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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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的聲勢頓時壓過這群士子,惹得他們心驚膽戰,緊緊靠在一起,連給王維熙幫腔也不敢。來此之前,他們有一肚子的話要責問永安郡主,可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只有王維熙仍屹立最前方。 他不懼不怕,抬眸凝視眼前人,道:“郡主想激起民怨?” 杜平眼睛注視著他,抬了抬手,四周的聲音便漸漸消下去。她否認,語氣平靜地說:“不,我只是想開啟民智?!?/br> 第242章 永安,你錯了 王維熙緘默不語。 正在此刻,王利總算從別處找到了這里。他遠遠看到這里圍著這許多人,就心道糟了,人肯定在這兒。 他這兒子腦袋一根筋,要說笨,那肯定不至于,維熙這孩子念書一直都厲害??烧嬉f他聰明,他這當爹的又不能昧著良心同意。 看看他今日干的什么糟心事兒? 當今局勢,他今日哪怕惹得是皇帝都能遮掩過去,偏偏不長眼,來惹京城最厲害最招惹不得的人。 只求永安郡主高抬貴手,別借此事開刀清算。 王利顧不得體面,擠著人群縫隙鉆進來,一上前,就對著兒子狠狠一巴掌,罵道:“孽障!你來添什么亂?” 杜平目光一閃,沒插手,沉默望著眼前這幕“嚴父訓子”。 王維熙冷冷望父親一眼,他知道父親已經攀上永安郡主,為此不惜出賣家族。他本來心中正激烈斗爭,不停思索方才的對話是否有道理,可被父親這么一打,憤恨壓過一切。 他轉向永安,大聲道:“你覺得你都是對的?我看未必。為了達成你所做的,值得流這么多血?如果你想錯算錯呢?流出來的血還能灌回去?” 王利心急如焚,恨不得把他舌頭給剪了。登時又反手一巴掌,喝道:“你還敢說!” 王維熙怒目而視,不退縮。 杜平聲音悠悠響起:“王公子,你覺得是君王為百姓而存在?還是百姓為君王而存在?” 王維熙語噎。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道理他懂。 杜平接著說:“天下蒼生皆為君王子民,若百姓吃苦遭罪,那便是君王失責。不單單是君王,而是整個朝廷的失責。若只能讓國家越變越壞,這樣的朝廷還有存在必要嗎?當然,天災人禍不可避免,可朝廷至少要有糾正和改錯的能力,明知是錯的,卻依舊一條道走到黑,這樣的朝廷留著何用?”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一頓。 天上飄下第一滴細雨,正巧落在她眉心,隨即,雨絲風片紛紛揚揚,順著天際往下落。 杜平邁下一步臺階,目光湛然有神:“他們做不到,那我來?!?/br> 四周一片安靜,無數雙眼睛望來。 王利最先反應,立刻贊道:“郡主以天下為己任,志存高遠,對蒼生憐憫仁慈,必將名垂青史,萬古流芳?!?/br> 王維熙唾棄地朝父親瞥去。 杜平:“他們憑借權勢賺取天下之利,卻只用來修建自家華屋萬間,對著坎坷道路和茅屋危房視而不見,且過得心安理得。天下財富乃是天下人共同創造,理應屬于天下人,銀錢如是,土地亦是,這才是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br> 話音一落,百姓們頓時歡呼四起,聲音幾乎要掀翻這塊街區的天頂。 士子們心中不服,都想反駁這段歪理,想說祖祖輩輩傳承下來,都沒這樣的說法,這世道本就該有能者居之,有能者庇護子孫后代又有何錯? 可惜,民意大過天,周圍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他們不敢多說。 連王利也沉默,許久,等周圍聲音稍靜下來一些,他擠出笑,附和道:“郡主說的是?!?/br> 王維熙環視一圈激動的百姓,目光又定在隨他一起來討說法的士子們,他一眼一眼望過去,看到他們緊閉嘴巴的模樣,自嘲一笑。 呵,這就是他的“同伴”,他曾以為讀過書的人總會更明理些,原來不是。 他們所謂的信念在強權下不過鏡花水月一場,怨不得永安看不上他們,可笑,實在可笑。 王維熙轉身一步,正面朝著父親,牢牢注視。 父親予他有生恩養恩,他欠父親良多,多到這輩子都還不清。 年幼時,父親在他心中如蒼穹般高大偉岸,鏤花金圓的朝帶綁在腰間,昭示著地位顯赫。他曾夢想有朝一日跟隨父親的腳步入朝為官,讓人夸贊一聲“虎父無犬子”,為此,他勤學不綴寒窗苦讀。 那么,是從何時起,他看父親的目光變得漸漸不同? 王維熙靜靜地想,也許是從永安點破母親之死的蹊蹺開始,他注意到以前從未發現過的父親另一面。 父親聰慧能干,卻也趨炎附勢。 在父親眼里,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自己。家族名譽往后靠,連天下太平也能置之不理。 “呵?!蓖蹙S熙忽地笑起來,心底五味陳雜,眼里流露出復雜情緒。他一字一頓道:“父親,你錯了?!?/br> 說罷,他抬手狠狠自扇一巴掌,他打自己的力道比剛才王利更甚。頃刻間,嘴角滲出血來。 眾人皆呆住。 王利欲攔住,已經來不及,手就僵在半空中。 王維熙:“你是父,我是子,即便你錯大過天,我也不能對父親無禮,不過,我可以代你受過。父親,你如今行事是在助紂為孽,永安郡主也許本意是好,可是,她欲在天下再起紛爭,肯定是錯的?!?/br> 說罷,王維熙抬腳往前走去。 杜平站在原地不動,看他越走越近,目光也隨之轉冷,開口道:“停下,給我回去?!?/br> 王維熙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忽然,他腳步加快,幾乎是小跑沖向前方,飛快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對著永安就刺過去。 不斷有人驚呼,可阻止不及。 王利臉色瞬間慘白。 杜平一開始就盯住他的動作,自不會漏過這柄匕首。她面不改色,抬腿踢向對方手腕,匕首立時脫離手中,在半空中旋轉幾圈,最后“鏘”的一聲摔在地上。 王維熙另一只手握住被踢的手腕,一瞬不瞬凝視她。 杜平淡淡道:“你忘了?從小到大,你從沒打贏過我?!?/br> “記得?!蓖蹙S熙無力一笑,眸中也帶著笑意,“我還記得,論辯我也沒贏過你?!?/br> 杜平深深看他一眼:“此事作罷既往不咎,你回去,別再犯傻?!闭f完,她轉身就往府中走去。剛跨進門檻,只聞背后傳來一道聲音—— “我說不過你,不代表我認同你。永安,你錯了?!?/br> 話音剛落,只聞巨大一聲“咚”響,連地面都微微一顫。 杜平停下腳步。 緊接著,傳來王利悲傖喊叫之聲:“維熙!” 杜平心中若有所感,轉身望過去,只見地上一灘鮮血赤目驚心,順著臺階的縫隙將白玉石染成一片紅。王維熙雙眼緊閉,腦門上破了一個大洞,剛才還能說話能走路的一個人,此時已奄奄一息。 王維熙臉孔上鮮血滿面,正好映入她的眼簾。 動靜太大,守在公主府內外的侍衛一時間都趕過來,將此處的人都團團圍住。元青也趕至,他將情形一眼收入眼底,走到郡主身旁,輕聲問:“沒事吧?” 杜平嘴唇動了動,聲音更輕:“沒事?!?/br> 說話時,她目光仍望著地上那人。她知道,救不回來了。 王利踉蹌腳步上前,撲到兒子身上,痛哭著抱起他的腦袋,哽咽道:“爹帶你去看大夫,撐住,別睡著,千萬別睡著?!?/br> 王維熙凝視父親,目光已渙散,撐著最后一口氣:“你們……有你們的道,我也有……我的……” 最后那個“道”字,終是來不及說出口。 他死了。 王利淚流滿面,他萬分悲痛下還是注意到了頭頂視線。王利閉了閉眼,朝永安郡主跪下,磕頭請罪道:“我兒對您不敬,可他已用性命相抵,還望郡主饒恕?!?/br> 一句話,便將王維熙因反對而自盡的行為,修飾成謝罪自盡。 杜平沒有反駁,只一句:“好?!?/br> “謝郡主寬宏大量?!蓖趵耐觐^,便吃力地將兒子尸體負于背上。 這一瞬間,平日里昂首挺胸走路的王閣老仿佛被壓垮了,他的腰軀佝僂彎折,連帶神情都枯朽蒼老。他一步一步往自家馬車走去,走路時側過頭,對擱在肩膀上的腦袋開口:“別怕,爹帶你回家?!?/br> 淌過皺紋的淚水已干涸,他沒有再哭,可神色比哭時更絕望。 他的聲音很溫和,是多年不曾有的溫和,可惜,他說話的對象再也聽不到了。 圍觀人群看得呆住,自動自發讓開一條通道。 這可不是小事! 京城人都知道,王閣老子嗣不旺,王公子是他僅存的一根獨苗苗。 杜平一動不能動,盯住這位失去獨子的父親背影,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在雨中:“剛才我背對著他,所以沒看到,你就站在他身后,為什么不阻止?” 王利停住腳步,頓了頓,回頭道:“來不及了……” 這句來不及,也許是指阻止兒子自盡來不及,也許是指阻止兒子走上這條路來不及。 無論他心中如何作想,此刻,王利眼中的疼痛切切實實,讓人不忍繼續追問。 杜平面無表情盯住他,強行壓下心頭涌起的懷疑和憤慨。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行,王利是支持她的人,不能對他出手,以如今的形勢,她不適合也不能對他們父子間的事指手畫腳,只有弊沒有利。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 情感上,她眼前不斷回放幼時和小二子同窗讀書的畫面。 杜平視線落到王利肩上的那張臉,然后緩緩上移,望進王利眸底。 王利亦回視她,雙眸黑沉沉。 雨水滴落在杜平眼角,順著面龐緩緩下流,看上去與眼淚無異。許久,她終開口道:“節哀順變?!?/br> “謝郡主關心?!?/br> 雨勢變大了,淅淅瀝瀝,將臺階上的血跡漸漸沖淡,一絲一縷的紅色化于雨水中,流淌悠遠。 沒多久,血水都被沖干凈了。 人群散去,這里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