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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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臉色巨變:“什么意思?” 杜平緩緩往前走:“舅母方才懷疑越側妃不就是因為她獲益大嗎?我不過以此類推?!?/br> 董氏快步上前攔住她去路,又氣又急:“我發誓這件事絕不是我設計的,平兒,我把你從小看到大,我知道你是什么脾氣,也知道你母親是什么脾氣,怎敢如此招惹?” 杜平似笑非笑。 董氏想起暗殺之事,一下子又躁得慌,只道:“這件事絕非我授意,我再如何也不會把承業扯進來?!?/br> 李承業在旁沉默良久,也開口道:“我信母親?!?/br> 杜平深深看他一眼,又移開目光:“狗急能跳墻,越側妃閉門思過,越家最近也是麻煩連連,我信這件事是她做的?!笨吹蕉纤梢豢跉?,她又道,“不過,我不信越側妃一個人能干成此事?!?/br> 董氏一怔:“越氏有幫手?”她將東宮諸人一個不漏地懷疑過來,隨后搖頭否定,“越氏專寵于殿下,時常遭人嫉妒,我不覺得有人會幫她。她在下人中倒是人緣不錯,頂多有些奴仆幫手?!?/br> 杜平輕笑一聲:“以越氏的能力,她可以策反表哥身旁內侍,也可以知悉我今夜住在東宮,不過,這間屋子是舅母你臨時安排我住下的,若說是越氏安排人提前在屋中放藥,這未免也太未卜先知了點?!?/br> 董氏心中也有疑慮,但這番說辭不足以說服她:“我會再派人去查查其他客房,也許不止這個房間有藥?!?/br> 杜平移動步伐,隨后停在李承業面前:“舅母,你不了解自己的兒子?!鳖D了頓,“表哥不是輕信之人,他不會因為心腹一句話,就在深夜前來尋我,他會顧及我的名聲。區區一個貼身內侍,分量并不夠?!?/br> 此言一出,屋中霎時間陷入寂靜。 李承業閉上眼睛。 杜平望著他,輕聲問:“表哥,是誰告訴你我有話與你說?” 李承業欲言又止,還是沉默不語。 杜平笑了:“你不想騙我,但是,對我來說這番沉默已是足夠?!闭f完,她施施然走向墻角邊另一人,開口問道,“你怎么一進門就急著熄油燈?看看,里面的油都被倒干凈了,是倒在窗外了?” 董氏順著望去,頓時瞪大眼睛,驚得后退一步。 李承業終是睜開眼,只是靜靜望著窗外。 杜平嘴角一勾,目光愈冷:“王落英,倒是我小看你了,不想你還有如此決心?!?/br> 王落英依舊站得筆直。 她冷靜地回視,竟不否認:“郡主觀察入微,我甘拜下風?!彼闷痿W發,微微一笑,“我本來就沒打算瞞著,不過夫君愿意替我保密,倒是出乎意料?!?/br> 杜平盯住她的眼:“他是你的夫婿?!?/br> 王落英:“正因如此,我才替他禪精竭慮掃清障礙。越氏母子虎視眈眈,太子不舍動手,我只好給他遞一個不可回避的理由。不想越氏膽大包天,竟然真敢做這件事。我擔心她失手,這才幫些小忙。她并不知我扮演何等角色,還以為自己神機妙算?!?/br> 她笑意溫柔,臉上半點沒有被揭穿的慌張:“郡主打算如何處置我?” 杜平面無表情:“你斷定我不敢把此事宣揚出去,如此便無足夠的理由處置你,對嗎?” 王落英搖頭否認:“不,這世上沒你不敢的事,我并無十足把握你會打落牙齒和血吞。不過,”她忽地沉默不語,許久,才開口道,“不過,我確定你在越氏和夫君之間,會選擇站夫君這邊?!?/br> 杜平冷冷望著她,嘲諷一笑:“好一副玲瓏心肝?!?/br> 王落英也跟著笑了,笑著笑著,卻又淌下眼淚,一滴一滴跌落面頰:“夫君在與我議親之前,越氏雖受寵卻也不敢僭越,她恐懼公主府的威勢。但我嫁入東宮之后,越氏卻動作頻頻,顯是覺得我是個軟柿子,比郡主好拿捏??上?,我不愿被人踩在腳底?!?/br> 她含淚雙目盯住杜平,聲音如泣:“自己的夫君心懷他人是什么感覺?將夫君親手送到你屋中又是什么感覺?郡主,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但是,只要今日能幫上夫君,我任你處置,打罵隨意,絕無怨言?!?/br> 董氏聞言,頗為動容。 李承業側目望著妻子,輕嘆一聲。 杜平怎會沒注意諸人情緒變化? 她心里堵得嚴嚴實實,好似不放過此事就會惹得眾叛親離一般。無疑,王落英是個聰明的女人,把她心里想的猜得一點不差,她的確不會幫著越氏往表哥身上抹黑。 可是,分明是自己心中決定,卻說得仿佛被逼出來一樣。 她垂下眼眸,心中有酸有澀,亦有怒。 杜平快刀斬亂麻,披上外衣,快步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br> 夜幕深沉,黑得似乎能將一切吞噬。 董氏擔心她不管不顧去告狀,忍不住喚道:“平兒,且慢?!?/br> 杜平停下腳步,回眸,看一眼李承業,千言萬語盡在眸底:“表哥,權當我送你喜得麟子的賀禮,不必再送?!?/br> 說完,頭也不轉地離開。 董氏臉上難掩喜色,永安這意思就是愿意幫著處理掉越側妃,心腹大患今朝可一舉解決,簡直振奮人心。 王落英小心翼翼去夠丈夫的衣袖,還未碰到,就見李承業一把拉開手,聲音如嘆:“你不該把平兒扯進來,她不喜這些?!?/br> 王落英手指一僵,收回身側,開口道:“你說過,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過在做對的事?!?/br> 顛簸的一夜就此過去。 次日清晨,平陽公主從宮中出來,也帶回北疆的消息: 匈族大肆進犯邊境,主力被徐則擋在城墻前,長子徐如松親率五千騎兵深入敵陣,繞過大軍徹底摧毀匈族右親王屬軍,將他們趕至祁連山脈外。 與此同時,匈族大將亦遣小股軍隊從西北面進宮,一連拿下三城,直逼大同府,離京城不過數百公里。 此大將名諱,杜厲。 第128章 你家老頭子有沒有慫恿…… 馮府門外,日當正午。 杜平剛從京郊跑馬回來,猶豫再三,還是來到馮家,額頭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汗水,她隨手一抹,敲門詢問:“麻煩喚瑛哥兒出來?!?/br> 門房回道:“小少爺一早就出去了,還未歸來?!?/br> 杜平將信將疑,這兩日杜厲的事情已傳遍整個京城,也許馮家擔心會受牽連,不愿她和馮瑛之多做接觸,再糟一點,可能馮老頭兒正挖空腦筋想退婚的招兒。 她正遲疑是否該闖進去之際,只聽一聲馬嘶響起,轉頭望去,瑛哥兒滿頭大汗地看著她,意外一閃而逝,翻下馬快步走來:“這三日你都干什么去了?怎的天天不在府中?” 杜平眨眨眼:“你來找過我?” 馮瑛之:“前日來找你時,公主府門房說你和母親出門去了,我想著第二日再來就沒讓他留訊。昨日來找你門房又說你跑馬去了,我去了你常玩的地兒也沒找著人。今日我去找果沒其然又撲空,你到底去哪兒跑馬了?” 杜平想了想,問道:“你找我何事?” 馮瑛之暗自咬了咬牙,反問:“那你來找我又為何事?” 杜平望著他微微笑了:“可能和你找我所為之事一樣?!?/br> 馮瑛之和她對視片刻,忍不住也笑了:“怎么今日才想起來找我?” 杜平笑嘻嘻開玩笑:“給你時間考慮,看你要不要悔婚啊?!辈坏如鐑洪_口,她拽住他的手走向馬匹,“這兩日我都出了城門去京郊跑馬,來,帶你一起玩?!?/br> 馮瑛之水都沒喝一口,就被她半推半就逼上馬。兩人策馬同行,不多時,就出了城門,來到郊外群山環抱之處。杜平揮動馬鞭,速度越來越快,繞著山路就往上沖。馮瑛之緊追其后,快到山頂時竟然超過她半匹馬身。 杜平翻身下馬,張開雙臂深深呼吸一口氣。 馮瑛之從她后背輕輕一拍。 杜平回眸,以目光詢問。 馮瑛之揚唇一笑:“這次我贏了?!?/br> 杜平忍俊不禁:“嘖嘖,有生以來第一次,別驕傲,再接再厲?!?/br> 馮瑛之白她一眼,哼道:“好好說一句甘拜下風就這么難?” 杜平哈哈大笑,指著他說:“瑛哥兒,你怎么還像個小孩兒似的?行了行了,”她雙手握拳,鞠躬道,“郎君馬術超群,小女子甘拜下風?!?/br> 馮瑛之找了塊平坦些的大石頭坐下,手背抵著腮幫子,看著她說:“杜厲的事你不用擔心,只要平陽公主屹立不倒,就沒人敢找你麻煩?!?/br> 聞言,杜平立刻止住笑,面無表情道:“我不擔心?!?/br> 馮瑛之盯著她瞧:“我還擔心你一個沖動,跑去北疆看看他長什么樣?!?/br> 杜平神色一滯,開口道:“他和我沒關系?!?/br> 馮瑛之輕笑:“嘴硬?!?/br> 杜平白他一眼:“出了杜厲的事,你家老頭子有沒有慫恿你退婚?” 馮瑛之扶額:“祖父不是那樣的人?!?/br> 杜平仰望蒼天,山頂風大,她的衣袂被吹起,仿佛展翅欲飛的蒼鷹。她開口道:“至少他不喜歡我?!?/br> 馮瑛之坦白道:“京城里喜歡你的人本就不多?!?/br> 杜平瞪他一眼。 “你這人聽得起實話?!瘪T瑛之笑道:“永安,把馬匹上系的木盒拿過來,我撫琴給你聽?!?/br> 杜平眼睛一亮,瑛哥兒的琴技堪稱京城一絕。不過他這人隨性得很,朋友起哄沒用,長輩指使也沒用,撫琴吹笛只看心情。 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七弦琴。 瑛哥兒有些地方很奇怪,他愛琴也善琴,不過他從不追捧那些價值千金的名琴,只要音色好,他并不拘泥于琴價值幾何,哪怕是街邊匠人做出的便宜貨也照彈不誤。 他曾放言:“琴的價值非由先人決定,還看今朝何人撫琴?!?/br>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年方十一,杜平喜歡這句話,也是因此而與他攀交。 琴音玲瓏悅耳,扣人心弦,由小到大從低到高,仿佛困境中野蠻求生的雜草熙熙攘攘,又似彩蝶破繭而出振翅飛翔。 杜平聽得心緒蓬發,撈起馬匹上掛著的長劍,手腕振臂發力,一抹寒光脫鞘而出,迎風而動。一舞劍器動四方,天地為之久低昂。 琴音緊緊相隨,劃然變軒昂,天高海闊任飛揚。轉瞬又如呢呢喃喃兒女私語,仿若流水沁入心扉,琴音戛然而止之際,令人意猶未盡。 杜平收回劍勢,她舞得滿頭大汗,碎發貼在額頭上,末梢上的汗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側頭一笑,揚唇夸獎:“好聽?!?/br> 馮瑛之骨節分明的手指還搭在琴弦上,眸中帶笑:“應該是我賺到了?!?/br> 杜平笑瞇瞇坐在他身旁:“我想問你個事兒?!?/br> “說?!瘪T瑛之將七弦琴收回盒中,頭也不抬。 杜平問得直白:“成親之后,你打算和我生兒育女嗎?” 手指震得一縮,琴弦劃破指尖,流出汩汩鮮血。 馮瑛之仿佛無知無覺,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杜平起身,一步跨到他面前,蹲身下來,目光平視,神情格外認真:“我們是在人前演戲做一對假夫妻?還是鸞鳳和鳴白頭到老?” 她望著他,每句話都說得很慢,琥珀色眼睛能一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