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他在棺木左側停了下來,微微低頭,靜靜看著躺在棺木里的美人。 他看了許久許久,面無波瀾,仿佛里面睡著的不是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而是一個精巧絕倫制作精良的沒有動彈能力的雕塑。 他又看了一會,從袖袍里緩緩伸出一只手。 五根指頭朝下彎了彎,棺木中的美人如同被吸附,悠悠朝上飄浮起來,懸在半空中,位置齊平于男人胸前。 季遠溪男人緩緩叫出眼前人的名字,隔了許久才再次說道:這是你自找的。 男人臉上的表情有所動容,他掏出一張狐貍面具,遮住臉上所有情緒。 只要戴上這張面具,他的名字就叫烈狐。 男人走了。 暗室里感知不到時空流逝,染有陰森氣息的紅燭燃個不停,怪的是見不到滴落的任何燭淚,蠟燭不間斷持續燃燒,更看不見燭身有絲毫變短的趨勢。 不知外面今夕何年。 好像過去了很久,又仿佛只過去一瞬,懸浮于半空中的美人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短暫的沉默后,是一連串震驚的聲音響徹室內,猶如加了十幾個立體音響環繞:草草草草草這是哪里這是什么情況啊啊啊啊?。。。。?! 然后從半空中豪放地跳了下來,伴隨著一聲憤怒無比的:靠! 一醒來發現在這種鬼地方,陰森森就算了,低頭就是一口碩大無比的棺材,頭皮一下子就發麻起來了,季遠溪簡直快被嚇死。 媽嘞! 什么情況?。。?! 季遠溪祭出畢生所學在心里罵了個遍,他記得他上一秒還在桌前心情很好的畫著畫,下一秒就眼皮重的跟杠上千斤頂似的根本扛不住了。 什么東西啊啊啊啊?。。?!季遠溪把紅綢扯下來扔在地上,泄憤般狠狠踩了半天,發覺自己身上穿的也是一套紅,又罵罵咧咧的伸手去扯那一層一層又一層繁復重疊的紅色喜服。 喜服實在太多層了,季遠溪被勒到脖子差點背過氣去,他脾氣一上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直接三下五除二連修為都用上了,連脫帶撕的往外不停扒拉。 很快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層,全是季遠溪身上脫下來的,而那個人還依舊一邊罵罵一邊狂撕狂扯著。 終于他脫到只剩最里面那件里衣。 下意識也想搞下來,轉念一想不對,這件也脫了他就裸了,衣領扯到一般又不情不愿地拉了回去。 然后他開始在暗室里四處走動,拍拍打打,企圖發現一扇能通往外面的門或者一條隱秘難以發現的密道。 可是沒有收獲。 一腔怒火不知朝哪發,季遠溪往地上一坐,竟然嘴上埋怨起了別人:顧厭你不是魔尊嗎???你不是書里最叼的幾個人之一嗎?竟然我被別人抓走了你都不知道?。?! 這才書剛開始沒多久的劇情啊,哪里有什么厲害角色,你就是最牛的了你怎么竟然甘心退居后位把這個舉重若輕的位置讓給別人??! 不對,什么別人,呸!明明就是一只只會用面具掩蓋長相的死狐貍! 狐貍那么漂亮那么軟萌那么毛絨絨好摸,你根本就不配好嗎我呸?。?! 等老子抓到你了,不把你的面具搶過來剪成幾百塊小碎片讓你根本拼湊不回去那我就不叫季遠溪! 季遠溪罵罵咧咧的罵了半天,沒人理他,倒是罵到自己口干舌燥只好用唾液潤潤嗓子。 其實其他還好,棺材看久了也不是很可怕,就是身處密不透風的暗室里,見不到一絲外來的光亮,嗅不到一點新鮮充沛空氣流動的芳香,聞不到觸碰不到一切來自外面鮮活跳躍的生命,多少讓人心生惶恐。 季遠溪罵累了,癱在角落靠了會兒。 冷靜下來后,他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當下的處境。 他沒有顧厭那樣的本事,聯系不上對方,不能告訴顧厭他如今身在何處,那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他要靠自己。 靠自己從這個鬼不隆冬的嚇人地方逃出去。 這次才是真的在玩密室逃脫,動真格的了。 季遠溪喚出裂決劍,像一個修補墻縫的小工匠一樣,在暗室四處的墻壁上不停敲敲打打,敲了半天覺得太慢,他索性讓裂決分成若干把劍,一起在紋絲合縫的墻壁上戳個不停歇。 鐵杵還能磨成針,他還就不信了。 大不了把墻壁掏出一條路。 總不能這墻壁有十萬米厚吧。 季遠溪掏了半天,凝視自己戳出來的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洞,他不禁反思難道還真有十萬米厚。 怕是會老死在這個鬼地方。 墻壁不知是用什么東西做的,連仙器榜排名第九的裂決都奈何不了,斬不斷刺不破,委屈這神劍像個小鐵錘一樣的小心戳戳,季遠溪仔細去看,心疼地摸了摸裂決,竟然劍尖都被戳出了個小小的豁口。 看來還是得想想別的辦法。 季遠溪首先用了最笨的辦法,那就是哈嘍,有人在嗎? 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把我關進來,怎么沒本事說話??? 你就不怕我悶死在這里? 那多得不償失啊。 豈不是會愧對于你精心打造不隨便打造的一個暗室。 嗶嗶半天,又口干舌燥了。 沒人回應。 行不通。 換一個辦法。 季遠溪選擇用修為去撞擊墻壁嘿呀!沖擊波! 墻壁根本就不理他,甚至似乎還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再換一個辦法,用極其惡毒的語言刺激別人烈狐你女馬沒了你不出來看看! 這棺材看上去挺值錢的你不留著給你剛沒的女馬用嗎! 你再不出來你兒子還是女兒的也要沒了??! 到時候你就從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八歲瓜皮娃娃變成整個戶口本上只剩你一個人的孤家寡人了! 你再不出來你的 反正沒人聽的到,季遠溪放肆罵了個爽,正當他還在用嘴巴瘋狂持續輸出時,突然一下子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脖頸被無形看不見的手卡住,他痛苦地捂住脖子,頭一歪摔倒在地上,緩緩掙扎著。 你再說一遍。 一道中氣十足淬滿殺意和冷意的聲音兀然回蕩在周圍。 咳咳咳!脖子上的束縛驟然松脫,季遠溪忙不迭地喘了好幾口氣。 季遠溪,你有膽子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一雙鑲滿銀色花紋的黑色靴子出現在眼簾內,季遠溪抬頭看去,一個戴著狐貍面具的男人渾身散發著肅殺氣息站在他面前。 明白過來這就是找了幾日的烈狐,季遠溪掙扎著搖搖晃晃起身,氣勢上不落下風地同那雙面具下面的眼對視過去:再說一遍可以,可是我剛才說了那么多句,不知道你想聽的具體是哪一句? 季遠溪不在乎地笑了一下,總不能讓我把所有的話都重復一次吧? 烈狐冷笑: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敢這么跟大人說話? 一道勁風襲來,劈在季遠溪腿上,他腿一軟倒了下去。 小娃娃?季遠溪再度掙扎起身,他腿顫抖著,搖晃的更厲害了,勉強才扶著墻站穩,兩百歲也叫小娃娃?真好笑,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多謝你啊,給我在這可怕的地方提供了一整天的笑點。 少裝模作樣。烈狐面具下的面孔陰冷的很,隔著一張面具季遠溪都能感受到傳來的絲絲涼意,你剛剛說,我兒子沒了? 哦你說這句。季遠溪強撐著笑了一下,原來你想聽的是這句,烈狐大人,想不到你居然有這種喜好,喜歡聽別人咒你沒女馬沒子呢。 狂妄! 烈狐又朝季遠溪腿上劈去。 季遠溪這次是真的站不起來了,他抬著頭,眸中沒有一絲退縮:怎么,不是你讓我說的嗎,我如你所愿說了你還不高興? 烈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的蒼涼放肆:哈哈哈哈哈?。?! 我以前怎不知,堂堂霽月尊者,竟擁有這樣一張尖牙利嘴??? 可以可以很不錯??!我兒泉下有知,有這樣一張嘴陪著,想來也不會每日感到無聊了! 季遠溪被他話語中的意思嚇了一跳,你你在說什么! 烈狐止住笑聲,沉沉看了過來:你不知道嗎?這里是你和我兒子成婚的殿堂??! ! 季遠溪淬不及防打了個寒顫。 他之前被怒氣籠罩沒覺得,如今聽烈狐這么一說,心頭沒來由的涌上一陣害怕的感覺。 他在說冥婚嗎? 季遠溪一向很怕這種和死沾邊的事情,更別說這種活人和死人結合的事了。 一下子之前囂張的氣焰都在害怕中宛若歸巢的羽翼縮了回去:你你想干嘛 怎么?現在怕起來了?剛才不是膽子挺大的嗎? 我 抖什么?不要抖啊大美人,你到時候要體體面面漂漂亮亮的走,可千萬不能做出發抖個不停的事。 你在說什么,我這才不叫發抖我這叫因為太冷了所以活動一下身體取暖發熱 哈哈哈,嘴真硬,你當我兒媳我還挺喜歡的。 誰要當你兒媳,你可別做夢了。 嗯我知道,你喜歡那個蘇云洛嘛,不過你們宗門的踏雪仙尊也喜歡他,還有我們宗主凌墨,你要想跟他們搶競爭還是挺大的,不如乖乖當我的兒媳婦,今生今日你和我兒子彼此間那就是互相的唯一啊。 在地上躺了半天恢復了些許力氣,季遠溪勉強支起半個身體。 他靠在墻上,抬起半個眸子看過去:別說笑話了,我根本沒見過你兒子,不知道他姓甚名何長什么模樣好不好看,脾氣如何是善良是溫柔還是暴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家里幾口人親戚好不好相處,更不知道他有這樣一個爹,他會不會認為這個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烈狐聽他說了半晌最后竟是在嘲諷他,愣了片刻后笑了起來:好一張嘴,好一張嘴!這樣吧,要是我兒子不喜歡你,你不如跟了我如何? 呸! 一口痰吐到面具上,烈狐伸手去擦,不怒反笑道:你越這樣,我就越喜歡你。 季遠溪定定看了他一會,擰著眉說:你別惡心我了。 難道不是你在故意吸引我注意嗎? 季遠溪握了握拳,吸引你個裂決! 霎那間無風自動,一柄散發青色光芒銳利無比的劍陡然出現在烈狐背后,以千鈞之力裹挾無比強烈的勁氣朝前方人猛烈劈去。 畢竟是仙器榜排名第九的神劍,烈狐即使有所防備,也在閃躲避過之后被劍劈到了肩膀。 烈狐護住肩膀去擋,把裂決劍擊開,季遠溪這一擊使出他所剩的全部修為,一招沒中,他軟軟靠著墻壁,連召喚裂決劍回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鮮紅的血順著烈狐華麗的外袍汩汩流了下去,滴在地上,和這艷紅的喜堂相交融合,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好!做的好!烈狐盯著地上的血笑個不停,竟然敢傷我,竟然能傷到我!季遠溪,你可真不是個簡單人!很好! 烈狐笑著,擊去一掌把季遠溪打昏了過去。 用修為止血,烈狐也不想再費什么心神了,他把季遠溪打橫抱起來,打算直接進行冥婚的儀式。 烈狐揮手,正中最大的慘紅喜字晃了瞬,剎那間室內所有的紅燭全滅了,隨后再次亮起,變成了白色的燭光。 烈狐抱著季遠溪往前走。 沉重的腳步剛邁沒幾步,忽的烈狐聽見耳畔傳來一陣嘲諷的笑聲,那笑聲仿佛能滲人血膚,猶如地獄爬上來的惡鬼,生生的能將人所有的血毫無感情的全部吸取出來。 來人笑道:舉行儀式怎么能沒有見證人,本尊當過不少次,不如這次也讓本尊做這個見證人如何?廢物? 烈狐頓時呼吸一滯,他難以置信地回頭:你是怎么進來的??? 怎么,剛剛不是挺囂張么,現在看到本尊開始怕了?顧厭睨了眼被烈狐抱起來的季遠溪,眸色暗了些,語氣也跟著沉了些,放下他。 想都別想!烈狐抓緊季遠溪,一個閃身晃的老遠,就算你能進來,也絕不可能阻止這場冥婚儀式! 顧厭不在意地彎了彎唇,那你就試試看。 狂妄小話沒說完,烈狐臉色一變,他正想挪動腳步,卻發現腳下宛若黏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不知為何同時在心中情不自禁地涌上一陣畏懼,這是他若干年來一直從未有過的,驚駭之下他道:你你究竟是誰??? 三界敢自稱本尊的人,你認為還有誰? 顧厭卸去法術,烈狐眼中看見了另一個人的面容,這人樣貌與聽到的聲音相差極大,竟是貌美至極。 魔尊!你竟然是魔尊顧厭??? 烈狐下意識驚呼出聲。 本尊還以為你不認得。顧厭的視線鎖在季遠溪身上,把他給我。 休想! 烈狐想逃,被顧厭一把擒住。 顧厭倒沒下殺手,他先從烈狐手中奪回季遠溪,而后回腳一踢,烈狐立刻飛的老遠,直到撞倒堅硬墻壁才重重倒地。 用法術變出一條雪白長毯,顧厭把季遠溪輕輕放在上面,撫順他額際凌亂的碎發。 烈狐捂著胸口吐血,想不到堂堂魔尊大人竟然一直跟在衍月宗的霽月尊者身邊,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說出去想必都沒有人會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