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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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身上既沒被捆綁,臉上神色也與平時無異,看著不像是被逼無奈。徐如松本就懷疑他倆的關系,這么一來,豈不是疑心更重? 杜平笑道:“師兄,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么誤解?” 元青抬眸:“嗯?”沒聽懂。 杜平:“你年輕英俊,能力卓絕,性子又好,姑娘們喜歡你愿意委身于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拼死不從才會讓人起疑吧?”她微微一笑,“所以我跟徐如松說,我愿意?!?/br> 元青沉默地低頭垂眸,很久都是一動不動的模樣。 杜平以為他喝多了發呆,輕喚道:“師兄?” 元青緩緩抬眸,一雙眼眸黑得發沉,一瞬不瞬盯住她看。 第185章 皇上駕崩了,皇太孫李…… 杜平從未看過他這樣的神色,擔心道:“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元青卻是心中一暖。 他心里其實明白,她說這句話并沒其他意思,她只是單純地夸獎。她將他當成親人對待,從以前就是這樣,恨不得將所有溢美之詞堆到他身上,明明他并沒那么好。 她肯定不知道,一句我愿意會在他心里漾起多少漣漪。 從離開京城的那日起,他就在心中做下決定,只要她不喜歡他,那他永遠不會讓她知道他的感情,只做一輩子的師兄。 元青長長嘆一口氣,捂住額頭:“頭有點暈,天色已晚,早點歇息吧?!彼D身向墻角走去,打算打坐整夜:“你睡床,我隨便找個位置就行?!?/br> 杜平拉住他,空出的另只手凌空一彈,燭火被打熄。 屋中立時變暗。 她又伸手一拉幔帳,輕飄飄的帳子頓時將兩人籠罩在密閉空間,能清晰聽聞彼此呼吸。 西北的夜晚比南方寒冷多了,杜平不忍讓師兄在冷冰冰的地面坐一晚上,擔心凍出病來,便建議道:“我相信師兄的為人,你睡那頭,我睡這頭,再不濟,你真要打坐也該在暖炕上?!?/br> 元青的呼吸粗重起來,一聲不吭。 杜平繼續勸:“而且,徐如松肯定會派人監視我們,若被看到我們分開睡,就前功盡棄了?!?/br> 元青抽回自己的手,他動作很慢,似乎是酒喝得頭暈,以致連身體反應也跟不上。他后退一步離開幔帳,總算呼吸順暢了。 杜平無奈道:“以前在靈佛寺,我們不也住在同一個屋子?” 元青道:“那是以前?!闭f完,他轉身向屋子的墻角走去,閉目盤腿而坐,雙手結印放置腿上,調整氣息出入。 杜平拿他沒辦法,安靜地望著他嘴唇微動持咒,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他們還在靈佛寺的日子。 月光透過窗欞,銀輝斜灑在元青肩膀,照亮他半邊臉龐。 宛若一尊佛像。 杜平看得出了神,輕輕問道:“師兄,這次見面,你好像長高了很多?!?/br> 元青過去打坐的時候六根清凈,無論什么都無法打擾??勺詮倪€俗,他的心境仿佛也跌落凡塵,一聽到她的聲音,所有的妄念都跟著回到身體里。 他緩緩抬眸:“本來就是長身體的年紀,”他笑了笑,“總不能越長越矮?!?/br> 杜平噗嗤一笑:“你以前只比我高半個腦袋,分開的日子里,我明明也在長個子,可就是沒你長得快,不公平?!?/br> 元青微微一笑,是啊,他們很久沒見了。 他曾經以為,也許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了,他在江南,而她身處馮家內宅,終身兩隔。 也許是老天爺可憐他。 能見到她固然高興,可是,他寧可老天爺勿生垂憐。他可以一輩子不見她,只望她生活順遂,無憂無慮。 杜平仰著往暖炕上一躺,兀自出神:“說到公平,我在西北的這些日子里,突然覺得老天爺有時候也是公平的,它給了我尊貴的家世,衣食無缺的人生,可卻會一個一個奪走我的親人,將我摔落谷底,看我無家可歸。我曾經得到過的,它讓我一樣一樣地還了回去?!?/br> 元青望著她:“天降大任于斯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br> 杜平輕輕一笑:“真會安慰人?!毙液脦熜诌€在身邊,讓她不會錯覺以前的人生只是一場夢??上氲竭@里,她突然問道,“師兄,你如今已還俗,年紀也差不多,以后打算娶親嗎?你想找個什么樣的姑娘?” 元青沉默不語。 萬籟俱寂,只有外頭的風聲呼嘯而過。 杜平沒聽到回應,又喚道:“師兄?” 元青反問:“你呢?” 杜平不解道:“我什么?我又不會娶親,而且我嫁過人了?!?/br> 元青:“你打算再嫁嗎?” 這回輪到杜平沉默不語。 元青也不逼她,她不說,他就不問,繼續闔上眼眸無聲持咒,清心靜氣。 很長一段時間過后,杜平的聲音悠悠傳了出來:“沒想過這件事?!彼猿暗匦α诵?,“成親的滋味我已嘗過,跟瑛之分開的時候,我曾跟他說,你肯定會后悔,你肯定沒辦法愛上別人……其實這話,對我來說也是一樣?!?/br> 杜平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寧可后悔也要走,我亦如此?!?/br> 又是一陣沉默。 元青默念完大悲咒,緩緩睜開眼,他目光澄明,開口道出跟她一樣的答案:“我也沒想過這事?!?/br>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徐如松醒來就得到消息。 潛伏在暗處的人監視了整晚,回稟道:“他們二人應是分開睡的,什么都沒發生,不過,兩人似乎聊了很久,屬下無能,聊的內容未能聽到?!?/br> 徐如松皺眉,擺擺手屏退人。 用早膳時,徐如松狀似無意地刺探:“昨夜過得如何?” 元青咽下最后一口胡餅,放下碗筷,正視前方回答:“多謝大公子一番美意,我雖心系此女,但這等事,還是需要兩情相悅,不該在初相識時就做逾越之事。不過,昨晚我與盧姑娘聊了很多,她愿意和我一起走?!?/br> 毫無破綻的一番話。 徐如松挑挑眉:“行,那就先在此預祝你能抱得美人歸?!?/br> 元青微笑:“謝大公子成全?!?/br> 隨后,徐如松又熱情地招待他在宅子里散步消食,逛著逛著,他蓄謀已久地領著客人來到演武場,客氣地開口:“要不試兩手?” 徐如松此人心高氣傲,不過,這位大公子有這個本錢驕傲,先不說家世,便是自身能力也是出類拔萃。他身先士卒所向催破,多次在最前線與匈族對戰,勝場居多。他賞罰分明,大力提拔有能者,而不拘泥于家世背景,是以徐家軍也是一派欣欣向榮之勢。 眾人皆知,徐大公子眼里只看得到有實力者,只要對方有才,他愿意折節下交;可若是個庸才,那就能好好體會一下徐如松目中無人的做派了。 元青婉拒:“客人怎好在主人家動刀動槍?!?/br> 徐如松實在心癢難忍,看到高手就想過兩招。他盛情相勸:“在我們北方,不像江南那么講究,練武之人長期不動手,身子就銹了,別浪費一身本事?!?/br> 元青不好推拒,他自知在人情世故上欠缺了些,斟酌須臾,試探地問道:“只是切磋?” 徐如松不笨,一下子就聽懂弦外之音。他哈哈大笑,反問道:“你想問的是,要不要陪著我這公子哥隨便過兩招?最后裝輸哄我開心?” 被人一語道破,元青有些不好意思。 徐如松揚眉勾唇,他這輩子還沒被人這么小瞧過。 他走到武器架子旁用力一拍,一柄□□脫架而出,被震到半空中。他長臂一揮,虛虛晃一招,銀色鋒芒畢現。 徐如松站姿穩如磐石,一手執槍,一手勾了勾:“能不能贏,看你的本事?!?/br> 元青走到架子旁也拿出一柄□□,朝他望去:“好?!?/br> 兩槍相撞,火星迸發,兩人正打得酣暢淋漓之際,只見龔副將急沖沖向演武場跑來,大喊一聲:“住手?!?/br> 可惜徐如松壓根不理,□□一甩,繼續攻勢迅猛。 元青挑槍一刺,槍頭刺穿對方木柄,他趁勢松開雙手,飛身向后掠開一段距離,拱手道:“承讓?!?/br> 一個手上沒了兵器,一個兵器受損。 可問題出在,沒兵器的那人是主動松手的。 徐如松一怔,高大的身軀站定在原地,目光深不見底。 龔副將這時顧不得他兄弟腦子在胡思亂想什么,快步來到他們中間,面色凝重:“京城傳來急訊,皇上駕崩了,皇太孫李承業繼位?!?/br> 兩人皆是一震。 徐如松與龔副將對視一眼,隨即沉默地轉身向武器架走去,將手上的槍一柄一柄放回去,末了,回頭嘆道:“怕要變天了?!?/br> 上一任皇帝明顯透出對徐家不滿的意思,新任皇帝又會是何態度?如今馮首輔已死,朝中再無人幫徐家說話求情。新皇帝想一意孤行收攏兵權時,也沒人攔著了。他和他父親皆無反心,只希望李承業不要逼著他們徐家不得不豎起反旗。 兩人的比試就此不了了之,元青回去整裝待發。 陳家商隊此趟西北之行主要是和匈族做買賣,他們在古川縣停留這兩日,與徐家談妥□□生意后,便啟程繼續往西走。 徐如松帶著數名親衛,親自相送于鎮外,拱手惜別。 望著商隊漸漸遠行,龔副將道:“這兩天你始終派人盯著他們,可有盯出些什么?” 徐如松摸摸下巴:“應該都是真的?!?/br> 龔副將:“應該?” 徐如松挑眉:“沒見他們露馬腳,而且,直覺告訴我是真的?!?/br> 龔副將面無表情:“之前直覺不是告訴你,元青和盧萍萍有舊嗎?” 徐如松大大咧咧地開口:“打過一架后,直覺就改弦易撤了?!?/br> 龔副將:“……”呵呵,你丫除了在戰場上,直覺什么時候準過?這回更神了,兩回直覺還不一樣。 徐如松:“兵嘩沒有發生,那些村民也被勸回,鄉紳們也未再生事,這就夠了?!彼⒎菦]有算計,不過是深諳抓大放下的道理,“至于他們是否相識,反正人都走遠了,只要不在徐家管轄內生事,不過是小節?!?/br> 龔副將想了想,點頭同意:“倒也是?!?/br> 徐如松策馬轉向:“走吧,咱們今晚就回邊境?!?/br> 另一頭,商隊步入沙漠后,眼前是連綿起伏的沙丘平滑流暢,在陽光下寂靜沉眠。當他們再也看不到身后的城鎮,元青策馬來到杜平身旁,輕聲:“有件事要告訴你?!?/br> 老皇帝駕崩的消息才剛剛傳到官府和徐家,商隊離開時,鎮子里百姓間還未傳開,甚至連徐家下人里也不知曉。 杜平笑道:“什么神神秘秘的?” 元青:“皇帝駕崩,李承業繼位?!?/br> 杜平臉上的神情停滯在那一瞬間,許久沒有動作。陽光曬在她筆直的背脊上,微熏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