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7)
每吐出一句他的罪名,就炸響一聲驚雷。 勾結騰蛇,祭煉兇兵,放任太陰之力侵蝕陽世。雖有功德在身,亦難相抵,今數罪并罰,你,可知錯? 蚩尤仰天大笑,而他六桿魔兵上附著的英魂,亦齊齊發出悲憤的怒吼。 好一招釜底抽薪,難為天生神如此算計! 他作為帶領人族走出困境的俊杰,本為福緣深厚之人,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為消弭他的影響世間為圣人者,其一言、一行,都將在冥冥中,影響后世的某些因果運行。 為避免意外的發生,特地設計,耗干他先前積攢下來的功德,使他為天道所厭棄。這樣,殺他便易如反掌。 啊啊啊啊??!帶著悲鳴的嘶吼響徹天地,蚩尤眼眶里,留下兩行血淚。 他和他的子民,都是不被認可的存在。 魔兵與他血脈相連,附著其上的英魂自然與他感同身受。他們無法流淚,聲音卻在哭泣。 兵主無敵! 您是九黎的希望,是我們的救世主。 若有來生,只愿再共赴劫難,死生相隨! 天雷擊穿了男人英武的身軀,緊接著,在被黃帝捅穿身體時,應龍神的利爪也插進了他的胸膛。 英靈齊齊厲喝,一夕間,盡數化為恨海無邊的怨靈。 兵主不!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遠方搖搖晃晃走來。 身負重傷的雨師,接住男人從天而降的身軀,摘落兜帽,露出一張貌若好女的靜美容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紛紛涌出眼眶。 主上,您很好,是我們不爭氣,將來將來他努力壓抑著哽咽,聲音卻仍止不住的顫抖。 蚩尤搖搖頭,此時的他,用懷念的目光,靜靜凝視他年輕的面龐。而后,說出了最后一句話:好好活著 山水萬重,他好想再回頭,看昔年的故土一眼。那里,是他們的家,是生他們養他們的地方。 最后,男人抱著無邊憾恨,消散于天地間。 雨師抱緊懷中破碎的毛領斗篷,泣不成聲。 您也是我的英雄。 我永遠的英雄。 第132章 祭壇 你要再不放手,我可就踹你了啊 隨著蚩尤的逝去, 大夢三生也迎來終局。周圍陡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方輕鴻的魂體被一陣巨力拉扯,失陷般往下墜去。 就在他以為要摔死時, 魂魄終于回歸本體,他陡的從地上坐起。 方輕鴻沒有像往常般,第一時間起身,探查四周情況,而是右手扶著額頭, 左手按著自己的心臟。 溺水的窒息感讓他胸腔悶得難受。 正在這時,一只手從后方伸出,按住了他的肩膀。云先生, 你還好嗯? 方輕鴻驀地回頭,是姜驚鴻。 他順著對方的視線,抬手摸了摸臉上,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奇怪, 似乎從涅槃巢起,他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明明以前 青年的手忽然頓住。 以前是怎樣的呢?他的記憶怎么模糊了? 可他的情緒還陷在過往的一段歲月里, 不自覺就喃喃出了聲: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原來, 竟是這個意思嗎? 他望向姜驚鴻,目光不由復雜起來。 讓自己看到蚩尤的回憶, 是否也是天意的指引? 他們的處境何其相似。 同樣遭遇暗算,同樣經歷福澤耗損之危,甚至連現在的反抗意識 你看到了啊姜驚鴻聞聲,微微偏開視線。 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方輕鴻只能看到他勉力翹起的嘴角, 用若無其事的聲音說:真是糟糕,泄底可是商家大忌啊。 方輕鴻語氣肯定:你也看到了。 姜驚鴻不再維持翩翩公子的優雅風度,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那豪放的坐姿,倒有幾分祖先的英偉風采。 那種記憶,我不看也聽過好幾回了。 我,方輕鴻頓了頓,垂落眼簾:沒資格來評論你們的事,也不想白占你這個便宜。 所以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青年抬手,用衣袖遮住臉,等放下時,便恢復了原本的容貌。 姜驚鴻一怔,愣愣地看著他。 難得能從他臉上,看到不是游刃有余的表情。方輕鴻吹開掉進眼睛里的發梢,朝他笑笑:我就是你家老祖討厭的天命之子,方輕鴻。 寂靜蔓延。 片刻后,姜驚鴻突然直起身,湊過來捏住方輕鴻的下頜。 青年邊往后躲,邊用胳膊肘頂他:喂喂你干嘛,有話好好說! 眼看對方的腦袋越湊越近,方輕鴻被他專注的眼神盯得直發毛:兄弟,你們老姜家報復的方式,還真讓人捉摸不透。但你要再不放手,我可就要踹你了啊。 姜驚鴻撲哧一笑,松開手坐回原來的位置:說什么呢,誰要報復了? 方輕鴻:那你干嘛 我只是在想,我們一點也不像。風拂過,吹起白衣公子烏黑的額發。他閉著眼睛,表情愜意。 這回輪到方輕鴻愣住了:什么意思? 那就是另外的秘密了,想知道的話姜驚鴻笑吟吟攤開手掌,朝他屈指勾了勾:得加錢。 又恢復成了從前那個,難以抓到破綻的笑面狐貍。 切,那能值幾塊靈石。方輕鴻故作不屑,同時還挪了挪屁股,和姜驚鴻拉開距離。 后者樂不可支,說:不用跑,剛剛是我故意逗你的。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兵主其實并不討厭你,他也不恨你。 方輕鴻:咦? 姜驚鴻:說到底,你也只是個運氣比較好的人而已,如果沒有你,我們也不會存在。兵主真正所排斥的,是那個無情的天道運行體制。 方輕鴻肩膀一垮,抱著腦袋長長的嘆了聲,說:他還蠻有人情味。 不過姜驚鴻話鋒一轉,摸著下巴興味盎然: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方輕鴻抽了抽嘴角,這種事就算你不說,我也已經切身體會過了。 他轉移話題:其實我覺得,兵主的想法未必就錯了。 蚩尤雖然失敗了,但這條路并沒有真的堵死。 畢竟就他現在面臨的困境,也只有推倒重來的選擇他可不認為,天界一幫仙人會忍耐多久。 等他行蹤暴露,他們在人間界的觸須也拿自己束手無策時,真正的麻煩就來了。 蚩尤雖下場慘烈,但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那些因為他的死而執念難消的怨靈,那些活到現在,隱伏魔域汲汲營營的后人。從淳于家這代子嗣,依舊服務于姜家后代便可看出,數十萬年過去,他們仍堅信著蚩尤的主張。 這份即便是天生神,也無法割斷的主從之誼,至今仍存續著。 說起來 方輕鴻回憶起蚩尤大戰應龍神和黃帝時,六桿魔兵分別由一道身外化身cao縱,且真假身也在其間轉換自如,給對手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往往是兩人聯手,好不容易打穿蚩尤的心脈,結果前一秒,對方轉移了神魂,根本形不成致命傷。 如果不是最后女媧的宣判,徹底剝奪了蚩尤的功德,以懲罰之天雷定住了對方的真身,估計戰斗還要沒完沒了的下去。 而這門神通,之前沒看蚩尤施展過。 應該是他成就仙王果位后,才能明晰的神通三千法相。姜驚鴻那個真身化身互相轉換的術法,應該就是脫胎自這里。 想到蚩尤,方輕鴻再嘆口氣。 說實話,他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甚至在一些決定上,對方的選擇他也覺得情有可原,這就讓他對蚩尤的心情更加感同身受起來。 讓子民活下來,成為蚩尤一生的執念。 如今的他呢? 方輕鴻雙手十指交握,漸漸收緊。 如果可以,不僅僅只限于劍宗,他想讓更多人擺脫原定的命運軌跡,得到真正不被拘束的自由。 前人未達成的愿望,他來達成;前人難消弭的憾恨,他來消弭。 算了,想太遠也沒用,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一步步來。比如,先解決眼前的情況。 一手撐著地面,方輕鴻邊站起身,邊道:話說,你知道這是哪兒 我勸你最好別動。一道沙啞性感的女聲忽然插進來。 方輕鴻驀地朝聲源處望去,在距離他們七、八丈外的大樹下,正盤膝坐著個,嘴角掛血的美人。 赫連玨?!他立時驚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一直都在。赫連玨面無表情。 六魔兵齊聚,不止是激發蚩尤留在魔兵內的記憶,還會打開一條通道。這點,相信姜少主也很清楚。 方輕鴻回頭看姜驚鴻。 后者托著下巴沉思:九黎族的祭壇,也是昔年兵主祭煉魔兵之地。 聞言,方輕鴻當即四下環顧:所以我們現在,就在這個地方?話說祭壇以前是搭在族內的吧,姜公子,你們居然不住在遺址里嗎? 姜驚鴻攤攤手:通道被女媧封印了嘛,沒有六魔兵根本進不來。 赫連玨若有所思:姜少主,現魔兵在你手里,我們暫且休戰如何? 姜驚鴻微微一頓:好。 方輕鴻漸漸回過味來,臉色也變了:你們的意思是 沒錯。姜驚鴻點頭。 接著往下說地卻是赫連玨,她注視著方輕鴻,目光復雜:方才我們殺死的,只是赫連無赦的一道化身,他真身應該就是在等這一刻。 他跟過來的話,定會潛伏在周遭,伺機而動。 聽完赫連玨的補充,方輕鴻又看向姜驚鴻。 對方單手支頤,繼續解說:畢竟魔兵在我手上,他終極目的肯定還是我。而對于赫連尊主來講,比起東西落到親爹手上,還不如在我這里。兩害相權取其輕,正巧,我也覺得赫連尊主比她爹更遵守游戲規則。 赫連玨卻只看著方輕鴻,怔怔道:你不信我? 方輕鴻沉默片刻,忽然問:如果你想取得一樣東西,這東西對你裨益良多,而我,剛好會成為你取得它的阻礙,你會如何做? 赫連玨張了張嘴,剛要出聲,便聽青年又沉聲補充:說實話。 她閉上嘴,不再說話。 懂了。方輕鴻笑笑,謝謝,至少你沒騙我。 我赫連玨咬牙,低聲道:歸虛峰那次,我幫你的確違抗了父命,沒有騙你。 方輕鴻忙出言安撫:放輕松放輕松,立場問題,我懂。 赫連玨猛地抬頭:你不懂! 場面尷尬的沉寂下來。 姜驚鴻左看看右看看,雖然不明其意,但不妨礙他在心里暗暗揣度。 赫連玨自嘲地笑笑:你潛入魔域的目的,我大概能猜出來。想必你也很想知道這些年來魔域的秘密。好,我都告訴你。 第133章 肺腑之言 眾所周知,三角是最穩固的結 赫連家原本也是姜家的臣屬, 這點方輕鴻多少也猜到了。只是不同于世代侍奉蚩尤的那幾個家族,赫連家是逐鹿之戰時,投靠過來的人族部落。 當時的赫連家首領, 將寶都壓在了蚩尤身上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當時主動依附蚩尤的生靈海了去,幾乎可用眾星拱月來形容。要想短時間內,得到蚩尤的關注與賞識, 他們做得比別人更不留余地。 這種全然不顧身后事,狂熱虔誠的姿態,果然吸引了蚩尤的注意力。再加上能力不錯, 敢打敢拼,雖為半路投身,但在蚩尤麾下,地位卻并不低, 幾可與九巫家族比肩。 以至于戰后清算時,赫連家也被劃分為蚩尤的死忠,而判為罪人, 接受女媧的流放。 既然沒回頭的門路, 他們也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繼續在魔域經營事業。 九黎并非全軍覆沒,活下來的風伯雨師帶著蚩尤遺孤, 和殘余的舊部蟄伏下來。過往數十萬年,一直在韜光養晦。 此一時彼一時,天地大劫時,為護佑姜家血脈,風伯耗盡神力而死, 只剩一個早年在戰場留下道傷的雨師苦苦支撐。 主弱仆強之下,地位悄然改換。 終于,赫連家當時的家主趁雨師閉關療傷之際,盜取了蚩尤的魔兵,若非運功被打斷的雨師匆匆趕來,利用姜家的血,硬是扣下了一柄十方寂滅劍。 雨師很清楚斬草不留根的道理,所以他同時,還用這滴真血天生對魔兵的影響,而干擾器靈的情緒。 光找個地方安撫暴躁的器靈,都要花赫連家先祖不少時間,等他能騰出手來對付自己,早帶著人藏起來了。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雨師重傷瀕死之軀,無法再對抗年富力強的赫連家主,但是,只要等主上的后代成長起來,再報此仇,為時亦不晚。 姜驚鴻托著腮幫,道:啊,那時候,兵主后代的血脈都被打上了罪人的烙印,上天不容,很容易夭折,風叔以命抵命,方換得我一息生機。不過,也經歷了漫長的沉睡,我才能醒來呢。 方輕鴻暗暗吃驚,這人到底活了多久? 光赫連無赦都跟黑蛟王一樣,是萬年前就存在的老古董了,赫連無赦的祖先,又要往前倒多少代??? 姜驚鴻朝他眨眨眼:表情出賣了你哦,很想知道我的秘密對不對?之前不是說了嘛,得另外拿東西來換。 方輕鴻意志堅定地扭頭不看他,對赫連玨道:你繼續講。 赫連玨剛剛一時沒忍住,對姜驚鴻露出了個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你有點惡心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就碰上方輕鴻搭話,大腦不由卡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