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艷 第57節
虞寧初皺緊了眉頭。 宋池道:“先去看看吧?!?/br> 張管事仿佛才注意到姑娘身邊站著這么一個人物,猜測道:“可是侯府的哪位表公子?” 虞寧初看眼宋池,解釋道:“此乃武英郡王,也是二舅母的侄子,我叫表哥的。表哥奉命來揚州當差,受舅舅所托,順便送我一程?!?/br> 揚州與京城離得太遠,張管事并不知道宋池這號人物,不過虞寧初介紹的仔細,他一聽宋池是位郡王,忙行起大禮來。 宋池受了他的禮,旋即不太耐煩地道:“走吧?!?/br> 張管事趕緊帶路。 虞寧初帶著杏花坐進馬車,宋池與阿默騎著衛所帶過來的兩匹駿馬。 艷陽高照,杏花挑起一邊簾子看看,回頭對虞寧初道:“姑娘,要不要請郡王坐進來???揚州的夏天可不比京城,郡王第一次過來,別曬中暑了?!?/br> 如果只是郡王,自然不好兩人同坐車內,那不是還有一層表哥表妹的關系嗎? 虞寧初并不想請宋池上車,不過她也清楚江南的暑氣,偷偷掀開簾子瞧了一眼,恰好看到一顆汗珠從宋池俊美的臉龐上滾下來。 若他因為自己中暑了,回頭會不會找她算賬? 無奈之下,虞寧初讓車夫停車。 車一停,宋池也停了馬。 虞寧初挑開窗簾,垂著眼,聲音很是大方:“外面太曬了,表哥來車里坐吧,仔細中暑?!?/br> 宋池頷首:“也好?!?/br> 他上了車,杏花就下去了,與張管事一起走在車廂投下來的陰影中。 馬車繼續出發。 宋池上來后,自覺地坐在左側的矮座上,沒往虞寧初身邊湊。 “如此狼狽,讓表妹見笑了?!弊昧?,他拿出帕子,擦掉額頭、臉上的汗。 虞寧初偏頭,出點汗算什么狼狽,他被暴雨澆成落湯雞的樣子她也不是沒見過。 “表妹不是說這里有涼茶?”宋池一邊松開夏袍領口,一邊暗示道。 為了堵住他的嘴,虞寧初認命地從右邊的小櫥柜里拿出茶壺茶碗,給他倒了七分滿。 宋池一口飲盡,再遞到她面前。 虞寧初索性將茶壺都塞給了他。 宋池垂眸倒茶,笑著聊了起來:“早就聽聞江南夏日炎熱,今日親身體會,才知道火爐二字用得甚妙?!?/br> 虞寧初偏著頭,淡淡應道:“南邊熱,北邊冷,各有節氣,沒什么稀奇的?!?/br> 宋池:“表妹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過北邊?!?/br> 虞寧初不是很理解地看向他。 宋池道:“依我看,京城也只算中原,匈奴占領的草原大漠才是真正的北地。京城入冬,百姓尚可在街上行走,大漠的冬天,千里冰封,萬里荒蕪?!?/br> 虞寧初想象那情景,竟然覺得車廂里好像涼快了很多。 一縷清風迎面吹來,卻是宋池撿起杏花放在那邊的團扇,對著她扇了起來。 虞寧初偏頭道:“我不熱,你自己扇吧?!?/br> 宋池看著她染了薄紅的臉,低聲道:“不熱,為何臉紅了?” 虞寧初只恨沒有東西可以堵住他的嘴。 她瞪了他一眼。 宋池笑了,一邊搖著團扇一邊問:“前幾日不得見,忘了問表妹,桑葚好吃嗎?” 虞寧初臉更熱了,早知道他要問,那些果子再誘人她也不會吃。 “沒吃,都給杏花了?!庇輰幊醮怪廴鲋e道。 宋池只是笑了笑。 他不再說話,默默地給她扇風。 他光扇也就罷了,還一直看著她,如此他越扇虞寧初越熱越惱,突然朝他伸手:“扇子給我?!?/br> 宋池:“為何?” 虞寧初:“你扇得不涼快?!?/br> 宋池便把扇子給了她。 虞寧初拿了扇子,卻只是靠到車角,敷衍地扇了兩下,隨即用扇面擋住臉,不給他看了。 團扇上繡了蓮花,碧綠的荷葉粉嘟嘟的花朵,她紅紅的臉就掩映在一層薄紗之下。 姑娘家半遮半掩的羞態,竟是比直接看起來還要動人。 宋池笑了笑,靠著車板,閉目養神起來。 虞寧初偷瞄一眼,卻見他領口半敞,露出了一片色澤如玉的胸膛。 這般,她更不敢放下團扇了,拿腳尖去踢他。 “做何?”宋池突然夾住她的繡鞋,笑著看了過來。 虞寧初慌得差點叫出來,試著掙脫,腳是出來了,繡鞋還可憐巴巴地在他那邊夾著。 她面紅耳赤,一邊急得縮回腳,一邊團扇半擋臉,眼睛瞪著他道:“你把領子系好,馬車顛簸,萬一簾子掀開,被人瞧見成何體統?” 宋池摸摸領口,指尖貼著露著外面的胸膛,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你都看見了?” 虞寧初:“……總之你快點系上?!?/br> 宋池瞥眼垂掛在兩側窗前的竹簾,緩緩地整理好領子,然后他俯身,撿起她的那只繡鞋。 “腳伸過來,我幫你穿上,不然被人看見,成何體統?!彼纬乜聪蛩娜箶[,一本正經地揶揄道。 虞寧初真是后悔死了讓他上車,縮著腳道:“還給我,我自己穿?!?/br> 宋池笑笑,隨手將那小巧精致的繡鞋放進袖子。 虞寧初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僵持了一路,眼看快到虞宅了,到底還是紅著臉,讓他幫忙穿了鞋。 第58章 (胡言亂語,堵住他的嘴) 虞家的宅子位于揚州地段最好的一條街上,當年也是虞寧初的母親沈氏置辦的,地契寫的是沈氏的名字。 后來沈氏去世,嫁妝又無金銀可貪,虞尚便將這張地契拿走,去官府一轉,改成了他的產業。 這些都是虞寧初進京后,溫嬤嬤告訴她的,當時溫嬤嬤與李管事只想保住沈氏的其他嫁妝,給虞尚一點甜頭,虞尚才不會做得太過分。 時隔一年,虞寧初再次站在了虞宅的門前,這該是她的家,從小長到大的家,然而因為記事后出門的次數太少,眼前這氣派的門與高高的墻頭,虞寧初都覺得陌生。 “表哥今晚要住在這邊,張叔安排人收拾一間客房出來吧?!边M門時,虞寧初吩咐張管事道。 張管事連連點頭:“姑娘放心,我馬上讓人去辦?!?/br> 宋池道:“不急,我先陪表妹去看看伯父?!?/br> 虞寧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這個人,無論在馬車里如何無賴,人前總是禮數周全。 張管事安排丫鬟去收拾客房,他親自帶著表兄妹倆去了虞尚的房間。 兩個丫鬟低著頭在虞尚屋外伺候著,一個臉上帶著淚,不知道是在里面受了委屈,還是挨了打罵。 張管事嘆口氣,走到緊閉的門前,試著推了推,果然被虞尚從里面閂上了。 他放柔聲音敲門:“老爺,姑娘從京城回來瞧您了,您快開門吧?!?/br> “京城?什么姑娘?” 里面傳來一道警惕的聲音,虞寧初認得,這正是父親的聲音,只是再無以前的志得意滿與沉穩。 張管事回頭看眼虞寧初,繼續道:“是咱們家大姑娘啊,您的長女,老爺不記得了嗎?去年舅夫人接大姑娘去京城小住,姑娘得知老爺病了,千里迢迢趕回來看您了?!?/br> 宋池看向身旁的虞寧初。她今日穿了一件荷綠色的褙子,剛剛下車時還因為暑氣臉色發紅,此時站在他的身影中,她的臉又恢復了蓮子般的潔白,長長的睫毛低垂,無端添了一分清冷。 換誰都會心冷吧,多重的病才能讓一個人忘了親生女兒,亦或者,病并不重,只是不曾上心罷了。 張管事又啰嗦了一堆,里面終于傳來遲疑的腳步聲,門閂被人撥開,一只眼睛從狹窄的門縫朝外探望,見到熟悉的張管事,虞尚終于慢慢地打開了門,才打開,他便跑回了內室,抱著一把木劍警惕地躲在桌子后。 張管事先走了進去。 “走吧?!彼纬靥摲隽擞輰幊跻话?,陪著她往前走。 然而就在虞寧初剛剛邁進去一只腳的時候,虞尚突然發出一聲尖叫,一邊往后退一邊揮舞木劍對著虞寧初的方向胡亂砍了起來:“沈嫣!沈嫣你別過來!你都死了為何還要纏著我!是那人不要你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就找他,別來糾纏我!” 瘋叫著,他突然將手中的木劍朝虞寧初擲來! 宋池立即將虞寧初拉到懷中,揮手打落了木劍。 虞尚仿佛才看見宋池,他臉色慘白,盯著宋池狠狠看了幾眼,又發起瘋來,只是他不再發怒,而是撲通跪到地上,不停地朝宋池磕頭:“王爺來了,王爺來了,求王爺饒命,不是我要娶她的,是老侯爺選了我做女婿,王爺喜歡她就趕緊帶走她吧,這一切與小民無關??!” “胡言亂語,堵住他的嘴?!彼纬乩渎暤?,轉身扶著虞寧初出去了。 里面響起虞尚的掙扎聲,很快就變成了嘴被封住的嗚嗚聲。 到了廳堂,宋池扶虞寧初在北邊的一把太師椅上坐下,為她倒茶道:“伯父病了,表妹不要將他的話放在心上?!?/br> 虞寧初也想,可她替母親委屈。 京城的人,誰都可以瞧不起母親,虞尚有什么資格?沒有母親,寒門出身的虞尚怎么可能一直在揚州這富庶之地做官,怎么可能一開始就住得起這么好的宅子?母親那般美貌,就算心里有別人,難道夫妻圓房也是母親逼父親的,還不是父親占了母親的人? 母親活著時,沒得到虞尚什么好,現在母親死了,虞尚自己落水瘋了,竟然還口口聲聲怪母親的鬼魂不肯放過他?母親活著時都不屑多看他一眼,死了就算鬼魂留在人間,也不可能還來找他。 虞尚倒好,還在嚷嚷母親與晉王的舊事,唯恐母親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怒火在胸口翻涌,有那么一瞬間,虞寧初真恨不得她在揚州碼頭上岸時,看見張管事身上戴了白。 見不到面時,父親這二字似乎還殘留一絲溫暖,見了面,虞尚只讓虞寧初全身發冷。 “喝口茶吧?!彼纬厥掷镆廊欢酥柰?。 虞寧初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