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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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平臉色更差:“城中其他兵力呢?是黃總督在指揮還是章知府?他們可有調遣附近縣城的兵力?” 高個子官兵不耐煩,啰嗦吧唧的,搞得像他們長官似的,手伸太長了吧。礙于對方身份,他臉上仍是一派和氣:“這些事不是我們這些小兵能知道的,郡主因以自身安危為重,回府暫避?!?/br> 杜平怒極反笑,但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她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抽出腰間鞭子,狠狠一甩,“唰”的一聲,破風而去,置放骰子的小桌子瞬間裂成兩半,高矮士兵瞠目結舌。 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剩下那個在睡覺的,被疾風掃過的聲音,以及桌子裂開的聲音給嚇醒了,忽的一下跳起來,擦擦口水:“誰?誰?有人闖進來了?” 這時,連永安郡主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杜平已經走出大門,愛駒還好好留在原地等待,看見她的身影,馬蹄子在地面上刨幾下,她輕輕撫摸它的頭,面現沉吟之色,不過片刻就做出決定,便縱身躍上馬背,向南門前行。 越往南行,越能察覺出緊張氣氛,路上已看不到行走的百姓和售賣的商販,到處都是士兵。 城墻上嚴嚴實實兩排截殺試圖爬上來的逆賊,喉中干澀嘶喊的聲音,兵刃刺入身體的聲音,處處都是噴濺到墻頭的血跡,還有不少士兵負傷從墻頭摔下去。 鳳陽太久沒有戰爭,沒有經歷過鮮血與殺戮,城墻下的士兵多數都是面色惶恐,隊伍也不算整齊,緊挨墻面站著,隨時準備輪換上去。 杜平遠遠地就停下來,心中有不安之感。 幾乎同時,就有人上前阻攔,這里有不少官兵都見過永安郡主,認出后態度頗為客氣:“郡主,這里不是您該來的地方,還請回吧?!?/br> 杜平盯著他看一會兒,只覺眼熟,認出這是青寨出身的人。她心中不祥之感愈盛,開口問:“徐僉事在這里嗎?” “在?!?/br> 見他答得毫不猶豫,杜平又問:“那方指揮使呢?” 這次,回答停頓了一下:“也在?!?/br> 杜平看出些端倪,雙眸微微一瞇,緩緩開口:“我欲求見方指揮使,可否代為傳達?!币妼Ψ姜q豫,她馬上加一句,“有頂要緊的事,與戰事有關?!?/br> 士兵終于點頭,轉身去通報了。 杜平牢牢盯住他的背影,看著他跟上官報告,他們交頭低語之時,她驚恐地發現,那位上官也很眼熟,她在青寨亦見過此人! 這里不對勁! 杜平即刻產生掉頭離開的沖動,應該糾集更多人馬過來才行。但她克制住這股沖動,若現在離開,南門一定會被敵人沖破,青寨恐有反心。 很快有人下來見她,卻不是方指揮使。 杜平心下一沉,緊緊揪住韁繩,準備隨時都可作出應對。她盯著來人,似笑非笑:“我不記得有叫你下來,方指揮使呢?” 徐虎嬉皮笑臉,看她的眼神也不像平時那么克制:“指揮使忙著呢,有什么事跟我說就行?!?/br> 杜平收了笑,突然出其不意地大聲喊道:“方珂!下來!” 一個站在臺階上打哈欠的男人轉過頭來,正是方珂,他轉頭就看到永安郡主,頓時眼睛一亮,咧開嘴就想跑下來。 太好了,還活著,看上去沒被鉗制,杜平松口氣。 與此同時,徐虎卻是臉色一變。 只見他抬手一揮,厲聲道:“動手?!?/br> 不過兩個字,只見方珂身邊一士卒手起刀落,正在咧嘴笑的一顆人頭滾落臺階,鮮血飛濺,先是一陣靜默,隨后士兵嘩亂。 方指揮使死的突然,連表情都來不及改變。 地上一個孤零零的人頭,沾滿塵埃。 城墻上的士兵也開始混亂,軍心渙散,被不少逆賊趁機攀上城墻。一半以上的士兵反倒變得冷靜,仿佛隨著徐虎這句動手而變了樣,馬上對身旁的人大開殺戒??梢郧宄吹?,這些對同僚下殺手的都是青寨出身。 杜平臉色如寒冰不化,目光冷冷射去。 徐虎長長吐一口氣,肩膀也松弛下來,差點被壞事,還好有驚無險,他笑道:“郡主真是直覺敏銳,嘖嘖,幸好我準備充分,若真被你提醒了姓方的那蠢蛋,豈不壞了大哥的整盤計劃?” 官兵潰散,青寨打個出其不意,已經穩穩占據上風。 她孤身一身,哪怕留在此地也沒有勝算,說不定還會賠上一條性命。 杜平勒了勒韁繩,已打算轉頭逃離。 “唉,且慢?!毙旎踉诿媲?,抽出腰間長刀,刀尖寒光映上他的面頰,這張娃娃臉上已收盡笑意,再不會像初見那樣,因對方是女子而輕敵,“既然送上門了,就把命留下來吧?!?/br> 杜平望著他,問道:“張天的意思?” 徐虎挑眉,竟被一眼看穿?他不承認:“就不能是我看不慣你?” “你不是自作主張的人?!?/br> 徐虎哈哈笑道:“老大被你屢次拒絕,男人的面子被你扔地上踩,因愛生恨了,哈哈哈,不能怪他?!?/br> 杜平笑了:“我教你個事兒,越心虛就越說話,越說話就越露餡,不用解釋,你這樣反倒讓我對他的動機生疑?!?/br> 徐虎神色一僵,算了算了,論心機他本就比不上這娘們兒,不用廢話,直接動手。長刀一掄,縱身躍起,直刺對方。 寒光戰栗,殺機畢現。 杜平一拉韁繩,動作仿佛與矯健的馬身融為一體,高高躍起,躲開這一擊。同時cao縱馬匹,狠狠踏上對方。徐虎旋身躲開,見馬蹄子立刻要踩上第二腳,急忙在地上打個滾,狼狽躲避。 趁他還沒站起,杜平立即調轉馬頭,策馬離開。 徐虎冷哼,長刀一甩,在空中轉出凌厲的圓弧,他的力氣在青寨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登時折斷一條馬腿,只聽一聲高昂的嘶鳴,隨著痛苦的聲音,馬匹倒在地上。 杜平狼狽地摔倒在地。 幾乎同時,徐虎撿起長刀,斬向頭顱。 杜平連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只覺凌厲鋒芒撲面而來,來不及起身,憑著直覺又在地上連續打滾,一脫離危險,立刻抽出鞭子甩過去,逼著對方退后,總算抓住時機站起來。 徐虎瞥了眼手臂上被抽紅的痕跡,笑了笑,不以為意:“有兩下子?!?/br> 他剛才不該躲的,手臂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被抽一下就縮回去。如果不避開,現在這顆漂亮的頭顱已經砍下來了,嘖嘖,這姿色,真是浪費了,這娘們怎么一天比一天長得好看呢?他想起大哥說“有機會就殺”時的遺憾神色,不由暗笑兩聲。 杜平臉色嚴峻,她今日犯了兩個致命錯誤。 第一,明猜到會有危險,她不該單槍匹馬過來。 第二,她應該帶武器過來,如今手上只剩一根鞭子,殺不了人。 徐虎看著她,心情甚好,笑容滿面地對身后吩咐:“兄弟們,收拾完后就打開城門,愿意歸順的就留他們一命?!?/br> “好嘞!”后頭漢子們興高采烈得應道,這場仗可謂大獲全勝。 聞言,杜平臉色一白,斥道:“你們打算和紅花教沆瀣一氣?” 徐虎理所當然道:“官府不容人,兄弟們自然得另尋出路?!?/br> “滿口謊言,歪門邪道?!?/br> 徐虎覺得今日勝局已定,就有幾分耐心解釋:“看看姓方的那副酒囊飯桶樣,當我們的上官他也配?本來么,大哥都發話了,忍著就忍著,你們竟然還想流放大哥?做夢呢!”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大哥要殺這女人的用意,其實抓回去效果也是一樣的。 思及此處,徐虎摸摸下巴,現在就她一個人,自己這邊又人多勢眾,抓個女人應該不難。若能把她活著帶回去,大哥一定會高興。 他收了幾分殺意,笑嘻嘻地開口:“郡主,今日不殺你也行,要不乖乖跟我走?以后吃香喝辣的,憑大哥的能耐,你的日子不會比現在差,”他輕浮地笑起來,“而且,還多個男人疼你呢!” 杜平感覺到他戰意的消退,目光一閃,紅唇輕啟:“我拒絕?!?/br> 城池的南大門已打開,城門外紅花教的人沖了進來,大群人向城中沖去,都知道江南富足,閩地已經被禍害得差不多,沒什么油水可撈,大伙兒都想在鳳陽城里好好賺一筆。 場面一片混亂,到處可聞嘶喊和腳步聲。 一個綁著紅頭巾的漢子走過來,不懷好意地問:“虎子兄弟,不一起去城里面搶點好的?” 徐虎舔舔干燥的嘴唇,笑道:“不,先逮住這個女的要緊?!?/br> 頭巾漢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邊:“這么漂亮,應該就是傳聞中的永安郡主吧?” “嗯哼,”徐虎道,“別亂看,這是大哥看上的?!?/br> 頭巾漢子笑笑,帶著紅花教部眾攻入城去。 大群人從身邊跑過,杜平抓住間隙,神不知鬼不覺從身旁經過一人腰間拔出一柄刀,她掃一眼,刀鋒雖鈍,卻也可殺人。 杜平舉刀相向,直直刺去。 抽刀,縱身,揮刀,一切發生在瞬息間。 徐虎躲得匆忙,跟個女人對戰還吃虧,實在丟臉,他心中有怒便不自覺用上十分力氣,猛然反擊,兩刀撞擊,震得杜平虎口發麻。 杜平跳開兩步,想以速度取勝,但她錯估了對手的水平。 青寨之中,徐虎論機敏不及明山,論忠誠不及阿旺,他能做到二當家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能打,張天之下,無人是他對手。力氣大姑且不論,他的攻擊速度也是數一數二。 杜平半邊肩膀傳來劇痛,她皺眉,踉蹌后退,肩上傷勢深可見骨,鮮血浸滿了半邊衣裳,眼前一陣發昏。 鮮血順著刀尖滾落,徐虎一笑,隨手一甩:“這下老實了?” 這可不能怪他,這女人一直反抗,實力又不錯,他可做不到在放水的情況下活捉。 “乖乖跟我走,就不讓你吃苦頭?!?/br> 第77章 她稱我一聲師兄,我護她…… 杜平連站穩在原地都有些堅持不住。 嘴里只有一個字:“滾?!?/br> 徐虎大笑,他就喜歡啃硬骨頭,可惜老大看上了,否則真對他的胃口,話這么說,下手卻毫不留情,又是一陣狂風驟雨的攻勢。 杜平拼命閃躲,眼前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層模糊,她心中想,若真被擄走,讓母親的臉面讓哪里擱?整個公主府都會受人恥笑??伤龑嵲趫猿植蛔?,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后倒去。 接住她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氣息很熟悉,干凈的,混雜著樹脂,木片,花果的味道。 那一段時間里,每夜入睡,都伴隨著這樣的氣息。 元青穩穩接住,看到她的傷勢頓時臉色一沉,將她抱在一塊還算干凈的地方放下,只見杜平努力想睜大眼睛,輕聲問:“師兄?” 元青心中一酸,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的模樣,郡主一直都是神氣的,活靈活現的,像一團烈焰燃燒不息。 他不敢碰她的肩膀,即便如此,鮮血也已經染到他的衣服上,觸目驚心。他手忙腳亂:“別怕,我來了,援軍馬上就到,南門馬上就會堵上,一個都不放走?!?/br> 杜平閉上眼,微微一笑,長裙浸染著大塊的紅色,裙角還在滴血。 她聲音很輕:“那就好?!焙粑埠茌p,仿佛睡著了。 元青站起身來,他沒帶武器,低頭看到她依舊拿在手中缺了口的破刀,又蹲下接到自己手中,溫柔地撫過刀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