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齊眉 第176節
蘇錦沅的喝問振聾發聵,而她紅著的眼和沙啞的聲音,也讓得大殿之中不少人都跟著動容。 “還是在你眼里,陛下不該查清臨川一案,替枉死之人昭雪,讓叛國通敵之人得到懲戒,你說陛下是被我們蕭家逼的,陛下什么時候昏聵至此?!” 黃頡臉色大變:“你別故意歪曲我的話,我說的是蕭云鑫的事情……” “說他又如何?” 蕭老夫人也是紅著眼上前,擲地有聲地說道,“我蕭家男兒錚錚鐵骨,戰死沙場亦不退縮,更頂天立地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大晉、對不起陛下之事?!?/br> “云鑫若是活著,蕭家定會堂堂正正迎他回來,他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要能讓我蕭家將他藏在暗處不敢見人?” 她說話時抬頭看向慶帝,沉聲道, “還是陛下覺得,我蕭家男兒活該全部死在臨川戰場,覺得云鑫就不該從臨川回來,陛下若信了他的話,將我蕭家置于何地?!” 慶帝臉色微變,對上蕭老夫人那幾乎等于是逼問的語氣,看著蘇錦沅紅著眼滿是怒意的目光,他捏了捏拳心。 當初是他親自下旨替蕭家平反,也是他親筆寫了祭文,追封蕭縉等人之后,允了蕭家送他們下葬,更當著天下人面前認定蕭家無罪,臨川戰敗與蕭家無關。 如今他若接了蕭老夫人的話,說蕭家之人見不得人。 那他當初替蕭家昭雪又算是什么? 慶帝抿唇片刻,才沉聲說道:“蕭家為國而戰,蕭卿能夠回來,朕甚欣慰?!?/br> 黃頡聞言臉色瞬間慘白,而豫國公也是握緊了拳心。 他知道,今天的事,完了。 楊宏在旁說道:“陛下圣明,對蕭家向來恩厚,不僅追封安國公,更對蕭家多番照拂?!?/br> “那蕭少將軍能夠回來乃是朝中幸事,陛下高興還來不及,怎就黃大人非得一副蕭家犯了大罪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容不下蕭家呢?!?/br> 梁德逑猛地扭頭看著楊宏。 “這小王八犢子,又犯什么渾!” 梁德逑心中暗罵了一句,不懂楊宏好端端的摻和這事兒干什么。 可奈何他跟楊宏隔得有些遠,就算想要掄上一胳膊都夠不著,而那邊楊宏感覺到他岳父那邊跟刀子一樣的目光,硬著頭皮時心里也在破口大罵。 謝云宴那個狗!日!的! 就知道逮著他薅羊毛,啥破事都讓他干,那蕭家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面上,楊宏卻像是突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起身跪下: “陛下恕罪,微臣不是說您容不下蕭家?!?/br> “微臣就是覺得黃大人這想法太過奇怪,臣等都能看出陛下厚待蕭家,也定會為蕭家有人生還而欣喜,蕭云鑫若真是蕭家發現,自該早早接回府中修養?!?/br> “偏偏黃大人卻小題大做,險些讓人誤會陛下?!?/br> “黃大人跟謝大人有仇那也是私怨,怎能拉扯上陛下,毀了陛下清名……” 慶帝原還覺得楊宏是在指桑罵槐,可見他滿臉誠懇,又一副對黃頡不解惱怒的樣子,卻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他皺眉看向黃頡:“你跟謝云宴有私仇?” 黃頡臉色慘白:“臣……臣……” 建安侯早就忍耐不住,直接上前:“陛下,此事臣知道?!?/br> “黃頡的兒子早前于人家侮辱蕭家女眷,言行粗鄙不堪,被謝大人撞了個正著,謝大人一時氣怒之下難免下了狠手,險些廢了那位黃公子的命根子?!?/br> “事后黃頡曾找過謝大人,也屢次想要尋他麻煩,就連謝家女眷也曾被他找的人為難過?!?/br> 第255章 臨死一擊 黃頡急聲道:“我沒有,我何時為難過謝家女眷!” “怎么沒有?” 建安侯冷笑了一聲,“蕭家少夫人在你兒子出事的第三天,就在城西坊市遇襲,還曾被人打傷?!?/br> “要不是蕭家的那些丫頭有幾個會武,又恰好就在蕭家布莊外面,打斗時動靜太大驚動了里面的人,說不定還會鬧出人命?!?/br> “蕭家跟人無冤無仇,若非是你,怎能惹此橫禍?” 慶帝皺眉看向蘇錦沅他們:“此事當真?” 蘇錦沅抿抿唇上前,低聲道:“是有這么一回事,那天我帶著家中仆人前往布莊辦事,誰曾想卻被人沖了上來,事后府中下人還曾去京兆府衙報過案,此事宋大人那里應該留有記載?!?/br> 她遲疑了下, “不過當時傷我的人是一群地痞和乞丐,想著應該為著錢財,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混亂,有幾個人沖著我要害揮刀,險些要了我性命,好在我家丫鬟拼死才護下了我……” 蘇錦沅像是想起那天的事情,臉色蒼白。 她沒有一句話提起過黃頡,更沒有說那些人是黃頡派去的,可別說建安侯和其他朝臣,就連慶帝幾乎也認定了,是黃頡挾私報復。 蕭家女眷外出之時,身邊仆役成群,尋常地痞流氓誰敢沖撞? 更何況若真是討要錢財,怎會帶著刀具,甚至招招都朝著要人命去的? 在京中底層討生活的那些人最是懂得眼色和分寸,輕易更不敢沖撞不該沖撞的人,否則早就死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更何況無論是地痞還是乞丐,為難蘇錦沅也該是為著錢財。 要人命的,若非被人收買,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薄膺不知道蘇錦沅曾經遇襲,聞言臉色一沉:“黃大人,你好大的膽子,京城之中就敢買人性命?!” 黃頡神色惶惶,心慌至極。 他從來沒有找過什么地痞流氓,更沒讓人去要蘇錦沅的命,他又不是瘋了,就算惱恨兒子被謝云宴打了,他也不敢真去殺蕭家的人。 “不是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黃頡跪在地上朝著慶帝說道,“陛下,臣沒有,臣真的沒有,臣是惱恨謝云宴,可絕不會去害蕭家人性命……”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真的對謝大人挾私報復?”薄膺道。 黃頡連忙反駁:“我沒有!” “有沒有,查一查就知道了?!?/br> 豫國公突如其來的聲音,不僅讓黃頡震驚得瞪大了眼,也同樣讓薄膺和蘇錦沅他們露出詫異之色。 就見豫國公起身上前,走到殿內對著慶帝說道:“陛下,黃大人既說是蕭家私藏蕭云鑫,今夜行刺之事也是他一口咬定是謝大人所為,那不如好好查一查?!?/br> “蕭少將軍活著雖是好事,可臨川舊案畢竟牽涉甚廣?!?/br> “他回京之后本該立刻面見陛下,陳述當日臨川一戰的詳細,卻藏于蕭家不肯現身,若真如此,黃大人心生誤會,覺得蕭家有別的想法也無可厚非,他也是替陛下著想?!?/br> 黃頡臉上露出抹驚喜,正以為豫國公是在替他說話。 誰知道豫國公就話音一轉, “當然,如果蕭家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一切都是黃大人因私仇栽贓嫁禍,甚至連今夜行刺之事也是黃大人臆測,便冤枉了謝大人,那他也罪不容恕?!?/br> 黃頡睜大眼:“國公爺……” 豫國公沉聲道:“黃大人,你還是想清楚的好?!?/br> “罪犯欺君,牽連九族,你兒子還未娶親,父母又年邁,可別因為一時糊涂,就連累了滿門性命?!?/br> 黃頡渾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看著豫國公時,嘴唇微顫。 豫國公卻像是絲毫沒察覺到他有什么不對,只滿是真心地規勸道:“你也在朝為官多年,實在不必要白白丟了性命?!?/br> “若你現在肯實話實說,眼下也沒釀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還能罪不及親族,若你真心誠意跟謝大人道歉,他也并非小氣之人,說不定不會跟你計較?!?/br> 黃頡掐緊了掌心。 謝云宴怎么不會跟他計較? 他在西北殺了多少人,回京之后又弄得多少人丟官棄爵,那人最是心狠手辣不過,怎么可能會饒了他? 黃頡想起家里的兒子,想起父母,對上豫國公那看似仁慈實則無情的眼睛,仔細想著今夜種種一切,突然有那么一瞬間,豁然明朗。 他被謝云宴算計了。 蕭家如果想藏著蕭云鑫,謝云宴昨日怎么會帶著他招搖過市,還剛好被他看到,而之前的行刺,也是謝云宴故意讓他看到他與人“私相授受”,讓他起疑。 蕭云鑫是謝云宴親自送到他手上的,而這一切也不過是謝云宴借他的手,讓蕭云鑫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眾人面前,逼著陛下不得不認下了這個功臣。 而他…… 從頭到尾都被人耍得團團轉。 可笑至極的是,他還以為自己拿捏住了謝云宴的把柄,以為能借此對付蕭家,卻不想早就被謝云宴引著一腳踩進了陷阱之中。 那位請他去城西看戲,又剛好認出了蕭云鑫的王主事,怕也是謝云宴的人吧? 那他之后又打算怎么對付他? 拆穿了蕭云鑫的事,接過了刺客的事情,之后他們的目標又是誰? 黃頡腦海里從沒這么清醒過,甚至他都能想到豫國公迫不及待逼他認罪的緣由,他喉間苦澀泛著腥味,緩緩從地上跪直了身體,啞著聲音說道: “求陛下恕罪,是臣一時糊涂,意外看到了蕭云鑫后,想著與蕭家私仇便想嫁禍謝大人?!?/br> 慶帝寒聲道:“那行刺之事?” 黃頡垂著頭:“行刺之事臣并不知曉,只是見謝大人救駕之后,陛下對他另眼相待,又見那些刺客全數身亡,所以才一時邪念污蔑了謝大人?!?/br> “是微臣糊涂,記恨謝大人傷我兒命根,又見陛下對他已是恩寵至極,若再擔上救駕之功,以他睚眥必報,必定容下臣?!?/br> 蘇錦沅聽到這里,隱隱覺察出不好。 剛想開口打斷,就見黃頡“砰”“砰”朝著地上磕了幾個頭,然后嘶聲道, “蕭家當初如日中天,謝云宴其人更是錙銖必較?!?/br> “朝中凡與他不和之人,皆先后出事,那些擋了他去路的,也都命喪他手?!?/br> “臨川舊案陛下曾冤枉蕭家,謝云宴定會懷恨在心……” 他砰砰又磕了幾個頭,紅著眼說道, “微臣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是錯的,也難以讓陛下相信,可微臣是一心為陛下,也是怕陛下輕信謝云宴后,將來會替大晉留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