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愛國說完，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就跟鄭爺爺一起去村委會了。

    陳小雨看著小魚仔吃飽了，收拾了一下東西，也跟著鄭奶奶帶著兒子謙謙出去了。

    鄭氏宗祠前，幾個本家的嬸子已經到了，正坐在祠堂邊上的樹下聊天。她們都是過來幫忙搞搞衛生，有些就跟陳小雨一樣，帶著小孩子過來。

    小孩子們聚在祠堂前的半月形池塘邊，正在使勁看里頭有沒有魚。

    不過，綠色的池塘水并不能看得清塘里的狀況。

    這個池塘就是鄭氏宗祠的風水池塘。

    整座鄭氏宗祠坐北朝南，背著后山，面向的是大海。

    風水池塘就挖在祠堂大門的門坪前，表面上只能看見活水進去，看不見流水出來，寓意著留住福氣錢財。

    小魚仔牽著謙謙哥哥的手，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建筑物。

    跟家里、跟謙謙哥哥家都不一樣。

    是那種灰色的瓦片房頂，青色的磚頭砌成的。

    大大的木門前有兩頭高高的石頭獅子，廊檐雕刻了很多小魚仔不認識的動物。

    陳小雨看到倆孩子的樣子，笑著道：mama等會兒跟那些嬸嬸進去一下，你們就在這里跟著奶奶還有小朋友一起玩哦。

    祠堂的深處，供奉著鄭家歷代先人的牌位。她還是別讓他們小孩子進來的好。

    小魚仔雖然很好奇，但是乖乖地聽話。拉著哥哥的手去跟池塘邊的小朋友一起玩。

    你叫什么名字？看到小魚仔過來，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雙手叉腰問道。

    對啊，你是鄭皓謙的弟弟嗎？我怎么沒見過你。另一個小男孩問道。

    鄭奶奶在邊上看著覺得好笑，剛想開口叫他們好好相處，就見小孫子把小魚仔拉到身后：他是我的小魚仔。

    然后對著那小女孩跟小男孩說道：鄭雪玲，你沒禮貌。mama說了，要問人家名字之前，先報自己名字的。鄭皓勇，小魚仔就是我的弟弟。

    這些孩子全都是鄭家族里的孩子，看到鄭皓謙氣鼓鼓的樣子，一下子還真以為小雨伯姆生了個小弟弟。

    鄭皓謙，你才是小騙子。他才不是你弟弟。他姓宋，不是姓鄭的。鄭老三的兒子鄭皓光知道小魚仔的來歷，立刻大聲嚷嚷。他mama說了，這家是窮鬼，不要跟他們家的孩子一起玩。

    小魚仔抓著謙謙哥哥的衣服，本來正覺得這些人都好好玩的時候，忽然聽到這么一個人罵哥哥是小騙子，立刻氣鼓鼓地從謙謙哥哥身后走了出來：你，壞蛋。

    小樣子氣鼓鼓的，把邊上看著孩子的鄭家老嬸子都逗笑了。

    眼看著小朋友的火藥味越來越重，陳小雨從祠堂出來，看到就想笑。

    好了，伯姆給你們吃糖糖，乖孩子才能吃哦。

    說完，從隨身帶著的小挎包里頭，掏出了一把糖果，一人分了幾顆。這糖還是荷花送給謙謙吃的，她知道來祠堂肯定會遇到小孩子，特意帶了些。

    小魚仔看著小雨阿姨把mama送給哥哥的糖果分給那個罵人的討厭鬼：糖糖，哥哥的。誰都能吃糖糖，就那個罵哥哥的討厭鬼不能吃。

    我才不吃你們的臭糖，我mama說了，我家快要發財了。到時候，我吃一顆糖扔一顆糖，就扔到垃圾桶里面。讓你這個死窮鬼撿來吃。

    鄭皓光一把拍開陳小雨遞糖果的手，做了個鬼臉，撒腿就跑。

    小魚仔被這話罵得瞪圓了眼睛：哥哥，哥哥。

    在場的人都被鄭皓光這樣刻薄的罵人話給弄懵了。

    你說，這鄭老三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說話這樣的刻薄，丟了我們鄭家的臉面。

    就是??！小孩子不都是可可愛愛的嗎？一開口就罵人，真是沒家教。

    那把口真是唔臭米氣。

    陳小雨把小魚仔抱在懷里安撫地拍了拍，心里卻在想這鄭老三家里又準備出什么幺蛾子。明天的宗族大會一定要把這些事情都解決了。

    好了，大家都是乖孩子。伯姆要先回家了，拜拜。

    說完，跟鄭奶奶一起帶著小魚仔跟謙謙先回去了。

    第二天，鄭家的宗祠大會就召開了。

    五點鐘，鄭家群居的地方就都亮起了燈光。

    大家都早起，要趕緊吃早餐，然后帶上自家的凳子去祠堂前找地方坐好。

    這樣的宗族大事，一家最少要有一個代表。

    以前是規定只能鄭姓男丁出席這個場合。最近這些年，開始有負責挑家過日子的女性身影出現。大家聚集起來，除了談論族里的大事，進行投票外，也是一個聯絡親戚感情的機會。

    負責做飯的婦人們四點鐘就起來準備食材。因為宗族大會開完后，就會整個家族聚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要一下子準備大幾千人的飯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飯食的總負責人是族長的老婆陳小雨。

    她昨天就已經把要用到的干貨在家里都泡發了。

    小魚仔還很好奇小雨阿姨這是在干什么。因為昨天一共有二十多個嬸嬸來到鄭家里頭商量明天的菜單以及各種諸如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這些瑣碎的事情。

    這些東西都是他沒聽過的，索性拉著謙謙哥哥在一旁坐著，乖乖地聽著這些嬸嬸說話。

    六點鐘，宗祠的大門被鄭愛國打開。

    陸陸續續有族人搬著凳子過來，個個臉上的神色都比較嚴肅，大家都在思考今天開會的議題。

    等開會的人都到齊后，鄭愛國宣布宗族大會開始。

    會上，主要是討論以后鄭家人出海的時候，要合理安排人員，不能讓家里成了個空殼子。還有一個，就是關于鄭老三的處理，以及以后族里的房屋出租問題。

    這次會議過后，鄭家的人開始分成兩批，一批負責打魚，一批開始在家里組建魚rou加工廠。包括以后暢銷全國的鄭家魚丸、鄭家咸魚干、鄭家魚腸等等魚制品，就是通過這次家族會議誕生的。

    而鄭老三，因為不能限制他出租自己房屋的自由，家族里只能給與他一定的內部處罰。這個處罰由他的親爹鄭四爺親自處理。直接把屬于他的分紅分出百分之五十給到其他兒子。

    這次就是小懲大戒。如果以后再把房子租給不三不四的人，直接把他踢出家族的分紅。

    飯食這邊，吃的是村里比較流行的盆菜。

    盆菜一般都是幾種葷菜素菜的大雜燴。不過，漁屋的盆菜有一個特色，那就是鮮。

    選用上等的花膠、海蝦、鮑魚直接用清水煮熟，靠著這些海貨的鮮味，再放入整雞煮熟后切塊。

    還有重頭戲，燜豬rou。請了村里手藝最好的老嬸子出馬，做出來的燜豬rou香味濃郁，肥瘦相間，十分好吃。

    這么鮮美的菜色當然是少不了蘿卜、腐竹這些配菜的。

    等把所有菜都準備好后，最費功夫的一步到了。

    那就是把這些菜按照順序，裝入不銹鋼盆里頭。

    十個嬸子，一人端著一個大盆，沿著擺放菜的桌子，一邊夾，一邊鋪。

    盆菜的鋪菜是有規矩的。最下層一般都是放白蘿卜，腐竹這些能吸收湯汁的食物。

    中間一層就是放燜豬rou這樣不怕放、又香味濃郁的食物。

    最上面一層放的就是容易變壞的海鮮。

    開完宗族會議的人出來后，就能在祠堂門口擺好的桌子上坐下。等人都來齊后，放幾掛鞭炮，就可以開吃了。

    小魚仔被小雨阿姨抱著，坐到第一桌。

    這一桌子，坐得幾乎都是鄭家里頭輩分比較高的大娘、阿婆。

    鄭皓謙、鄭皓龍也跟著mama、奶奶坐到這一桌。

    小魚仔看著那跟他洗澡澡用的盆一樣大的不銹鋼盆被端上桌子。

    紅色的跟他小臂一樣長的大蝦并排十個放到了盆菜上層最中間的位置，圍繞著大蝦的是十個大鮑魚。這兩樣海貨直接把整個盆面裝飾的讓人口水直流。

    夾走大蝦跟鮑魚后，底下是鋪著薄薄的一層花膠。

    掀開花膠，可以聞到噴香的燜豬rou味道四散。豬rou特有的香味，被海貨的湯汁激發，味道變得濃郁十足。

    再來就有那用海鮮湯熬制過的雞rou塊，rou質軟爛，非常適合老人跟小孩子吃。

    更不用說最底下已經吸滿湯汁的白蘿卜跟腐竹了。

    鄭氏族人剛剛開了一個長長的會議，馬上就能吃上這么豐盛的菜色。大家都不再客氣，下筷子的動作如同武林高手。

    小魚仔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聞著不銹鋼盆里頭各種濃郁的香味，口水都要流下來。

    鄭小雨看他人小小的，就只給他剝了一只大蝦。

    小魚仔看看剝殼后還比自己手要長好多的蝦蝦，用手指去點點蝦蝦的尾巴。

    居然還跳了幾下。

    小魚仔看得非常新奇：這可比直接吃生的蝦蝦要更加有趣。

    低頭咬了一口，居然只能咬掉一點rourou。

    即使已經擁有四顆米粒牙，但是對付這樣Q彈的大蝦，根本不夠看。

    弟弟，哥哥幫你。

    謙謙坐在旁邊，看到小魚仔兩只白胖小手抱著那只紅色大蝦rou，就是啃不動的苦惱樣子，趕緊說道。

    說完，也不嫌棄那被小魚仔口水糊過的大蝦。

    拿過大蝦，就用自己的勺子一點一點的把蝦rou撕開。然后，喂到小魚仔嘴里。中間還不忘往自己嘴里塞著蝦rou。

    陳小雨一邊吃著，一邊看著倆小只的互動。

    真的非常神奇，以前謙謙可是有的潔癖。這嫌棄，那嫌棄的。自從小魚仔出生后，這孩子就變得非常懂事。事事都會想在前頭，現在連吃飯都會照顧人了。

    果然，有個弟弟能促進哥哥的進步。

    席上的老嬸子們都看到了這一幕，笑著問道：小雨，這細蚊仔是宋家的那個對吧！怎么今天開宗族大會還帶過來的？

    陳小雨吞下口中的食物：他家里有事，就帶他幾天。老嬸子，你記性可真好，還記得這細蚊仔??！

    要說這陳荷花，還真不錯。那天孩子丟了，我看她就帶著這細蚊仔幫你一起找的。

    是啊，這么熱心的好人，真是不多。她家不是分家了嗎？怎么還沒蓋新屋，租你家的屋子不是長久的事情。

    這嬸子說完，就不客氣一般，伸出手就往小魚仔臉上湊。

    小魚仔沒想到，他只是出場吃個飯飯，就被這些嬸子、阿婆逮到。先熱心的關心他家里的事情，然后居然想對他進行捏臉攻擊。

    這下，嘴巴的蝦蝦rou也不香了。

    他的小臉蛋可不是誰都可以碰的。

    他干脆把臉埋在小雨阿姨懷里，躲過這些笑得奇奇怪怪的阿婆、嬸子。

    鄭皓光跟著他mama，也就是鄭老三的老婆坐在不遠處的一桌。

    吃了個半飽，無聊地到處張望。

    這一看，就發現了小魚仔正在那張開嘴巴等著鄭皓謙往他嘴里塞rou。

    哼，這死窮鬼。

    轉身，立刻拉住他mama：mama，你不是說今天是我們鄭家人開大會的嗎？你看看，那個姓宋的在偷吃我們鄭家的東西。

    鄭老三的老婆這會子正是悶氣的時候。

    剛剛她看到老三一副不爭氣的樣子從祠堂出來，她就覺得事情不好了。

    果然，聽到族里的處罰居然是要扣掉他們的分紅。

    真是肺都要氣炸了。

    這什么狗屁家族，說得好聽，什么不會阻止他們做什么。但是一句剔除族里分紅，他們什么都不敢做了。

    真是白瞎了一個好租客。

    現在陳小雨這個族長夫人居然帶著外姓人來鄭家的席面吃東西，這就是占族里的便宜。

    哼，開會就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她一定要給這些人好看。每年，這家族可是有一部分分紅劃到族里的經費里頭的，誰知道這族長一家有沒有貪/污。

    她要把這事情傳揚出去，讓大家都知道族長一家子是什么樣的貨色。

    說干就干，她馬上拉住了旁邊一個嬸子。剛開了一個頭，人家就打哈哈避開了她這個話題。

    她不死心，又找了另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嬸子。

    只是剛說了兩句，就被這嬸子拉著勸道：你啊，就老實點吧！家族里頭的事情你就不要參合了。族長一家是什么樣子，我們這些有良心的人都知道。

    家族里頭的人每次都能在族長的漁船上打工，這是真的吧！族長每次領著其他人的漁船一起出海，大家都平安回來，這是真的吧！現在還說要開魚制品工廠，讓村里的人都能有一份工作。以后啊，他們姓鄭的跟著村長一起努力，日子會越過越好。

    這對他們漁民來說就夠了。

    真不知道這人怎么這么不惜福，老是生安白造、撩事斗非。真是娶個壞老婆，禍害三代人。

    鄭老三的老婆見族里沒人理她，生氣的筷子一摔，就準備起身。

    她沒感覺到身后一股利劍一樣的視線正盯著她。

    還是鄭皓光小孩子比較敏銳，拉著mama轉頭。

    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陳小雨抱著小魚仔正站在她身后。

    你，你怎么來這里呢？

    說啊，你繼續說啊，我怎么帶外人占鄭家的便宜。小魚仔就這么小的一個孩子，一只蝦就能填飽肚子了。就這點小事，還值得你在這里大聲嚷嚷嗎？

    席上吃得差不多的族里人，聽到這邊的動靜，都看了過來。

    還我帶外人過來占鄭家的便宜，真是搞笑。一只蝦你都要計較嗎？我們鄭家什么時候變得這樣的窮酸。我要是你，這么不要臉，早躲家里不出來了。我跟你說，以后，你再這樣到處亂吠，我不會放過你的。

    小魚仔聽著小雨阿姨發威，兩只小手不由地拍了拍。

    小雨阿姨威武。

    你，你這是仗勢欺人。鄭老三的老婆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經常在背后說人壞話，還是第一次被人逮了個正著。

    對，我就是仗勢欺人，你吹咩！

    小魚仔馬上跟著小雨阿姨的話尾：你吹咩！

    哈哈哈

    附近幾桌的人本來準備來勸勸架的，但是被小魚仔這人小鬼大的樣子，弄得哈哈大笑起來。

    有些小朋友干脆湊熱鬧，雙手叉腰，對著鄭老三老婆的方向，齊齊大聲喊：你吹咩！

    鄭老三的老婆看著這些族里人個個臉上都在笑著，她覺得這些人都是在恥笑她，都是在欺負她。

    一跺腳，一發狠。

    跑了。

    把她兒子丟在席上，就跑了。

    大家伙只來得及看到她那件花裙子被風吹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