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沅指著棋局上幾處示意給汪光中看了之后，才繼續說道，

    “早在這里你未斷尾為求出路入了相爺的局后，您就已經輸了，是相爺一直讓著您呢?！?/br>
    汪光中剛開始不解，等蘇錦沅揉碎了將那幾處指給他看后，又說出他若走了之后，薄膺如何封他去路斷他生機。

    他再看著棋盤上時，那原本覺得還能掙扎一下的局面就只剩下死路一條，而薄膺看似跟他棋逢對手，可從頭到尾都一直在逗著他玩兒。

    汪光中有些氣惱地瞪了薄膺一眼，直接就將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盒里，

    “原來你哄著我玩兒呢，我還真以為我棋藝長進了?！?/br>
    “不下了不下了！”

    薄膺見他將棋盤打亂，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后也將棋子放回了棋盒，“你這涇川太守當了這么多年了，怎么還是一副急脾氣?！?/br>
    “天生的，改不了了?！蓖艄庵泄夤鞯煤?。

    薄膺失笑。

    蘇錦沅有些驚訝于汪光中跟薄膺之間的熟稔，見兩人收了棋局之后，她才朝著薄膺福了一禮，“見過相爺?！?/br>
    薄膺擺擺手，“這里是衛尉府，你我皆是客，不必多禮?！?/br>
    他瞧了眼站在蘇錦沅身后的謝云宴，笑了聲，

    “我今兒個來找汪大人是有事要說，倒是沒想到這么晚了，你二人居然會來拜訪衛尉府?！?/br>
    謝云宴也就罷了，出入戍營偶爾還會進宮一趟，他倒還見過幾次。

    反倒是蘇錦沅，打從數月前宮中出來見過一次之后，他就再沒見過這個小丫頭。

    汪光中笑道：“有什么奇怪的，這丫頭小時候就在我府上住過好些日子，跟我家那皮猴子感情要好得很，就差直接結拜成姐妹了?！?/br>
    他笑著朝著蘇錦沅說道，

    “先前你讓阿茵送過來的那些東西我和你伯母都收到了，你呀小小年紀的就cao這么多的心?！?/br>
    汪光中這些年一直都在涇川，跟本家的人并不親近，剛調任京城時本家那頭倒是極歡迎他回去住，可汪光中卻嫌約束就自己買了院子。

    這房子剛買時光禿禿的，汪茵又是個甩手掌柜什么都不會。

    他原還想著等他跟夫人來了之后再慢慢拾掇，誰知道蘇錦沅卻早早就讓人替他們打點好了。

    小姑娘依舊還和小時候一樣體貼，所選的東西樣樣都合了他和夫人的喜好，雖說為了避嫌用的汪家的銀子。

    可這其中到底有沒有用心，他卻很清楚。

    汪光中瞧著眼前梳著婦人髻的蘇錦沅，目光溫和，“我本來早就想讓你來府里住些時日，是你伯母說你身上還掛著孝不好四處走動?！?/br>
    “你和這小子這么晚來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蘇錦沅點點頭：“的確是有些事想找伯父幫忙?！?/br>
    “你說?！?/br>
    謝云宴看了薄膺一眼。

    薄膺挑眉就明白，這兩人要說的事兒怕是不想讓人知道，他起身，“那你們先說著，老夫先走了?！?/br>
    誰知蘇錦沅卻叫住了他，“其實相爺聽聽也無妨?！?/br>
    “嫂嫂?！敝x云宴看她。

    蘇錦沅說道：“這事情不是咱們一家之力就能做成的，而且朝廷出力遠比三五個人私下去做要來的容易得多?！?/br>
    “事關無數百姓生死，相爺聽一聽也是理所應當?！?/br>
    謝云宴聞言眸色微動，隱約明白蘇錦沅的用意。

    倒是薄膺疑惑，“什么事情說得這般嚴重？”

    蘇錦沅看向二人：“不知相爺和汪伯父可有覺得，今年入夏之后京中天氣格外炎熱？”

    薄膺和汪光中都是不解蘇錦沅的意思，更不明白她說這個是做什么。

    蘇錦沅也沒跟二人兜圈子，直接就將她和謝云宴之前猜測之事說了出來，言畢才繼續，

    “我們剛開始也只是猜測而已，可是今日六弟特意出去打聽過了?！?/br>
    “雍州、梁州很多地方已經數月無雨，田地旱死河流干枯，這么下去的話入秋之后恐怕顆粒無收?！?/br>
    薄膺和汪光中臉色都是變了。

    薄膺沉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謝云宴點點頭：“我尋了很多雍、梁兩州來京做生意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這些地方的糧價已經翻漲數倍，最高的堪比之前十倍有余，州府各處也已經生了亂勢，更有百姓強闖府衙奪糧之事?！?/br>
    “州府之人強行鎮壓死了不少人，卻都被隱瞞了下來，而京中已有糧商跟江南那邊的糧商勾結，囤積糧食運往這些地方高價販賣?！?/br>
    “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京中居然沒有半點音訊？”

    汪光中忍不住問了一句，可等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是問了句廢話。

    旁邊的薄膺眼中更是染上薄怒。

    不需要二人回答，他們在朝為官這么多年，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為著利益傾軋、泯滅良心的事情，又哪能不明白為什么消息傳不回京中。

    要是消息傳回，朝廷早早插手賑災，糧價又怎還能成倍翻漲？

    要是人人都知道哪些地方缺糧，他們又怎么還能低價囤糧送往北地之后從中牟取暴利？

    “這些混賬東西??！”

    汪光中猛地一拍桌子，險些掀翻了棋盤。

    第87章 蘇錦沅，你到底什么心思？

    蘇錦沅和謝云宴看著震怒不已的汪光中，一時也是沉默。

    別說是汪光中這等忠直之人，就是他們剛開始聽到這些消息時，何嘗心里沒有怒罵過。

    “他們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多少人？知不知道兩州亂起來后會惹出多大的禍事？！”

    為著一些銀子，就昧了良心罔顧人命，他們真的是鉆進錢眼里去了??！

    汪光中氣得破口大罵，哪還有半點之前的冷靜。

    薄膺雖然也惱，可到底比他要更沉得住氣，“你們二人今夜來衛尉府，應該不只是說這件事情吧？”

    蘇錦沅點點頭：“如果只是旱災也就算了，可每逢大旱必有災禍?！?/br>
    謝云宴在旁開口，“我今天和建安侯一起去過太史令那里，翻查以前很多災年所記，幾乎每次伴隨大旱之后過半都有別的災禍?！?/br>
    “或是瘟疫，或是蝗災，或是地動……”

    “如果真發生這些事情，可就不僅僅是死幾個人而已，整個雍州、梁州都會被拖進無底深淵?！?/br>
    汪光中遲疑：“你這會不會說得太嚴重了……”

    “不嚴重，他說的這些不是沒有可能?！?/br>
    薄膺臉色有些難看，他比汪光中多活了幾十年，歷經三朝也比他看到過的東西更多。

    先帝還未即位之前，太祖尚在，那時候大晉就曾經歷過一次大旱，而伴隨大旱而來的就是一場波及十數城鎮的瘟疫。

    那場瘟疫死了很多人，薄膺到現在都還記得。

    當年太祖看到那些奏報之時，身為帝王卻潸然落淚。

    還有他祖父，那個在他眼中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輕松解決的人，那一次卻在他面前紅著眼滿是無能為力。

    如今謝云宴說起來時，他腦海里立刻就浮現出了數十年前的那一幕。

    “你們想要怎么做？”薄膺問道。

    謝云宴也沒隱瞞，“我和嫂嫂原本是想囤積一些糧食，關鍵時候或許能夠救命，可京中江南糧價瘋漲，所以才想到了汪大人這里?！?/br>
    “你們是想在涇川囤糧？”汪光中驚訝。

    蘇錦沅點點頭：“涇川糧食并不比江南一帶差，而且伯父也有人脈?！?/br>
    汪光中皺眉：“這事情我是可以幫你們，可是阿沅，一家之力畢竟有限?！?/br>
    “我知道，可也總不能明知道災禍在前卻什么都不做?！?/br>
    蘇錦沅聲音有些低沉，“臨川的事情還在眼前，蕭家上下那么多人，那數萬將士豁出性命才擋住了南越，要是再來一次，北狄乘虛而入南下之時，再有誰來豁出命阻攔？”

    “蕭家能力有限，可也總不能坐視不理，已經死了那么多人了，到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吧?！?/br>
    她說得平靜，可眼里卻帶著悲切。

    汪光中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好，我立刻讓人飛鴿傳書到涇川，替你們囤糧?！?/br>
    蘇錦沅看了謝云宴一眼，他直接伸手將一直拿著的盒子遞給汪光中，

    “這里面是我跟嫂嫂籌集的十萬兩銀票，還有一些珠寶等物，攏共十三萬兩左右?！?/br>
    “汪大人先派人送去涇川，我這邊還會想辦法變賣一些府中之物，將剩下的錢送來?！?/br>
    汪光中看著那盒子只覺得燙手：“你們就這么給了我，不怕我私吞了？”

    十余萬兩可不是小數目。

    蕭家的情況他也多少知道一些，這幾乎掏空了蕭家的家底。

    蘇錦沅搖搖頭：“要是連伯父都不能信的話，這世上也無人可信了，況且伯父也瞧不上這點兒銀子?！?/br>
    汪光中被她這話說得心頭熨帖，伸手就想接過那錦盒，卻被身旁薄膺攔住。

    “相爺？”

    “你就這么收了？”

    汪光中一愣。

    薄膺說道：“你想沒想過，他們二人能想到去涇川籌糧，別人也能想到?！?/br>
    “莫說遠水解不了近火，就說你自己，你這么大規模地讓人籌糧想要不驚動官府絕不可能?！?/br>
    他神色平靜地道，“你已經調任京城，涇川也有了新的太守，你越過他傳令舊屬必會引他不滿，而涇川地界上的事情也瞞不過他?！?/br>
    “眼下西北尚未出事也就算了，可一旦雍、梁二州真如他們二人所說生了災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