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齊眉 第94節
謝云宴離開了蘇錦沅住處后,臉上便褪去了與她在一起時的溫和,反倒多了平日所不曾顯露的冷漠,黝黑的墨子如同點漆,臉上漠然又疏冷。 “派人盯著刑部那邊,留意豫國公府的動靜?!?/br> 夏生微驚:“公子是擔心豫國公會滅方隆的口?” “不是擔心,而是他一定會這么做?!?/br> 謝云宴神色冷漠,“方隆不過是顆廢棋,還是握著他把柄的棄卒,鹽鐵之事已經踩了慶帝逆鱗,一旦方隆吐露出更多,豫國公只會處境越發艱難?!?/br> 夏生連忙說道:“那我多派幾人去刑部大牢保護方隆,要不要跟楊大人說一聲,讓他那邊也留意一些?” “誰告訴你要保護方隆的?” “???” 謝云宴的話讓夏生愣住,“不是保護方隆,那公子……” 他們不是還要借著方隆的口,撬開豫國公府的事情,從而借機對付豫國公嗎? 謝云宴嗤笑了聲:“豫國公老jian巨猾,為人又格外謹慎?!?/br> “他走私私鹽、鐵礦這么多年,可你看到京中有誰知道此事的?要不是程叔機緣巧合得了消息,怕是連我們也被蒙在鼓里?!?/br> “以他的性子,你覺得他會因為方隆是他侄子,就將這種攸關性命的事情交給方隆去做?” 豫國公要是真因為血脈親緣就這般依賴方隆,什么事都放在這個侄兒手上,怕是他早就被方隆拖累至死,又哪還能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成為慶帝寵臣? “方隆所知道的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連私鹽鐵礦之上,他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慶帝下令杖責豫國公,不過是因為他欺上瞞下觸怒了他?!?/br> “可如果真想要靠著方隆的口供給豫國公定罪,根本就不可能?!?/br> 楊宏說過,刑部那邊已經對方隆動過刑。 方隆吐露出來的那些東西看似駭人聽聞,可實際上卻沒有觸及到慶帝的底線。 朝中貪腐一直都沒斷過,多豫國公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要是慶帝當真那般動怒豫國公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就絕不會只是杖責十下,就高拿輕放將此事放過。 說是等到西北災情緩解之后再來問罪,可何嘗不是給了豫國公善尾的機會。 賑災之事少則一月,多則數月。 這么長時間,足以讓豫國公趁著朝中問罪之前,將他自己捅出來的爛攤子收拾干凈,而到時候再來追究。 他只需要主動認罪承認自己一時貪心,或者是隨便找上兩個替罪羊,推出來頂了所有禍事。 豫國公依舊還是豫國公,這些事情也根本就不足以讓他傷筋動骨。 謝云宴眸中微冷:“慶帝才是豫國公最大的倚仗,想要對付他,就得先廢了他這倚仗,這些單靠方隆所知道的那點兒皮毛根本不夠?!?/br> “我讓你派人盯著刑部,不是為了保護方隆,而是在豫國公府動手時幫他一把,若是豫國公府不動手,你就帶人去做?!?/br> “無論如何,在外人眼里,方隆要死在刑部大牢?!?/br> 在外人眼里死在刑部大牢…… 夏生在心底重復了一遍這話,面色微動:“公子放心,我明白了?!?/br> “去跟楊宏通個氣,免得到時候他壞事?!敝x云宴交代。 夏生點點頭:“是?!?/br> …… 雍州和梁州的邸報一封封的送達京城,關于西北災情之嚴重,也是震驚朝野。 原本趙桐籌到錢糧,這賑災之事還有人動心,想要像是以前一樣拿著朝廷的錢糧,前往雍州、梁州刷刷政績。 可當聽到雍州府衙接連被難民圍攻,已有刀兵相見之事,而且有數萬災民已經過了興鹿朝著京城方向涌來時,所有人都歇了原本的念頭,只將賑災一時當成了燙手山芋,誰也不肯去接。 慶帝心中原本早有賑災人選,可誰知道他尚且還沒下令,那幾人就像是提前得了消息一樣,一個摔斷了腿,一個突生重疾,他強行想要讓剩下的那個前去,誰知道那人更是干脆,直言年紀過大,怕是擔不起這般大的責任。 看著送上來請辭的折子,那上面就差痛哭流涕指責他這個皇帝苛責朝中老臣。 慶帝氣得險些仰倒過去,抓著身旁的青瓷圓耳螭龍瓶就砸在地上。 “這些老東西??!” 平日里有好處時蜂擁直上,輪到用人之時一個比一個躲得快。 偏偏他們還都是朝中重臣,這請辭的更曾經是他當皇子時的太傅,輕易動不得,不僅不能嚴詞厲色,還得將他們請辭的折子壓中不發,想辦法安撫。 慶帝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幾乎想要吐血。 第140章 這些狗東西,一個比一個jian猾 御書房中還有其他幾位老臣,眼見著慶帝發怒都是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愿意這個時候掃到了風尾。 等慶帝發泄之后,薄膺才將地上折子撿了起來:“陛下,不如老臣去吧?!?/br> “不行!” 慶帝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他不是信不過薄膺,而是他已經六十好幾,又是一朝宰輔。 眼下西北已現亂局,流民四竄,一個不好就會要了人命,萬一薄膺去了西北有個好歹,他這皇帝就真得落下個苛待老臣昏庸之名。 “那讓何將軍或者建安侯去?再不濟還有康王、端王,或者幾個皇子……” 薄膺一連說了好些人,等完后又提起了齊盛, “其實端王世子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既是皇族之人,能代替皇室安撫民心,為人辦事也還算妥帖,且這次西北的災情他也第一個發現送回奏報,不如讓他去也行?” 其他幾個老臣倒是沒想到端王世子,可聽薄膺提起之后,卻覺得他的確挺合適的,連忙跟著附和。 “端王世子的確不錯,陛下,老臣覺得可行?!?/br> “微臣也同意端王世子,若不然建安侯、何將軍也行,他們聲望極高,若前往賑災必定事半功倍?!?/br> “臣倒覺得大皇子可以?!?/br> 慶帝冷眼看著眼前一群人,神色陰沉。 何瑛年邁,在軍中已經名望鼎盛,建安侯手中握著兵權,更不適合輕易離京,至于他那幾個兒子,不是他貶低他們,而是他們各有私心。 此次賑災錢糧在手,難保他們不會為一己私心鬧出亂子。 至于康王和端王就更不行了,端王本就為他所忌憚,他還記著當年先帝一度想要立端王為儲,若非他后來使了些手段,恐怕今日皇位之上就是端王,他是絕不可能讓端王出頭。 康王雖然還算忠心,可慶帝并不那么放心他。 而且薄膺后面的話更是讓他心中下意識的就將皇室幾個親王、世子排除在外。 他這個皇帝還好端端的活著,讓這些親王、世子代替皇室安撫災民招攬人心,博得天下美名,他怎么可能答應? 人群吵吵嚷嚷,慶帝額頭青筋直跳。 薄膺見他一個都沒答應,忍不住說道:“陛下,西北災情嚴重,那些難民已經快到京城,要是不能及時疏散安撫,恐會引來大亂?!?/br> 慶帝當然知道,他目光不由落在那幾個老臣身上。 梁德逑說道:“老臣愿意前往賑災,只是對行兵之事一竅不通,西北情況復雜,萬一生了兵禍,老臣怕會壓制不住?!?/br> 慶帝看向汪光中,汪光中格外的光棍:“陛下讓臣聯系涇川征召糧草,這幾日要離京去一趟涇川,若不然陛下另外安排一人去涇川調糧,臣可帶人去賑災?!?/br> 慶帝下意識拒絕。 涇川的糧就是救命的水,放其他人去涇川他難以安心,且汪光中本在涇川多年,也只有他最為熟悉涇川之事,能以最快的速度籌夠足夠的糧食。 慶帝目光掃向剩下那些人,那些人誰都不傻,怎能不知道這賑災就是個苦差事,吃力不討好不說,還容易惹上麻煩,誰去都落不了好。 更何況那么多災民,除非興兵驅逐,否則誰能確保將人全部疏散遠離京城?這燙手山芋沒人肯接,所以均都是尋了借口推拒,誰也不愿意答應這差事。 慶帝憋屈至極,猛的一拍龍案怒聲道:“夠了??!” 人群紛紛噤聲。 慶帝指著他們怒聲道:“你們一個個自詡朝廷棟梁,拿著朝廷的俸祿受著百姓奉養,如今有事的時候一個兩個的都當了縮頭烏龜,朕養著你們這些年干什么吃的?!” 一群人齊刷刷的跪下。 “陛下息怒?!?/br> 說著息怒,可卻依舊沒人肯撐頭。 慶帝胸口不斷起伏,狠狠砸了個硯臺,讓所有人都滾了出去,只留了薄膺和馮喚在旁,而他自己一腳踢翻了身旁的架子,氣得臉色鐵青。 這些狗東西,一個比一個jian猾。 薄膺在旁溫聲勸阻:“陛下息怒,別為著這些事情傷了龍體?!?/br> “朕看他們是恨不得氣死朕,好能早些換一個皇帝!” 這話沒人敢接,連薄膺也只假裝沒聽到。 等慶帝怒氣稍稍緩和了些,薄膺才對著慶帝勸說道:“陛下也別太惱,此次賑災本就是苦差事,不僅得想辦法疏散災民,還得防著兵災之禍?!?/br> “朝中這些人安逸已久,又各有私心,就算他們真答應去賑災,陛下難道就能放心嗎?” “與其隨隨便便找一個人,到時候災情未能緩解,反倒是讓的民不聊生惹出大禍,他們不去也好?!?/br> 薄膺說著話時,旁邊馮喚就端著杯茶水遞了過去。 見慶帝接過之后只拿著未喝,他說道, “朝中眼下籌措出來的糧食不過數萬石,西北若不開倉,這些糧食根本維持不了多久?!?/br> “這賑災的人選既要足夠聰明,又要有悍勇血氣,且能不畏懼官僚勾結一心替陛下辦事,否則壓不住雍、梁兩州的官員不說,萬一與之同流合污,反倒會惹出大禍?!?/br> 薄膺輕嘆了口氣,低聲道, “朝中官員皆有私心,身后又有氏族姻親各種關系牽扯,想要找個各方面都合適的人實在太難,不如陛下就讓老臣去吧,賑災之事耽誤不得?!?/br> 慶帝聞言是心動的,可是瞧著薄膺須發皆白的模樣,到底理智壓了下來。 他依舊拒絕了薄膺,正想說他再好好想想,他就不信偌大的朝堂拉不出一個能用的人來,卻不想外間突然有人稟報,說是戍營校尉謝云宴求見。 “謝云宴?他來干什么?” 慶帝眉心緊垅。 下面小太監低聲道,“謝校尉說在京郊發現了一些災民?!?/br>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