再包的，可不知道是包子形狀漏了湯，還是葉修遠沒加豬蹄湯，反正吃著很干，餡兒也只有小小的一塊。

    味如嚼蠟地吃完早飯，立夏像個游魂似的去了院子。院子里沿著院墻整整齊齊疊滿了柴火，燒個一年半載也不一定能燒完。

    院子里新開出來的菜地里有綠意冒出，點豇豆的地方上已經按照她之前說的那樣插上了細竹竿。

    石板小路和廚房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絲毫不見昨晚的雜亂。

    廚房后面能看到自留地，新鮮的泥土上不只是雨水，應該是今早全都澆過了一遍。

    “這傻子?！绷⑾牟挥傻袜?。突然就打起了勇氣，招呼葉修齊：“你在家照顧爹，我去一趟鎮上?！?/br>
    “大嫂，大哥說不讓你去送?！比~修齊聽到聲音從屋里出來，就見著立夏拿著她的小背簍已經沖出了家門。

    今日去鎮上的人特別多，大多都是全家出動，往日寂靜的山道上哪怕是壓低了聲音說話也是人聲鼎沸。

    立夏穿梭其中，很快便見著了熟悉的身影，她本來還想裝作沒看見的，牛車上的郭平卻是先招手喊了她：“表妹，這里?！?/br>
    謝謝，我并不想看到你們。然而在石頭村鄉親們的見證下，她只能硬著頭皮上前，“爹、娘、表哥?！?/br>
    至于立春，他正和丁招娣在牛車一角你儂我儂，而丁招娣的頭發已經梳起來挽成了婦人圓髻。見狀，立夏恍悟，昨晚上腦海中的小電影的主角原來是佟立春和丁招娣。

    只不過，往常真正親如母女的佟郭氏和丁招娣看起來關系好像出了裂痕，眼風都沒往那邊瞟過一眼。

    “表妹，你……還好吧?！惫酱蛄苛⑾?，見她干干凈凈、精氣神也很好的樣子，微微松了一口氣。

    “承蒙表哥關心，我還好。倒是表哥，不是說去縣城念書，怎么又回來了？”

    郭平有秀才功名，不在這次朝廷征兵的名單里。而且還因為到處都是戰亂，朝廷急需人才，今年的春闈和秋闈都不會落下。

    和郭平作為對照組的就是佟立春，不過立夏今天看他怎么眼角眉梢都帶著得意，卻又不像單是成親的那種歡喜。

    郭平還沒說話呢，佟郭氏就忍不住瞪了丁招娣一眼：“你表哥孝順，在縣城找了人花了銀錢，本來是給你爹換了個輕省又安全的運糧差事。誰知道被那妖精把帖子偷回了娘家……”

    “娘，你怎么這么說招娣呢。她可都是為了我?！辟×⒋壕S護招娣。

    佟郭氏還想說什么，郭平攔住了她：“姑姑，這事情是我思慮不周，我應該想法子多弄一個名額給表弟的?！?/br>
    佟郭氏怎么可能怪侄子，氣只氣兒子有了媳婦忘爹娘。明明剛知道招娣偷了帖子回娘家時候都還氣得跳腳，人家回來說幾句軟和話，他就找不著北。

    立夏沒多問，佟家的事情她一點都不感興趣，這家人各有算計，摻和進去不是好事。

    可是她沒摻和不代表丁招娣不嘚瑟啊。大概是因為周遭的人都知道，她炫耀的對象就只剩下立夏一個，所以等立夏在牛車上坐定了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湊了過來。

    “立夏meimei，妹夫這次也是要去軍隊的吧。你年紀小可能不懂，那戰場上刀劍無眼，要是未經訓練就上去的，十個就有八個回不來?！?/br>
    這話說的太晦氣，立夏一下就沉了臉：“你還是多關心關心我大哥，旁的男人不用你cao心?！?/br>
    這么一說，旁人看丁招娣的眼神都帶了點詭異。這當嫂子的不關心meimei，關心妹夫，可不就有點不守婦道嘛！再想想丁招娣那個被關在家里的娘，眾人眼色都不禁帶著鄙夷。

    “立夏……你別胡說?！备杏X佟立春都向自己報以懷疑的目光，丁招娣著急了。

    “我是好心想問問你，愿不愿意花點銀錢讓妹夫找一個不用上戰場的好差事，你怎么這么詆毀我?！?/br>
    立夏做恍然狀：“原來是這樣！不過，你這又是哪來的門路，該不會又是你娘的主家吧？”

    “才不是，這次是我賣繡品的老板娘，她手里有門路。只要是在縣衙里謀個差事，就能不上戰場，我已經給你大哥找了路子，好心好意見不得你做寡婦，你卻不領情?！倍≌墟氛f著就掉了眼淚，撲在立春胸口，哭成了雨中搖曳的小白花。

    立夏卻是滿腹狐疑，如果真是這么簡單，那神通廣大的商家還需要花費那么大代價？

    然而立夏看周圍石頭村不少人竟然還心動了，這些人都不記得佟家大房的遭遇了么，還在這兒妄想走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