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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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蕭屠,別擔心,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蕭幸對她的變化感到愧疚,他開始向旁人請教討好媳婦的辦法,梁不近的屋子堆滿了花草、香囊、脂粉、首飾。 她卻一點笑意也不曾施舍給他。 隆冬,大寒,也是她臨盆之日。 而除夕將近,rou品供不應求,蕭幸在屠場亦無法抽身。他得到消息狂奔回家時,手里還持著那把剛從豬腸里拔出的刀。 嬰兒哭聲震天,他小手小腳地靠近虛弱的梁不近,神情在束手無策的迷惘和歡欣若狂的興奮間來回變幻。 刀上血氣太重,嚇著孩子了 啊,哦、哦。 他把刀扔在盛著熱水的銅盆旁邊,從梁不近手中接過那個柔軟如初放芽苞的生命。 她的目光恍惚了一瞬。 因為蕭幸的雙臂被嬰兒占據,他的雙瞳也被初為人父的驚奇填滿。這一刻,他真的放下了他的刀。 我們叫她放刀,好不好? 她的聲音令他從喜悅中清醒。 蕭幸看著榻上憔悴的妻子,幾欲落淚:我不近,辛苦你了。 叫她放刀,好不好? 她執拗地重復道。 蕭幸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個孩子可以重塑他生命的意義。 可是 他總是對未知和嶄新的東西感到恐慌。與往常一樣,當他茫然時,便會去尋找那個永遠堅固、冰冷、沉默的伙伴。 他一只手抱住襁褓,另一只手去捉擱在桌角的屠刀。 刀身回到他腰間皮鞘的同時,梁不近發出一聲失望得近乎絕望的嘆息。 他弗敢直視這樣的她。 她向他伸手,要接過這個孩子,他垂著頭,失魂蕩魄地把嬰兒放在梁不近的臂彎里。 三人距離最近的一剎,血瀑如噴。 他感到胸口驟然迸射出剖心催肝的劇痛,這令他雙目圓瞪,啞然失聲。 長而鋒利的銅剪剛剛裁斷嬰兒的臍帶,現又攪碎了其父的臟腑。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面色蒼白的梁不近。 她平靜而冷酷地宣告:她叫蕭放刀。 此時,她的目光甚比誅殺吳山翠時還要狠戾決絕。 人死燈滅,如湯沃雪。 蕭幸慘然一笑。 可是,他想,梁不近對他終究是仁慈的,因為她還是在這個孩子的姓名中烙進了他的印跡。 他仍覺得自己的一生十分幸運。 腥濃血氣在逼仄的房間內熏灼游蕩,不肯放散。 蕭放刀啼哭漸止。 這似是一個嬰孩對一場死亡的靜穆哀悼。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還是沒寫完!于是分成兩章了! 宗主名字的風格顯然是來自她娘 第60章 .番外:《放刀》(下) 梁不近獨自撫育蕭放刀。 一個孤身攜子的婦人遇到的麻煩和從前的梁家小姐以及蕭夫人所遇到的都不同, 它們不會消去人的血rou皮骨,卻可以把人的生氣慢慢蒸干,使之變成槁木枯石。 并且, 當她凝視著那張由干皺逐漸變得圓潤的嬰孩臉盤時,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無法解決這個麻煩,蕭放刀令她甘之如飴地深陷泥潭, 這是比愛情更可怕的桎梏。 隨著蕭放刀的長大, 她的憂慮也與日俱增。 梁不近不知該如何教導這個孩子, 她的驕傲使她不允許蕭放刀變成一個無知的蠢貨,她又害怕她的傾囊相授會使自己與蕭幸某些瘋狂的特質在蕭放刀身上愈演愈烈。她一面扮演著溫柔慈和的母親, 一面又承擔著木人石心的觀者角色。 蕭放刀自幼便展現出驚人穎異。 梁不近親自教她讀書習字, 蕭放刀五歲那年就識字千字之外,能自己閱覽《急就篇》、《詩》、《易》等書, 因其家學淵源, 文山書海唾手可得,稚子雖蒙, 卻已有喜惡偏好,她對兵、法、釋、道四家興趣濃厚,常靜坐冥思,與成人無異, 而她并不孤僻, 許多時候,相較于梁不近,蕭放刀更能得到鄰里喜愛。 而在她六歲時, 梁不近發現蕭放刀指縫里偶有煤灰。 這引起她的警惕,因為這孩子雖然對許多事情都保有一顆赤忱好奇之心,卻對庖饌毫無興致。 當她數次發現燒火棍被挪動的痕跡后, 她對年幼的女兒發出質問。 偽欺不可長,我希望你對我吐真。 我用它練習劍法。 梁不近懸心終墜。 她沒有讓蕭放刀接觸武藝,卻把那本劍譜貯藏在書叢中,她既期待她的女兒能發現這個秘密,又為這樣的結果感到憂懼。 你為何瞞我? 蕭放刀低下頭:我認為娘會不高興。 何以見得? 因為您總是略過武經總要中關于兵器的部分。她誠實道,其他書也是如此。 是的。梁不近將燒火棍扔給她,武功與其它東西不同,經史子集、琴棋書畫,若你學得不好,至多被人嘲笑,而武功如不往精深處修煉,卻會為此丟掉性命。譬如 她驀然開步,向一個無還擊之力的幼童出掌襲去,蕭放刀一怔,忙俯身去拾那鐵棍,卻慢了一步,只得生生受了那一掌。 陌生的痛意令她面上砰然燒起慍怒的紅云,同時,她感到右臂的疼痛將一種埋于她骨血、脈搏甚至是魂魄的猛厲之氣徹底激出。 劍譜中亂如游蛇、似圖似字的線條奔赴腕下,書上煙墨滲入棍里焦灰,變成一壺淳濃醍醐向她潑來。 她持棍如劍,大逆不道地向自己的母親刺去。 那是她第一次踏涉俯仰宇宙、游心太玄之境。 梁不近明白,若這一掌沒能打消她的念頭,此后便再也沒有什么能阻絕她的宿志。 這對母女自此有了一項非同尋常的增進感情的活動武藝切磋。 當然,蕭放刀沒有贏過。 她經常因自己的落敗感到沮喪:娘,你應該讓一讓我的。 我已經讓過了。梁不近學她委屈的模樣,每次劃破了你的衣裳,還得我來縫補,我肯定希望你贏呀。 為什么不能再多讓一點呢? 因為我怕我真的沒有衣裳可補了。梁不近淡淡地笑,你會越長越大,越變越強,這樣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蕭放刀忖了忖,承諾道:若我有一天贏過了娘,也會為娘縫補衣衫的。 梁不近目光幽靜。 這一天沒有來。 她未等到蕭放刀長大,卻等來了竹風八曲。 他們是竹風派八位護法,分別以簫、笛、塤、鐘、琴、箏、琵琶、箜篌為武器,音可洗耳,調能摧心。 八人站在這座狹窄雜亂的農家院落,風采稍減而聲勢迫人。 我們是來取秋江劍的。 他們以勝者的姿態開口。 梁不近閉上雙目。 她知道梁家必已出事,才會有人受脅說出她的去處。 這人或許以為八曲找不到她,或許僅是為了保命隨口胡謅,或許是將一線希望寄在一個離家十余載的叛徒身上。 她也知道,竹風八曲要的絕不僅僅是一把劍。 至于其中的秘密,她不得而知。 你們要白跑一趟了。 梁大小姐不愿交出? 梁不近微笑:是的,秋江劍已被我熔毀,無論你們想得到什么,都是徒勞。 八曲之首左八孔俯視她身側的蕭放刀,沉聲道:令愛或許不這么想。 梁不近遠離江湖已久,并不了解他們的功力究竟到何種程度,可她清楚自己決計無法在這八位高手的圍剿之下保全自己與蕭放刀兩人。 何況,她多年未曾持劍,這貧寒的屋舍也沒有一把比得上秋江劍的利器。 你們大概不知道蕭幸是怎么死的。她輕輕摩挲蕭放刀的發頂,我的丈夫在我臨產之日斃命我手。 左八孔駭然皺眉:是你殺了蕭幸? 不錯,因為他并不令我滿意。她冷冷道,這個孩子也一樣。如果閣下要拿她的性命作為威脅,我會在你動手之前先了斷她的性命。 虎毒不食子,你 梁不近話鋒一轉:不過我不建議你們這么做。因為她不僅是我的女兒,還是明離觀主李拂嵐的徒弟。 我不知梁家與明離觀還有交情。左八孔道。 現在你知道了。 梁不近隨手拾起木墩旁的柴刀,對女兒道:來,讓他們看看你師父教你的劍法。 蕭放刀望進那雙冷漠而含諷意的眼眸,從中讀出了深刻的眷愛。 她手持那柄玩具般的木劍,赫然出招。 陶平伯唇畔塤音忽止,愕然道:是重離劍法。 千飛花邁步靠近,背上的琵琶撞著她纖細的腰肢,漾出比弦音更動人的輕響:小丫頭,你的劍真的是跟李拂嵐學的嗎? 蕭放刀不說話。 與梁不近的最后一次比試,她沒有輸,也沒有贏。 她只看到母親用了一種她平日從不曾施展的肅殺而冷冽的劍法與她相對。 秋風秋雨愁煞人。 她周身落的仿若不是劍氣,而是蕭瑟哀涼的秋意。 梁不近踩著落木,手提柴刀,對已成圍殺之陣的八人道:梁家人死盡了么? 左八孔握緊了他的簫:沒有。 那好。她笑,無論是誰讓你們來尋我,請放過他,他已將自己所知盡數相告。 她俯下身子,悄悄對蕭放刀道:我不認識明離觀主,但她是個好人,所以即便如此也能被我利用,若你能活下來,便真正地拜她為師吧。 梁不近,你本不必走到這一步。左八孔似有惋惜。 呵呵 她仰首對天,卻是在與蕭放刀說話。 其實我沒有資格怪他,他不肯放刀,而我也不曾真正舍下秋江劍。 或許,只有你能做到。 她用梁家劍法最簡單的一式完成了自戕。 在得知父親亡故的真相、目睹母親赴死的慘象的這一日,蕭放刀領悟了這套劍法的真諦。 它是紅的。 把秋日凋落的所有楓葉塞進灶爐才能燒出這樣的紅。 她不能直視天上紅日,也不敢直視地上紅血,只好把視線凝聚在中間那一群殺意明滅不定的人身上。 她記住了他們的身形、相貌、武器,還有八種樂器的音色以及八人高低不一、粗細有異的語調。 他們正在討論自己的生死。 不能留她。 她天資甚高,萬一真是李拂嵐的弟子 李拂嵐可不止這一個弟子。 梁不近與蕭幸皆死,他們早叛出梁家,何必連他們的遺孤都趕盡殺絕? 成事的往往都是這種身負血仇的遺孤,不可心慈手軟。 殺了她。 殺。 蕭放刀聽他們爭執不休,冷靜地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你們最好殺了我。 八人陷入一瞬寂靜。 左八孔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蕭放刀。 他沉默須臾,最終點頭:你走吧。 蕭放刀為對方虛偽的仁慈露出一個微笑肖似梁不近的微笑,然后轉身離去。 拜入明離觀時,蕭放刀年僅九歲。 李拂嵐得知蕭幸與梁不近的死因,只憫然誦了一句:無上太乙度厄天尊。 她破例納自己為徒的一刻,蕭放刀知道母親授她重離劍法實為高瞻遠矚。 道門中人皆有道號,如李拂嵐道號善見。 然而蕭放刀是個例外。 李拂嵐欲以放刀為其號,卻被她拒絕。 弟子的名字是這三個字,不可增,不可缺。 那么,你可知令堂取此名的深意? 她當然知道,這是梁不近對蕭幸的希求,也是對自己的規勸,可惜兩人都未能做到。 弟子會盡力為之。 入門第二年,蕭放刀身上已沒有父母雙亡的郁喪悲懣。 她潛心習武,因修煉時直截根源,單刀直入,劍法進益一瞬千里,深得李拂嵐愛重。同門弟子憐其身世,驚其稟賦,也對她關護有加。初時反對李拂嵐收徒的幾位長老亦開始喜歡這個明快聰穎的孩子。 戊辰年,臘月初八,蕭放刀十五歲生辰之日,李拂嵐贈她一柄長劍。 劍身光華流轉,熠熠若明,她接劍頓首:多謝師父。 佩劍乃武人儔伴,你可以為它命名。 李拂嵐的淡笑似有深意。 蕭放刀眉頭微蹙:未曾出鞘的劍,也能有名字? 自然。她徐徐道,你因何出鞘,它便因何得名。 弟子不明白。 你明白。李拂嵐的注視溫和而威嚴,我知你一直在思考梁不近遺言,只是尚未得出論斷,是嗎? 放下惡意、妄念、顛倒、執著,是謂放刀。她低頭望向掌中長劍,娘只是希望我這么做,卻不告訴我為什么,既然她也未能做到,何以確定放下便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你并不愿承她遺志。 若她真的要我蒙昧混沌,又何必授我詩書、傳我武藝?若遺志困縛心魂,豈不也成了該被放下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