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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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玨還能說什么,她只能干巴巴看著二人并肩離開。 直至兩人走的已看不見,她才抽出粉帕子,又讀了一遍。 半晌,她嘀咕道:“難道是因為寫的不好?” …… 馬車一路駛進崇仁坊,停在鎮遠將軍府門前。 云玨鉆出馬車穩穩落地,邁步往里走,立在大門左右的兩個守衛剛抱起拳,面前一陣勁風掃過,人已進去了。 彩英小碎步跟在后頭,沖兩人笑笑,繼而倍感頭疼的追了進去。 云玨熟門熟路跨入院門,直奔書房,一掌將帕子拍在書案上,啪得一聲響:“還給你!” 書案前坐著個身著淺色圓領袍的青年,一雙冷清黑眸微狹且長,眼尾上揚尤似狐貍:“怎么了?” 云玨氣鼓鼓的抱手,就著跟前的軟墊重重坐下,裙擺噗得蓬起,又緩緩鋪平。 “都說學以致用,你好歹是我們隴西第一俊才,走出家門都是要被姑娘夫人們獻花投果的,可就你拿出的這個,根本對不起你那兩庫房放臭的花果!” 云玨沉痛的嚷道:“趙程謹,阿姐對你很失望!” 趙程謹看一眼丟到面前的東西,了然的點點頭,側身打開挨著書案的矮腳斗柜,抽出一本書放在自己面前:“這段兒不成,再另選一段便是,氣什么?!?/br> 云玨柳眉緊擰,抱著手歪過頭念書名—— “長——安——月——下——集?” 好像明白了什么。 云玨正過頭來,憤怒瞪去:“你是從這抄的,不是自己寫的?我讓你親自寫的呢?” 未及弱冠的青年正值青春,神色間卻融著一股揮之不去且超越年齡的冷漠,黑瞳如墨,語氣無波:“你想清楚,這句不成,你頂多挫敗挫敗哭一陣子,再抄別句;但若是我親自出馬打動了他,你怕是得哭一輩子了……” 云玨緩緩睜大眼,逐漸盈入怒氣。 半晌,她幽幽道:“趙程謹,阿姐佩服你的勇氣?!?/br> 下一刻,云玨猛地起撲,一手撐著案面,一手探向對面的人—— 電光火石間,兩道身影齊沖過來,一個視死如歸般擋在趙程謹面前往前挺,一個熟練敏捷的抱住云玨的腰往后拖。 擋著的那個嚎叫求情:“女郎息怒千萬莫要動手,您武功蓋世天下無敵,我們郎君自來長安便水土不服至今未愈,請手!下!留!情!” 抱住的那個大聲強調:“女郎出發之前曾向使君保證會護著郎君絕不叫他掉一根毫毛,郎君體弱,女郎這一掌過去可不止一根毫毛,您三!思!而!行!” 然而,此舉既沒叫被護著的人生出一絲懼怕,也沒叫被攔著的人壓下半寸怒火。 云玨氣鼓鼓道:“聽見了嗎,這一路上我是如何照顧你的?連一根汗毛都舍不得你掉!現在只不過叫你寫幾句動人的情話,是要你的命嗎!” 趙程謹:“命可以不要,但臉得要,你癡纏尹敘國子監人盡皆知,如果有必要,我這水土不服的病名還得再多用半個月?!?/br> 面對嘲諷,云玨有理有據的反駁:“我對尹敘發乎情止乎禮,哪里就丟臉了!” “萬事開頭難,所有事情未成之前都是容易受到質疑和嘲笑的,不被嘲笑的心愿不是好心愿!就你眼皮子淺,等我將尹敘拿下了,不是什么臉面都回來了嗎!” 趙程謹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嘲笑:“‘發乎情’已經上趕著送yin.詞艷.曲,等到‘止乎禮’時,但凡他身上還能留條底褲都是你手下留情?!?/br> 云玨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氣:“趙程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趙程謹毫無求生欲:“你被尹敘二度拒絕的日子?!?/br> “——是你的死期!”少女張牙舞爪,開始鬧了。 “兩位主子別吵了,可別叫外頭的人聽見笑話咱們……” “女郎奴婢給您跪下了……” 緊接著,是一陣乒鈴乓啷的亂聲,歇聲時已是一刻鐘之后。 云玨猛地拉門出來,氣呼呼回自己房間,后面跟著小碎步的彩英。 書房內,流芳一臉沮喪的收拾著,苦口婆心:“您明知女郎脾氣直氣性大,但又是最好哄的,兩句好話便可大事化小……” 趙程謹若無其事的喝著茶,目光流轉間漫不經心瞟向外頭往來的府奴。 這些人都是太后親自挑選,連著這座將軍府一并送給他們安置之用的。 他們每日如何度過,這一雙雙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趙程謹輕哼一聲,旁人看來,更像是他對流芳那番話的不屑。 流芳只當郎君沒聽進去勸告,心中越發愁苦。 兩個都是祖宗,如今沒有親長在身邊看管著,一日比一日會折騰。 若每日都這樣來一回,他和彩英怕是要減壽了…… …… 雖然趙程謹這廝嫌云玨在國子監丟人現眼,但并不妨礙她在次日清晨早早醒來,歡喜的盤算著今日能見尹敘幾面。 彩英為她梳頭,笑里帶了心疼:“女郎,尹敘就這么好嗎?” 云玨的相貌合將軍與夫人之長,小臉微圓,下巴小巧,酒窩醉人,明眸藏媚。 從小到大,親長里沒有一個不喜歡她,想與將軍府定親的,能從家門口一路排到玉門關。 若沒有背井離鄉來到長安,何至于對一個無心無情之人委曲求全? “嗯,尹敘很好?!痹偏k毫不猶豫的回道,頓了頓,又強調:“不,尹敘最好!” 旁人都以為,云玨是在國子監中對尹敘一見鐘情,癡纏不放。 但其實,他們的相識要更早。 那時,云玨和趙程謹還差一日路程抵達長安,不想趙程謹一病不起。 云玨這才曉得,趙程謹這廢嬌嬌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只因見她活蹦亂跳,不甘認輸,便死忍著。 于是,臨近長安了,水土不服癥終于發作了。 他們帶的人不多,是為低調,人生地不熟,趙程謹一副快死的相,云玨都哭了。 就在這時,他們遇到了探望舊日恩師后回長安的尹敘。 在云玨的記憶里,尹敘如神兵天降,有條不紊的指揮奴人尋醫問方安置人員,更對她溫聲寬慰。 礙于此行的特殊性,云玨沒有向尹敘坦白身份。 倒是尹敘,見她一介女流與弟弟獨自前往長安,以為是家中遭難投奔親戚的,臨別時甚至將自己全部的盤纏留了下來。 云玨自是推拒,尹敘卻道,長安近在眼前,他是歸家,她們卻是踏入異鄉,錢多不壓身。 抵達長安后,云玨與趙程謹進宮面圣,被圣人投放到國子監中,又設府邸賜奴人安置他們姐弟,再然后,便是國子監中重逢。 昔日古道熱腸的青年搖身一變成了聚光匯彩的貴族才俊,處處出挑,云玨一顆少女心就這樣跟著尹敘飛了。 彩英輕輕嘆氣,只能努力為她梳最端莊的發式,上最淺淡心機的妝。 真希望姑娘能心想事成呀。 第3章 她和尹敘果然是受到神明牽…… 不論圣人用意為何,所賜的這座將軍府卻是不虧他們的。 崇仁坊便利繁華,臨近國子監,云玨出入方便不說,早晨都能比別人多睡一刻。 只是今日,她還沒來得及溜去偷瞄尹敘上學,便被學正攔住了。 “女郎,孫博士請您移步去博士廳說話?!?/br> 云玨當下就想,現在去見博士,這日能見尹敘的機會便少一個了。 多可惜呀…… 不過,云玨雖不夠積極,卻不是學無術不敬師長之人,遂乖乖隨同學正前去博士廳。 博士廳內,孫博士已在書案前坐著,面前放著云玨的課業。 “來了?!?/br> 云玨:“不知博士尋學生何事?” 孫博士瞥她一眼,半晌才道:“圣人恩及女學,且尤為看重,你可知,你們在學中的每一次成績表現,都會被學正記錄上呈御前?” 云玨:“知道?!?/br> 孫博士的表情忽然有了一絲裂痕。 她把面前的本冊推了出來:“那你說說,課業要求是什么,你寫的又是什么?” 云玨有一說一:“博士說已春為題,寫春詩……” 孫博士微微挑眉:“何為春詩?” 云玨答:“春日情景,借景抒情?!?/br> 孫博士:“春日情景,風、雨、日、月,花、草、木、水皆可列題,借景生情,可以是抒懷抱負,贊美欣賞,你寫的是什么?” 云玨眨巴眨巴眼。 孫博士自問已算親和,至少在圣人面前也站得住腳了,直接道:“罷了,拿回去重寫?!?/br> 云玨一愣,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 “怎么,你不服氣?”孫博士搶先開口,氣勢陡然增生。 今日,無論云玨怎么辯駁,這不堪之作都是要重寫的。 更何況孫博士并不想與她啰嗦太多。 云玨看一眼孫博士,似有所悟,搖搖頭:“學生不敢?!?/br> 其實,孫博士昨日在課上便可道出,之所以等到現在,無非是給她留顏面。 至于這位從無交情的博士為何會給她留顏面,或許,與她“背靠圣人”這個說法有關。 孫博士對云玨的順從稍感滿意。 其實,若非宮中那位需要云玨安穩留在國子監,她何至于這般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