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走廊上，和顏廷樾一里一外地對峙。

    除非你們真有本事把我關起來，一輩子不要見人，否則，只要我有機會，我就當著七大姑八大姨你們那些校友同事說我自己是變態，我有精神病，我不正常，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看看到時候你們的臉能往哪兒放！

    顏廷樾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她，

    既然他想把她逼瘋，她就瘋給他們看。

    誰不想父慈女孝，家庭和睦，顏廷樾和何萍不肯尊重她們，把她們的順從視作理所當然，就得承擔不反思，不自省的代價。

    如果孝和順變成一種金錢和物質上的交易，那感情也就所剩無幾了。

    這句話震懾住顏廷樾，他抓向顏未的手頓在半空。

    顏未只覺得諷刺，到了這時候，顏廷樾最在意的依然是他的臉面，只有面子才是他的命門。

    她掃了眼門邊兩位jiejie，小聲道：我先下去了。

    說完轉身下樓，步履匆匆。

    病房門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顏初拽住蘇辭的手腕要走。

    蘇辭朝顏廷樾欠了下身，誠懇道：請叔叔阿姨保重身體，未未和小初在我那兒生活方面不成問題，你們不要擔心。

    伸手不打笑臉人，女人言行大方得體，越襯得顏廷樾態度極端，暴躁易怒不饒人。

    他冷臉沒應，當蘇辭是個透明人，反手關上房門。

    在顏廷樾眼里，蘇辭嘴里說的這兩句，和耀武揚威沒什么區別。

    顏初咬著唇，臉色不好看，她能忍受顏廷樾甩她臉色，卻難以平息蘇辭被羞辱的憤怒。

    一只柔軟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捏住她的手掌，寬撫著輕按掌心。

    你以后別這樣了。顏初話音有點哽咽，他根本不領你的情，也不會給你好臉色，你別再委屈自己。

    蘇辭陪她下樓，邊走邊說：我不委屈，他們是你的父母，我從他們手里把你帶走，他們的憤怒痛心更大程度是因為我，所以他們的審視和質疑我都愿意接受。

    說著，她輕輕揉著顏初的腦袋，微笑道：何況，你那么好，這么堅定地站在我身邊，那這場博弈中我就是最大的贏家，還有什么比這更值得高興的呢？

    她只是希望，顏初的父母借由向她撒氣的方式，能稍微消解心中的憤怒，早些想明白孩子是獨立的個體，擁有獨一無二的人格，學會放手，剩下的路讓孩子自己走。

    顏初已經被說服了，但還撅著嘴不開心，拍開她的手：我才不好，我道德敗壞，品格缺失，是個社會渣滓。

    這話你也能聽進去??？女人笑起來，伸長胳膊攬住顏初的腰，另一只手去捏她精巧的鼻尖，你聰明漂亮、年輕又有活力，心地還善良，簡直不要更好了，我都羨慕死。

    我有什么值得你羨慕的？論學識，我大學還沒畢業，論財富，我還得靠你養活，論漂亮我也遠不及你，也就年紀輕體力好這點上稍微占些上風了。

    顏初眨眨眼，一本正經地說：是該利用所長好好發揮自身優勢。

    女人猝不及防被顏初的小黃腔驚到，臉頰泛起一層薄紅，虧她剛才還真心勸慰顏初想開點，一腔關心都喂了狗。

    你真是！

    又惱又嗔的語氣，像小貓爪子似的，撓得顏初心里癢癢。

    她咧開嘴笑，反手叩住女人腰身，追問道：我真是什么？

    女人扒開她的爪子：不要臉！

    不等顏初再像塊膏狗皮藥似的黏上來，蘇辭躲開她：未未在那兒呢，你消停一點。

    顏未已經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她們在樓道上磨磨蹭蹭，比顏未慢了幾分鐘。

    顏初后知后覺地收手，內心稍顯尷尬，但臉上完全看不出來，還順手理了下蘇辭的衣擺，可以說是非常從容自然了。

    顏未面無表情地掃她一眼，語氣相當平靜：你們可以繼續，我不介意。

    說實話，兩個漂亮jiejie打打鬧鬧十分具有觀賞性，沖淡了剛剛和父母大吵一架的煩悶，顏未心情好了一些，有種撥開云霧，掙脫束縛，重獲新生的感覺。

    蘇辭抿起唇角，溫柔的笑意卻從眼睛里淌出來，體貼地沒去戳穿顏初的羞窘，朝顏未微微一笑：你們先聊，我去把車開過來。

    后悔嗎？蘇辭走開，顏初聽著廊下依然密集的雨點聲，小聲問身邊的人。

    顏未規規矩矩地站著，不答反問：當初選了蘇jiejie，你后悔嗎？

    顏初睨她：你看我像后悔的樣子？

    顏未笑起來：那你何必問我？

    何況她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午夜夢回無數次，只不過是將曾經不敢開口的話，一股腦地宣泄出去，看似決絕不顧后果，事實上，她的每個選擇，都曾經歷許許多多的思量。

    上輩子也切實和父母決裂過，心里縱然難免難過和愧疚，卻也并非不能接受。

    不表達，不溝通

    ，就永遠沒有機會和解。

    此時的不留情面，是為了引起反思，讓他們聽到她們心里真實的想法。

    但凡她今天說的這番話能被父母聽進去十之一二，在各自冷靜的時間里，稍微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他們以后才有可能彼此諒解。

    顏未扭頭望向遠處被烏云籠罩的天空，小聲卻堅定地說：我也不后悔。

    非得你死我活，忍痛割rou，必須做出選擇。

    那她選小江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看到一句話，大意是說：人年輕的時候，誰都可以對不起，唯獨不能對不起自己。

    希望大家都可以理直氣壯地為自己活著，多愛自己一點。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老瀟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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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回阜都的路上一直在下雨， 坑坑洼洼的地面積著污濁的水坑，車輪碾過，濺起一大片泥點， 路邊遭到波及的行人破口大罵。

    場景很符合顏未這個生日的心情， 嘈雜煩亂， 一地泥濘。

    淋了雨， 身上衣服又拓干了， 坐車有點不舒服， 頭暈眼花犯惡心。

    她倚靠車窗嘆了口氣。

    前座忽然遞過來一個手機，顏未順著那只手伸來的方向看到顏初轉回半個腦袋， 對她說：手機不是壞了嗎？要不要給小江打個電話？

    啊

    她自己都沒想到這茬。

    已經習慣了每天凌辰和江幼怡通電話，但是現在手機壞了， 看今天這天氣， 路滑，車開得慢，又是走大件路，回去不知道得什么時候了， 可能沒時間修手機。

    好像江幼怡上午還給她發了小企鵝的消息， 可她沒來得及看就被何萍發現了。

    雖然身體不適，但說到給江幼怡打電話顏未就來了精神。

    她從顏初手里接過手機， 熟練地鍵入號碼，才輸入三個數， 就在預選號碼欄看見了小江的備注。

    想起她先前用江幼怡的手機給顏初打過電話，應該就是那時候存的。

    點選江幼怡的電話撥過去，沒一會兒，電話接通，江幼怡平穩的聲線透過聽筒傳出來：你好。

    顏未左手握拳， 輕叩著嘴唇，眼底淌出笑意來，嘴上卻沒應聲。

    對面靜了幾秒鐘，沒聽見來電的人講話，江幼怡把手機拿開確認了號碼備注，這才小心試探著問了句：顏jiejie嗎？請問找我什么事？

    顏未沒忍住，笑出聲。

    小江同學叫顏jiejie，真好聽。

    心情忽然好了，就像一陣風吹走了濃密的陰霾，讓顏未感到難得的放松。

    她一笑，江幼怡就聽出來了，平靜淡然的語調立馬上揚幾度，驚訝道：顏未？你怎么用你jiejie的手機打給我？

    一兩句話說不清。顏未回答。

    江幼怡：那你慢慢說。

    顏未扶額，捏了下眉心，撿了最重要的一句：我現在在回阜都的路上，jiejie她們來接的我，晚上出來吃夜宵嗎？

    對面回答得毫不猶豫：好啊，什么時候？去哪兒？你jiejie家附近嗎？

    顏未

    被這句話問住，她臨時起意，完全沒考慮外面惡劣的天氣和她們回程所需的時間，才出發不久，高速路又不能走，就算路上不堵，起碼也得四個小時吧。

    顏未把手機拿遠一點，向前座的顏初確認：姐，咱們大概幾點能到？

    估計十點多十一點的樣子。顏初好笑地回頭瞅她，顯然聽到了她那句不過腦子的邀請，又揶揄地補了句，如果路況好不堵車的話。

    和她預計的答案差不多。

    顏未：

    失算了。

    她硬著頭皮給江幼怡報了個大概時間，心想這么晚的大雨天，還讓對方特地跑出來見面真是過于傲慢，于是輕咳了聲掩飾尷尬，小聲提議：實在太晚了，雨又那么大，你出門估計也不方便，要不明天再約吧。

    反正她去了阜都，跟江幼怡就在同城，什么時候見面都可以。

    江幼怡回答她：我方便，你大概要到之前半小時給我發個消息，我這邊到你jiejie家的小區差不多四十分鐘。

    今天是顏未的生日，雖然下了一整天的雨，但如果能趕在這一天結束之前再見個面，就圓滿了。

    顏未感受到小江同學的急切和熱情，嘴角不由自主翹起來，心情愈加愉快，好像連身體都不難受了。

    電話掛斷之前，她說：我手機壞了，暫時沒法修，有事情你就打我姐這個號。

    把手機還給顏初，顏未揚起的嘴角高高掛了一路。

    天公作美，一個小時后雨漸漸小了，等車子駛進阜都，過了收費站，道路兩旁的行人已不再撐傘。

    蘇辭走大件路避開滑坡路段，后半程上了高速，她們回到家比預計時間早了半小時。

    大家多多少少都淋了點雨，好在這套房子有兩個衛生間。

    顏未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再出來兩位jiejie也收拾好了，準備出去吃飯。

    顏未按要求提前給江幼怡發了消息，算著時間江幼怡差不多該到了，就再借了手機打電話過去。

    我在小區外面。江幼怡說，看你們想吃什么？

    jiejie們都還沒吃晚飯，顏未也早就饑腸轆轆，但兩位jiejie為了接她奔波勞碌，她心里過意不去，于是把選擇權讓給顏初和蘇辭：jiejie和蘇jiejie想吃什么？

    顏初無所謂地聳聳肩，蘇辭便微微笑著說：看你，今天你是壽星，你決定就好。

    哎呀。

    兩位jiejie和小江同學一起陪她過生日。

    顏未有點高興。

    那就擼串吧！我記得小區外面有家渝風的串串！上輩子，好像從沒有過這么放肆的機會，也沒有人會這樣縱容她。

    做完決定，她還眨巴著眼瞅顏初：怎么樣？jiejie你們能不能吃辣？

    可以。顏初回答她，伸手過來笑著揉散了她的發。

    顏未把這項決定轉告江幼怡，江幼怡就在小區外面，一眼看見了顏未說的那家串串：好。

    這個點兒店里已經沒什么人了，零零散散三兩桌，環境看著不錯，干干凈凈的。

    顏未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串串菜式自選，兩位jiejie留在座位上，顏未和江幼怡去拿菜，走前問了句：有沒有不吃的菜？

    都可以，隨便拿吧。顏初擺手，反正下一鍋，誰都可以吃。

    顏未應聲：那行，你們看把碟子兌一下。

    說完就和江幼怡到選菜區，途中江幼怡問她：怎么突然回來？手機還壞了？

    江幼怡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肯定有事。

    顏未選著菜，抓了一大把嫩牛rou，聞言輕描淡寫地說：就我媽，她翻我包看見手機，問我要密碼我不給，她反手把手機砸了，我跟她吵了一架從家里跑出來，打電話和我姐說了這件事，她就去怡州接我了。

    然后你們就一起回來了？江幼怡有點震驚，雖然顏未說得輕松，但她可以想象顏未mama拿著手機咄咄逼人的場景。

    對啊。顏未笑著說，他們想讓我轉學，跟我吵，沒吵贏，反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來煩我，假期剩下半個月我都住jiejie家。

    那還挺好的。江幼怡點頭，朝顏未的盤子里加了一盒肥牛卷。

    顏未不回怡州，她們見面的機會就多了。

    你大晚上還跑出來怎么跟薛阿姨說的？顏未知道江幼怡的時間比較自由，但是這么晚還出門，她mama肯定會擔心。

    江幼怡倒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就如實說啊，跟她講我要出來吃夜宵。

    顏未：太羨慕了，江幼

    怡的mama真的好開明。

    我還跟她說今晚可能不回去。

    ？？？顏未一臉懵逼，你是認真的嗎？這樣說薛阿姨都能放心？

    江幼怡又撿了一碟切好的土豆片，無所謂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時候比起在家，反而外面還好一點，我常去的幾家網吧我媽都知道。

    她說得輕松，顏未卻聽得直皺眉。

    比起在家，外面反而好一些。

    這句話的意思，讓顏未心里很難受。

    她用力眨去眼底澀然，語調輕快地問：那你今天晚上不回家打算住哪里？

    江幼怡挑選東西的動作頓了頓，耳尖泛起可疑的薄紅，撇開臉小小聲：就去網吧。

    真的？顏未突然降智，什么話外音都沒聽出來似的，可是網吧好危險啊，環境也不好。

    江幼怡：嗯。

    她好像在等顏未繼續往下說，可顏未說到這里就停了，話鋒一轉：那要不吃完飯請蘇jiejie送你回家吧，雖然晚一點，但是家里比外面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