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2)
他用法訣把兩人手上的血跡清理干凈,那染著涼意的觸感重新自顧厭手中傳遞了過來,涼涼的,冰冰的, 就像手主人的內心一樣, 天底下無人能將其捂熱,甚至連簡單的靠近都根本無法做到。 而他季遠溪, 卻意外的做到了。 能附耳在那人胸膛,靜靜聆聽內里平緩柔和的跳動,甚至可以放緩自己心跳的速度, 使其變的和對方一模一樣, 同時跳動同時起伏。 十分奇妙的感覺。 好半天之后副宗主終于說完,他用最后一句話給剛才的長篇大論結了個尾:希望宗主大人可以公平對待,給出讓衍月宗所有人心服口服的處罰。 宗主沉著臉一言不發的聽完,思索一番,捋著長須緩緩開口:此事需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副宗主驚異道, 此事千萬不能從長計議,否則恐生變故啊宗主大人。 這里是衍月宗,你怕生什么變故?宗主凝目看去,蒼老的視線充斥著雷霆之威,此事關系重大,牽扯到的都是宗內仙尊,怎么,我衍月宗的仙尊不如一個普通弟子是嗎?就不需要細細商討,非要在短時間內草率的做下決斷??? 見宗主語氣中飽含怒意,副宗主縮了下脖子,道:宗主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宗主道,此事疑點眾多,真相可能并非眼前見到的那樣。 宗主大人 季遠溪勾著顧厭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顧厭安撫般輕輕捏了一下。 怎么?那么多人親眼見到的事,宗主大人您也選擇不相信是嗎???宗主大人,不會發生了這種大事,您還打算繼續包庇霽月尊者和他的情人吧???您這樣實在不 宗主凌厲的視線一掃,副宗主的氣焰一下子降了下去,囁嚅著嘴唇不敢再說話。 你協助本座處理宗門事務多年,本座對你寄予厚望,甚至愿擬你為下一任衍月宗宗主??杀咀娴南氩坏?,在這隨便一人都能看出疑點若干的事情面前,你居然一點都發現不了滿腦子只想著趕快定罪,真是讓本座太失望了! 宗、宗主大人副宗主咬牙,忽然拔高聲音道:宗主大人明鑒,您說的疑點眾多究竟是哪里有問題???是我愚鈍看不出來,還請宗主大人指教明示! 宗主擰眉看他,道:其一,你身為副宗主,平時和霽月峰鮮少有交流,為何突然有事傳喚?又為何事傳喚? 其二,人久久未到,你不派人前去尋找而是親自帶人過來,帶的還是些別峰弟子,這些弟子皆居住在人多口雜的大院里,你帶這些人過來,究竟有何不良居心? 其三,季遠溪為何憑白無故非要挖晨楓金丹?就連面對魔修,他也從未做過如此殘忍之事,即便是同晨楓大有過節,但對晨楓帶來的幾個無辜弟子下手,以他的行事風格又豈會對不相干的本宗弟子下手? 除了這三個疑點以外,還有很多奇怪說不通的地方,不過本座覺得,這三個疑點就已經足夠從長計議了。副宗主,你在衍月宗那么些年,真的覺得這是一件可以隨意下處罰的簡單輕易的事情嗎??? 副宗主愣愣聽著,半晌后道:是宗主大人您說的對,是我失職了,竟連這么淺而易見的疑點都沒看出來 沒看出來?前兩個疑點可都出在你身上。宗主嚴厲地目光投在副宗主身上,仿佛要將他看個透徹,你心里會不清楚這兩個疑點的真實原因??? 宗主大人,這些我都可以解釋!副宗主臉上逐漸浮上一絲慌亂,他急不可耐慌不擇言道:是因為發現了霽月尊者和魔修有染的大事! 魔修?宗主不著痕跡看了一眼顧厭,你在說他? 是的,宗主大人! 之前清崖峰的事本座已知曉,靈石都測過他是天靈根了,怎么,你還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不成? 宗主大人,天靈根不代表他不是魔修啊,他或許既能修仙也能修魔呢??? 這世上還有能同時修仙修魔的人?你從仙史上找一個人給我當例子看看? 這副宗主一時語塞,當時秦微淵并沒告訴他具體證據,他自然說不出個子卯寅丑。 這什么?宗主一拂衣袖,天晚了,都跟本座回洞府,聽從發落。 副宗主道:是 季遠溪看了眼顧厭,用眼神道:顧貓貓,等會過去不管發生什么事,為免添亂你都不要開口說一句話,我心中有數知道該怎么做。 遠溪。顧厭用染了一抹哀傷的眸回望,在他識海中道:你不必如此。 季遠溪不忍看到顧厭這般模樣,勉強一笑道:怎么,我這般護著你,你竟不說一句我好高興?這實在是不像你。 遠溪 那就這般說好了,顧貓貓,你快說答應我。 顧厭眼眸微動,五指深陷,同他十指相扣:遠溪,我答應你。不過若他們當真敢動你一根頭發,你也別想拉住我。 季遠溪垂眸微微點頭:嗯。 宗主洞府燈火通明,靜的可怕,地上碎著一塊塊不成原樣的琉璃杯碎片,似乎杯子的主人在不久之前曾動過極大一番怒火。 宗主輕輕抬手,地上若干碎片瞬間消失,他走到高座之上坐下,目光凝凝地俯視下方站立的四人。 千秋,你到本座身邊來。宗主喚道。 晏千秋抬眸緊張地看了季遠溪一眼,旋即走到宗主身后靜靜站著。 依宗主對季遠溪的寵愛,以往這種事情他定叫的人是季遠溪,這次居然叫了別人,此番舉動看在副宗主眼內總覺得多了那么一分勝算。 還有方才看到散落在地的琉璃杯碎片,又給副宗主微微往上抬了些的胸膛中平添了一分信心。 這也給了副宗主敢理直氣壯開口說話的自信:宗主,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季遠溪挖出晨楓仙尊金丹的事的確屬實,此事可以從長計議,但不能讓晨楓憑白無故變成廢人,在晨楓醒來之前,宗主大人您一定要就此事給他個說法,否則等他醒后一鬧,這件事或許就不會有現在這般簡單了。 宗主擰起眉頭道:你說的有理。 得到宗主的首肯,副宗主更加自信了:晨楓仙尊已成不能修煉的廢人,我定會給予豐厚靈石安頓好他,只是若沒有給兇手一個合適的處罰,一旦晨楓出了衍月宗,到時候我就管不住他的那張嘴會如何四處亂說了。 宗主捋著胡須沉思半晌,末了拔高語調重重喚了一聲:季遠溪! 被如此嚴厲的聲音直呼姓名還是頭一回,季遠溪心中一凝,下意識雙膝一彎跪了下去,弟子在。 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弟子甘愿受罰。季遠溪扯動嘴角,牽出一抹平靜無比的微笑,不管是什么處罰,弟子都毫無怨言的接受。 副宗主挑了下眉,臉上露出一個遮掩不住的得意神情。 雖然不如預料中的順利,但總歸是到了這一步。 宗主意外的沒有在金丹究竟是誰挖出來一事上糾結,這一點令人感到意外不糾結更好,讓那該死的季遠溪擔下這個責,以后衍月宗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是個對同門痛下慘手的人,誰都會對他避之不及,想來過不了多久,霽月尊者這個名號將會換人易主吧。 秦家主允諾的豐厚報酬,也可以拿到手了。 這樣想著,副宗主內心愈發高興,嘴角情不自禁帶出一道興奮的笑容。 季遠溪。宗主沉著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用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道:你挖同宗仙尊金丹,此事雖罪不至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可認罰??? 弟子一切聽由宗主發落。 好,你聽好了。宗主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不忍,道:季遠溪,本座將你逐出師門,此后若無本座命令,不管發生任何事,你此生都不得再踏入衍月宗一步,你可愿意領罰??? 此言一出,副宗主嘴角的笑容于剎那間凝固。 宗主這是什么意思? 逐出師門的處罰聽上去嚴厲,但實際上一點實質的威力都沒有??? 沒說剝奪季遠溪霽月尊者的名號,沒說收回霽月峰交由其他仙尊掌管,一句輕飄飄的不得踏入衍月宗前面還跟了一句若無本座命令,意思是只要宗主一句話,這個該死的季遠溪依然可以安然無恙的回來,繼續安安心心的當他的霽月尊者? 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 宗主你也太過偏袒了?。?! 弟子季遠溪眼睫微顫,心中涌上的熱流令他幾欲落淚,忍了又忍,才將那滴不能被副宗主看見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弟子愿意領罰。 這算什么處罰???副宗主上前一步,難以置信的叫道:趕出宗門這算什么處罰???難道不應當除去季遠溪的名號,挖出他的金丹,關在禁地讓他百年都不能見到陽光嗎??? 副宗主,你說夠了沒!宗主驟然起身,砸了個杯子過去。 琉璃制成的杯子脆弱無比,一觸到地面就于瞬間四分五裂,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尖利的聲音后是碎掉刺眼扎目的若干鋒利碎片。 副宗主臉上抽搐,宗主怒拂衣袖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本座先前說的三個疑點,才過了多久你就已經全部忘光了是嗎???需要本座一字一句再重復一遍給你聽是不是??? 副宗主雙手緊握成拳,咬著牙道:我記得,不需要宗主大人再重復一遍。 記得你還敢說這些!宗主似乎是氣急了,怒斥道:挖季遠溪的金丹,把他關進禁地,原來這就是你想做的好事!你千辛萬苦的栽贓污蔑,想的就是把季遠溪關起來再也沒辦法出去,對吧!你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堂堂副宗主愿意花那么多心思去達成這個目的??? 宗主大人,我沒有這么想 沒有這么想,是非要本座深究下去是嗎??? 宗主大人,可季遠溪的情人是魔修的事 魔什么修!本座看你才是最像魔修的那個人!心思丑陋心腸歹毒,我衍月宗上上下下若論最像魔修的,本座看非你莫屬! 宗主大人,您不能這么說 副宗主。宗主罵了一通后冷靜下來,冷笑一聲道:本座看你挺閑的,看來是衍月宗的事務不夠你處理了,這樣吧,清崖峰六名弟子慘遭魔修毒手一事,本座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可以好好查認真查,早日把真正的幕后兇手帶到本座面前,否則否則本座就會覺得你不能勝任副宗主這個職位了。 宗主大人副宗主還想說什么,抬頭觸到宗主冷到極點的視線后心中一抖,又把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囁嚅著道:全聽宗主大人吩咐。 宗主拂袖回到高座之上,眉目凌厲,掃視下方一圈道:本座對季遠溪的這個處罰,還有誰人不服? 副宗主道:無無人不服。 季遠溪眸光微動,道:弟子愿意領罰。 此事到此為止,以后本座不想再在任何地方聽到任何一個人議論此事,都給本座牢牢閉好你們的嘴,若是走漏一點風聲,就去把宗規上的每一條處罰都自我執行一遍吧! 副宗主:是,宗主大人。 季遠溪和晏千秋:是,宗主大人。 宗主似乎是氣狠了,垂在胸前的胡須隨著胸膛的起伏微微顫抖,他坐下靠著高大座椅無力地閉上了眼。 晏千秋自茶桌倒了杯熱茶奉上:宗主大人,您消消氣。 宗主睜眼,蒼老的眼珠里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渾濁,他接過茶盞,重重飲了一口后再度閉上眼。 無人說話,洞府中一片寂靜。 良久,緩和了好半天的宗主睜開雙眼,眼底浮現一抹蒼涼,道:季遠溪,你如今已被逐出師門,不再是我衍月宗弟子,帶著你身旁那個外宗人,回霽月峰收拾東西走人吧,天大地大隨你們去,以后以后本座管不著你們了。 這番話擠壓著季遠溪胸腔,讓他淚腺里的所有淚水在此刻一呼而出,滿腔夾雜著無數情緒的話語不知從何開口,百轉千回下最終化為一句:宗主大人,弟子聽從您的命令 顧厭凝目靜靜望著季遠溪,心中皆是不忍。 不該變成這樣的遠溪,你竟為我做到這般地步。 以后我顧厭,若負你一分,定當墮入無邊地獄,從此萬劫不復。 季遠溪,你已不是我衍月宗弟子,快點走,本座不想再看見你。 宗主轉身,煩躁揮手,留給季遠溪一個偉岸卻透露著蒼涼的背影。 遠溪,我們走吧。顧厭扶著哽咽不止的季遠溪,緩緩走出宗主洞府。 當耳畔不再傳來腳步聲,宗主這才轉身看向副宗主,神情恢復成一貫的凌厲:副宗主,本座剛才你的話你都記住了吧,本座不想再聽見任何一個人在任何一個地方提及此事,若本座耳中傳來一絲有關此事的消息,定第一個拿你是問。 是,宗主大人。副宗主咬牙道:此事我絕不會傳出去,晨楓仙尊那邊我也會安頓好不許他說出去,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不知宗主大人能否給予解惑? 你問吧。 倘若那人真是魔修,您就不擔心季遠溪被對方蒙騙以至于下場凄慘? 你問本座這個問題?宗主眉宇一沉,一步步逼近,你居然還敢問本座這個問題???這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