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齊眉 第92節
薄膺開口說要收她為徒之前,連半點征兆都沒有,而她最初時更以為他不過是在玩笑。 畢竟不管怎么說,無論她的女子之身,還是已經嫁入蕭家的事情,都不像是能夠被薄膺收為弟子的人。 蘇錦沅雖然沒進過學,可天地君親師她還是懂得,這東西也不是開玩笑的。 一旦真拜了師,薄膺與她之間就是比血脈親緣更親近的關系,互相倚仗,福禍共存,就連薄家也得跟蕭家攪合在一起。 蘇錦沅以為,像是薄膺這么聰明的人,是絕不可能做這種賠本生意。 謝云宴也是沒想到薄膺居然會想要收蘇錦沅為徒,他突然就想起之前在宮中時,薄膺跟他討要蘇錦沅的事情,還有后來薄膺暗中所做的一起。 他忍不住皺眉:“所以薄膺跟你打賭,就是為著這個?” 蘇錦沅有些煩躁的搖了搖扇子:“他是這么說的,我與他說過換個賭注,可他不愿,只說他喝了我的拜師茶后,之前賭約就一筆勾銷?!?/br> 謝云宴沉吟了下:“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br> 蘇錦沅有些煩躁,手指繞著肩頭落下的發絲打著圈兒,“要是論私心,拜入薄膺門下我肯定是愿意的?!?/br> 如果真成了薄膺的弟子,就等于是打上了薄家的印記,也找到了一尊靠山。 薄膺這么多年從未收過弟子,她若拜在他膝下,他總得庇護一二,往后無論是蕭家的安穩,還是謝云宴的仕途,有著薄膺這層關系在,都能夠更加順遂。 蘇錦沅很清楚蕭家現在的處境,看似鮮花著錦,花團錦簇,可實際上這光鮮卻只是表面的。 闖宮的事情終究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韙,也惹惱了慶帝。 等著臨川的事情時過境遷,慶帝未必不會反過頭來追究,到時候謝云宴若不能在朝中立足,蕭家怕是危矣。 慶帝并不是個重舊情的人,現在不過是礙著形勢所迫才容忍蕭家,更何況蕭縉他們的冤屈還在,想要替他們平反,想要徹底查清臨川舊案。 謝云宴就必須要不斷往上爬,直到走到誰也難以再阻攔的位置,而這其中若有人幫襯無疑會事半功倍。 謝云宴見她雖然這么說,可眼里卻帶著猶豫遲疑,他想了想就隱約猜到蘇錦沅的心思:“你是覺得不想算計薄膺?” 蘇錦沅抿抿唇:“他終歸幫過我們?!?/br> 薄膺要是心存惡念,她利用起來自然不會手軟。 可他卻對他們多有庇護,先前宮中出言相助,后來囤糧也未曾有私心, 幾天相處下來,她也看得出來那個老人是真正的心懷天下,絕非朝中那些jian佞之人,她不想存了算計之心,也不想將薄家拉進蕭家的渾水里來。 謝云宴聽了蘇錦沅的話,搖搖頭說道:“其實我覺得是你想的有些太多了?!?/br> “薄膺想要收你當弟子,看似對咱們有利,可他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而且吃虧的也未必是薄家?!?/br> 見她怔然,謝云宴對著她解釋, “薄膺三朝為臣,兩朝為相,薄家也看似顯赫至極,門庭貴重,可是你有沒有留意過薄家至薄膺以下,子嗣之中可還有什么特別出眾的?” 蘇錦沅眉心微皺。 謝云宴說道:“薄膺膝下有兩子,老大薄柄延是個從四品的尉曹,老二薄澤方到現在都還在翰林院,而薄家孫輩之中,除了五公子薄聿薄梓榮還算是有些本事之外,其他幾個都是資質平平各有短處?!?/br> “薄澤方迂腐不懂變通,只喜歡書本字畫,薄柄延卻太過喜歡鉆營又自負愚鈍,而且沒少惹出禍事來?!?/br> 謝云宴像是對薄家的事情極為了解,侃侃說道, “薄膺今年已經六十五,就算他身體硬朗,你覺得他又還能在相位上待上多少年?何況人有旦夕禍福,誰又能保證他能一直留在那位置上安穩到他主動告老?” “咱們那位陛下是個涼薄的,朝中覬覦丞相之位的也不是沒有,薄梓榮如今不過二十,又剛入朝堂,一旦薄膺出事,哪怕薄梓榮再聰慧也不足以一人扛起薄家?!?/br> 蘇錦沅神色微動:“你的意思是,薄相是想要替薄梓榮找幫手?” “差不多?!?/br> 謝云宴說道,“你之前力挽狂瀾替蕭家解圍的事情,雖然瞞住了旁人,可薄膺那邊卻是知道的?!?/br> “豫國公讓人調查楊宏的時候,薄膺曾出手替你善尾,就連梁家那邊也是他在替你隱瞞?!?/br> “我那時候還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可如今看來,他怕是早在數月前就已經看中了你?!?/br> 若不是早早就動了收徒的心思,更有甚者動了幫蕭家的意思,他也不會暗中替蘇錦沅遮掩。 “其實薄膺的心思也不難猜,他雖然看重你,可更多的卻是想要替薄家找一個盟友,而京中恐怕沒有比蕭家更適合的?!?/br> “蕭家男丁俱亡,我也非蕭家親子,就算我走的再高也是孤家寡人,沒有氏族牽累,而你逢蕭家危難之時不離不棄,足以見重情重義?!?/br> “他在蕭家困頓之時拉拔蕭家起來,你我都會感念在心?!?/br> “將來他若不在,薄家危難之時,以你我性情也定會還了今日之恩,盡力扶攜薄家?!?/br> 那老狐貍能在朝中活了大半輩子,又能一手將薄家顯赫到如今地步,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做了賠本買賣。 蘇錦沅剛開始還困惑不已,可聽了謝云宴的話后卻是心中明白過來,她遲疑了下:“所以你也覺得我可以拜他為師,承了弟子的名?” 謝云宴隨意說道:“看你自己,你若是喜歡,叫一聲老師也不吃虧,不喜歡的話拒絕了就是?!?/br> “他既然看上蕭家,就不僅僅只是因為你一人,也不會因為你不拜師就厭了我們,頂多回頭與他說說將賭約換了就是,他不會拒絕的?!?/br> “拜師之事你不用顧慮其他,就看你自己心意?!?/br> 蘇錦沅本來還在拜不拜師中間猶豫不定,被謝云宴開解之后頓時豁然。 也對,她又不是真的什么天縱奇才,薄膺也未必是非要收她為徒不可,倒是她自個兒先想多了。 第137章 嫂嫂,你臉紅了 心事一解,蘇錦沅眉心舒展時,手里的扇子又輕搖了起來。 四周的冰盆里不斷送出的涼氣緩解了一些暑熱。 兩人閑話了幾句之后,下人就送來了午飯,因著天氣炎熱,府里也沒準備旁的東西,幾樣酸辣的涼菜,配著薄薄的春卷皮,格外解膩又開胃。 “杏兒不在,做出來的東西也總覺得差點兒味道,不過這春卷倒還不錯,你嘗嘗?!?/br> 蘇錦沅取了春卷皮放上了菜,包好之后正想遞給謝云宴時,誰想到他也是同樣的動作。 兩人筷子上都夾著包好的春卷,伸著手同時愣住。 等對視了片刻后,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是你自己包吧?!?/br> 她卷了卷盤子的面皮,正想吃時,卻冷不丁的探出一雙筷子來,將夾著的春卷放進了她盤子里,又格外自然的從她筷子上夾走了她包好的那一個。 蘇錦沅莫名:“你干什么?” “嫂嫂包的看著好吃一些?!?/br> 謝云宴夾著春卷放進嘴里時,眉眼舒展帶笑,“果然味道極好?!?/br> 對上他微彎的眸子,蘇錦沅總覺得心頭怪怪的,見他微歪著頭時鳳眸之中滿是瀲滟,像是藏著促狹,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臉上一熱。 “嫂嫂,你臉紅了?!?/br> “天氣太熱!” 蘇錦沅有些慌的輕咳了一聲,見對面少年還想說話,她直接斥了聲:“食不言寢不語,趕緊吃飯!” …… 下午謝云宴沒再出去,戍營那邊有旁人當值,京中也無甚大事,他就賴在玉磬堂水榭這邊,纏著蘇錦沅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外間天色漸漸暗下來時,夏生和童越才回來。 童越五大三粗的,快步走進來時,那黝黑的臉上就帶著掩不住的喜氣。 朝著謝云宴二人行禮之后,謝云宴就說道:“你這是遇著什么好事了,跟撿了金元寶似的?” “天大的好事?!?/br> 童越笑聲說道,“朝廷不是說讓之前囤糧的那些人上繳糧食以功抵過嗎,有幾家還存著僥幸呢,結果直接被刑部的人給抓了,剩下那些人根本不敢有半點微詞,天黑之前就將之前買來的糧食全部送到了戶部?!?/br> “宋家京中的糧船不是被燒了,為了能脫罪,他們直接將江南剩下的糧食,還有已經送去西北的糧都交了出來,而何家那邊更慘?!?/br> 比起宋家本就是南地糧商,哪怕被燒了船手里也還有一些存糧,何家是從頭到尾都還沒來得及去南地弄到糧食,之前帶著銀票也沒到地方就被他們給劫了。 要是壓根沒碰到糧食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們又從其他地方弄了些糧食,雖然不多,卻坐實了囤糧之事。 再加上跟方隆一起“火燒碼頭”,罪不可赦。 戶部的人找上何家要糧食時,他們根本就不敢辯解說沒有囤糧。 不僅將之前好不容易弄來的那點兒糧食一粒不剩的全部給了戶部不說,還掏空了家底補足了剩余“糧款”,那戶部尚書趙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薄膺那里得到了啟發,生生將何家剮了一層皮下來。 “公子您不知道,那趙尚書可真的是個狠人,拿了糧食要銀子,要完銀子搶藥材?!?/br> “何家糧食不多,可他們卻是做藥材生意起家的,那趙尚書以大旱之后恐有瘟疫為名,愣是以朝廷征藥的名義搬空了何家的藥材庫,走時就給何家留下張欠條?!?/br> 那趙桐也是個妙人,他給何家的欠條寫的是朝廷征召。 上面留的是戶部和朝廷的名,還蓋了官印,可是以何家目前“戴罪之身”的情況,給他們十個膽子都不敢去找朝廷要錢,否則治他們一個欺君罔上,擾亂行價的罪名,何家上下都得完蛋。 童越格外的幸災樂禍, “您是沒瞧見,那個趙尚書帶著人走時,何家老爺子直接給氣暈了過去,何家更是兵荒馬亂的,看著就像是被抄了家,我偷偷打聽了一下,何家的藥材被扒了個精光?!?/br> “那趙尚書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了甜頭,又跑去其他幾家?!?/br> 謝云宴和蘇錦沅聽著童越手舞足蹈的說著,哪怕沒親眼看到,也能知道那場面有多熱鬧。 “那趙尚書不是個挺正直的人嗎?” 蘇錦沅有些說不上來,“他怎么會這么……”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只覺得那趙桐的手段又陰又損,還有那么點兒忑不要臉。 “你不覺得這坑錢的手段有些眼熟?”謝云宴在旁笑道。 蘇錦沅心中轉了轉,脫口道:“……薄相?” 想想他之前空手套白狼,坑了京中一大批人,不僅半點銀子沒出就弄來了賑災糧食,還從頭到尾沒沾半點惡名,既讓慶帝滿意,又教訓了那些想要囤糧發財的無良之人。 趙桐這手段倒真有點兒像是得了他“真傳”。 這老狐貍真的是損起來沒邊兒了。 謝云宴朝著童越問道:“戶部籌措了多少糧食?” “應該不少?!蓖秸f道,“光是從宋家和其他幾家那里弄來的就有數萬石,在加上零零散散的那些,應該足夠支撐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