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是是是,那奴才先回宮回稟?!?/br> 對于乾帝身邊的這位紅人,沒有人敢怠慢,近侍陪著笑,帶著面生的太醫,折身告退。 男人委身坐于案前,漆黑的墨發披散下來,覆在瘦削的肩頭,愈發顯得整個人形銷骨立,清瘦單薄。 細長白皙的手指撫過案邊書卷,他蹙了蹙眉,抬眼間望見覆依匆匆而過來的背影,微微彎了彎唇,“丫頭,我手上沒有力氣,過來幫我束發,可以嗎?” 少女咬著唇,憂心忡忡的看了看齊詔,點了點頭。 她心思單純,慣常是藏不住情緒的,因而很快就能夠被齊詔探知。 男人將貼身的簪子遞過去,示意她用這個,隨即狀若不經意的開口:“殿下呢?” 他記得失去意識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慕容笙擔憂的臉孔。 “阿笙入宮了,”小丫頭哪里知道自己在被套話,當即答了一句:“唔……他前兒就說,好像是領了什么差事,要去西境?!?/br> “還要出南境,往苗疆去一趟?!?/br> 齊詔眼皮子猛的一跳。 他心思多玲瓏啊……只消得聽上半句,就知道慕容笙想做什么。 那孩子是瘋了嗎? 心緒起伏之間,男人劇烈的嗆咳起來,小臂支著身子,伏在一側,細白的腕子不停的顫著,其上血管青烏交加,不消片刻,便嘔出一口血來。 “先生!” 為他束好發的覆依嚇了一跳,倏爾喚了一聲,直接抬手,封他胸前大xue。 “先生憂思過重,于身子無益?!?/br> 積著的那口血嘔出來,齊詔低弱的喘著,覺得松快了許多,他折了帕子拭去唇角血漬,溫溫的沖覆依笑,“不必麻煩了,丫頭,你該清楚,我活不久了?!?/br> 覆依驚的瞪圓了眼睛,連聲辯駁,“不……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 她癟癟嘴,聲音低下去,頗有些委屈,“你救過我,教我馴獸的法子……我也真的學會了,那只兇兇的大白虎,已經是我的了?!?/br> “是嗎?” 男人低低咳著,眼里彎出笑來,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真厲害?!?/br> “我想救你?!?/br> 少女眨著眼睛,目光純善,透出干凈如紙的清澈來,“先生,你救過我,我欠你一命,更何況……你是阿笙的心上人,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死了的!” 她攥著拳頭,仿佛保證一樣自言自語。 “心上人——” 這番稚氣的言辭倒是惹得齊詔發笑,面色怔然,“你才多大年紀,哪里知道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稚氣未脫,倒是也純真可愛。 “我入宮里,丫頭,”不多時,齊詔理好外袍,撐著案邊站起來,步伐虛浮,“日后,你便回殿下那里吧!” 覆依彈跳起來,沖著他追出去幾步,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聲線發顫:“先生……這是要趕我走?” 第68章 他本就存了死志 齊詔停住,以手撐著門框,斜過身來,遙遙望了望覆依。 清俊絕倫的男人微微一笑,面容宛若鍍上一層金輪,柔和而淡雅,“丫頭,倚著你的好勝心,我若是死在你面前,那豈不會成為你醫者生涯里的第一個敗筆?” 他本就生的極好,在刻意之下,惑人心神也不過尋常事。 覆依果真呆住,腦中混沌一片。 “哦……好像有些道理?!?/br> 在很多年后,覆依還是會時常想起彼時那人的笑來,素袍黑發的男人,在面對死亡二字之時,平靜的叫人心驚。 后來的覆依親切的歷經七情,嘗遍世人之苦,方才真正明白那個眼神的含義。 他本就存了死志。 原來啊—— 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活著。 這個天啊……看起來是該變了。 日子一天接著一天的過去,夏日炎炎,一瞬而過,很快就入了秋,朝堂上膠著著,一直不曾停歇。 入了夜,慕容笙坐在屋頂上喝酒。 他蕩著雙腿,思索飄呀飄—— 想了很多事情。 “怎么跑到這兒來喝悶酒?” 身邊斜穿入一道聲音,手里的酒壇被碰了一下,慕容笙一轉眼,就對上一道含笑的目光。 他怔忡了一下,頓了頓,輕輕喚了一句。 “子堯哥?!?/br> 青衣的將軍撩開袍角,看著慕容笙坐下來,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酒,“不用擔心,一切有我?!?/br> 慕容笙收回目光,遙遙望向天際,嘆了口氣。 “這一回,倒是勞你們被卷入這場風波里?!?/br> 嚴家慣常是純臣,歷經兩代帝王,從不參與黨派之爭,朝堂內斗,與他們從無干系。 這一回,卻是要為慕容笙遠赴南境,守邊收權,此事過后,無論成敗,恐怕往后,便再也沒了獨善其身的資格。 “別這么說,”嚴楠搖搖頭,笑道:“為國效力,本就是每個人的責任,我自幼得父親和祖父教誨,本就力求有終一日,能夠成為像他們一樣的國之肱骨?!?/br> 他轉過頭來,目色溫和,“還多虧你,我才有這樣一個機會?!?/br> 慕容笙定定望著他,心頭不由自主翻上來感激。 自己身后……總是有許多人無條件的護著,支持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