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柳夢寒:既然驚門在此,那它兩側的,分別就是開門和死門了。 等等。方輕鴻又摸出銅幣卜了卦。 上位之數二,下位六,這是他雙臂枕在膝蓋上,蹲下身瞇了瞇眼,澤水困。 上兌下坎,兌為主,坎為客,坎水勢大,為龍游淺灘之困象。 方輕鴻心念電轉,澤水困雖有難展長才之意,卻是險中蘊生機。第四十七卦澤水困,卦辭:大人吉,無咎;有言無信。 有言無信,指不要被外界釋放的信號迷惑,永遠像君子般意志堅定,保持頭腦冷靜,便可見吉。 開門定不會真如普通八卦陣那樣,有回旋的余地;死門在坤地,他本想選這條路,但眼下整座山都被污染,支撐死門的的坤氣自當異變。沒人知道異變的坤氣會成為什么,只怕死門這回,真成十死無生之門了。 方輕鴻站起身,緩緩吐出口氣:還得走驚門。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驚門幻象重重,真假虛實難探,唯道心不亂沉著應對,方見出路??刹徽c卦辭契合? 話雖如此,但兇神在水位,需克之,調侯取用土,但山已死,構成水成災而無所克的局面。說到這里,柳夢寒難得流露出傷腦筋的表情:看來只要我們踏進此山,就沒辦法再調用土,即便有孕育戊土屬性的靈石,恐怕也是螳臂當車,獨木難支。 對陣法一竅不通,跟聽天書似的聽了半天,完全插不上話的沈柯這時拉拉方輕鴻衣袖,問:不是說土克水嗎,怎么就不行了? 后者答:靈石雖蘊有土氣,但在這里,土氣無根所依,造成循環相生的局面。土弱水強,如河岸決堤,會被濤濤洪水沖散,所以拿出來也沒用。 沈柯哦了聲,所以就是劍修打架沒了劍? 很聰明嘛沈師弟!我看你蠻有天賦的,不學奇門遁甲可惜了,不過還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方輕鴻手按上他肩膀,安撫意味地拍了拍:水克火,你的陽火道體在這山里,會被天然克制。 沈柯: 那還真是再糟糕不過的情況呢。 方輕鴻繼續提點:你聞聞,是不是有股極濃的水腥味?不要用鼻子,用神識去感應。 沈柯依言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一臉嫌惡:好臭。 方輕鴻:剛剛說了,兇神在水位,這些水霧已經在陣法和地利雙重優勢的加持下,衍化出惡了。柳師兄說的瘴氣,就是這股惡,偏生水流無孔不入,只要我們步入其間,就會附著在肌膚上。它會通過眼耳口鼻、發膚毛孔侵入身體、阻塞經脈,所以等下我們進去時,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哦。 柳夢寒頷首,目露揶揄:修士以天地靈氣為餐,此地既無靈脈,真元便用一點少一點,無法再得到補充,沈師弟,你可要加倍小心。 沈柯:不是陽火道體了不起???! 走走走,進山進山。方輕鴻眼疾手快,推著正待發作的沈柯往羊腸小徑走。氣得人掙扎兩下,委屈控訴:你偏心! 方輕鴻無奈:我要真偏心,就放你去和金丹真人打架了好嗎? 聽得沈柯哼哼唧唧,總算老實不少。 三人甫一踏入驚門,就被鋪天蓋地的白霧籠罩了。迷迷蒙蒙的濕氣附著在人身上,又黏又悶,難受極了,濃霧讓他們即便隔著半個身位,都看不清人。不得已,只能互相拉住彼此。 方輕鴻本意是拽個衣袖,不曾想在他提出這個方案后,雙手立即被拉住了。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像捕獸的牢籠般有力,牢牢包覆住他,觸感卻溫涼如玉,一摸就知道是柳夢寒。 另廂是火燙火燙的掌心,攥得還死緊,半點沒張弛有度的自覺。方輕鴻面無表情,肯定是沈柯那小子。柳夢寒就算了,畢竟他咳,不正常,但沈柯拉什么手???!兩個大男人rou不rou麻? 方輕鴻:沈柯你放開,我沒手拿劍了。 濃霧里頓時傳來隱含怒火的回應:你還有只手呢?被姓柳的拉著? 呃。 方輕鴻:那你們倆都放開。勞煩柳師兄再將捆仙繩取出,我們一人拉一截。 沈柯:你還沒回答我,憑什么兩個人都拉你手,你光讓我放開,不同他說? 方輕鴻:哥哥,你拉的是我右手啊。 沈柯:什么左手右手,我不信天生道胎還有使不順的手。 好吧你贏了。 方輕鴻:行,我認輸,我騙你的,你是我師弟,我比較好開口,可以了吧?說完左手掌心被柳夢寒用指尖輕輕剮蹭了下,癢得他不由自主縮了縮,一截繩子便剛好塞進來。 沈柯:你再叫聲哥來聽聽。 方輕鴻拉著繩子,把繩頭往他手里一扔:免談! 三人拉著繩子邊走邊吵主要方輕鴻、沈柯斗嘴,偶爾柳夢寒插進來,講幾句正事。一路熱熱鬧鬧,倒也驅散了此地寂靜詭譎的氣氛。 沈柯用月照天門鏡,將瘴氣隔絕在外。奇怪的是,瘴氣雖不不入體,濃霧卻依舊彌漫得到處都是,柳夢寒想了想,說:看來濃霧也是幻境組成的一部分,我們先前相岔了,它和瘴氣不是一體的。 方輕鴻皺眉:這就奇怪了 然而不等他思量出個子丑寅卯,只聽柳夢寒低促地說了句:小心! 旋即一陣失重感襲來,他們就像墜落了萬丈深淵。 等再睜眼,四周已空無一人。方輕鴻猛地坐起身拉扯繩索,兩端空空如也,沒了重量的牽制,很快就被他摸到了兩截繩頭。 他心神震動,想到卦辭,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放出神識去感知另外兩人的方位。 這時,前方隱隱傳來道人聲,低而縹緲,似含有無限深情。 輕鴻,方輕鴻 過來,我已等你許久。 第26章 迷蹤(倒v開始) 夢無痕 誰?方輕鴻寒毛直立, 警惕地看著四周:你是誰? 前方濃霧中,忽然出現一道人影,隱隱綽綽地立著。方輕鴻只能判斷出他身形似男子, 長得極高。 難道是紫霞仙人留下的影?! 聲音從濃霧里傳來:過來,你便會知曉。 方輕鴻沉默片刻:那里有什么? 真相。 我為何要信你?經歷過同伴失蹤、及初涉幻陣的緊張后,方輕鴻找回了自己的步調,冷靜道:驚門內疑陣重重,機關埋伏甚多, 你不過是幻境制造出來的一個影。 信與不信,在你。 你只管花言巧語,看我聽不聽。言罷, 方輕鴻不再理前方的人影,托著腮思索破陣的方法。說來奇怪,和沈柯、柳夢寒失散后,已經算離開月照天門鏡的庇護范圍, 那瘴氣竟也未能入他軀體。 此地有何殊異之處嗎? 那廂,人影見他態度堅決,許久未再開口。 滾滾白霧翻騰涌動, 地面亦開始巨震, 方輕鴻陡的抬頭:你干什么?! 那人聲音變得更為縹緲, 斷斷續續道:時間不多,往西南走, 盡快醒去 緊接著,方輕鴻面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股奇異濃烈的香味喚醒了他。 方輕鴻驀地睜圓眼,辟谷多年,他竟有了凡人的味覺。這時, 饑腸轆轆的肚腹也傳來咕嚕嚕的聲音,他抬手握了握,發現經脈內流轉的真元都不見了! 猛地坐起身,蓋在身上的空調被順勢從肩膀滑落,方輕鴻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舉目四顧,房內裝飾俱是他不熟悉的,掀開被子跳下床,方輕鴻一路小跑出房間,實木地板被他踩得嗒嗒作響。 然后他就看見,那位幾回在他意識朦朧間,出現于腦內的奇裝異服的眼鏡青年,穿著個叫圍裙的東西,聽到動靜回轉身來,用很熟稔的口吻說:呦,醒啦。 方輕鴻站在廚房門口,低頭看自己穿著和他一樣奇怪的長褲,純棉質地,寬松柔軟,上身則是件圓領短袖。他想到什么,又摸摸腦袋,長長的馬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毛茸茸的短發。 眼鏡青年關了火,將鍋里的面分成兩份裝進碗里,而后端著兩口大碗走出來,放到餐桌上,我跟你講,我只會煮泡面啊,你將就著吃吧。 這是哪里?方輕鴻本想這么問,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從他嘴里蹦出的話變成了:你不會天天就吃這吧? 當然不會。那人坐到桌前,嘿嘿一笑:我還能點外賣啊。 然后你就讓我吃這? 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坐到人對面,吃了起來。 不,這不是我的世界,得趕緊醒來! 方輕鴻的意識在腦內劇烈掙扎,身體卻猶如被cao控的傀儡,按部就班地過著吃了睡,睡醒吃的生活。 日落月升,斗轉星移,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不思進取,白白浪費數天光陰,五內憂急如焚。不知幻境內的時間流逝如何折算,外界到底過了多久? 到底在哪里? 幻境的門到底開在哪兒?! 施術人思想的邊界,就是幻境的極致,得越過那條線方輕鴻身體懶洋洋地癱在客廳沙發上,大腦急速運轉。 從始至終,幻境內只有他們兩個,沒有其他人造訪這間屋子。那就可以確定,眼鏡男是幻陣的關鍵,要這人想不到的,想不到的 這里是崇明區CBD中心的xx大廈,大家可以看到,這里的商務樓都建得很高。作為本市地標性建筑,xx大廈更是其中最高的建筑,它足有46層,而就在剛剛,一名男子從它的樓頂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壁掛電視里,現場記者喋喋不休地介紹著情況:現在呢,事發地已經被警方圍了起來,大家可以看到這個黃線,他們正在調查其死因。我們走訪了這棟大樓里的工作人員,他們都表示不認識死者,應該可以確定,死者不是這里的員工。 普通人,凡人 方輕鴻倏地直起身,跌跌撞撞跑到陽臺,單手一撐,跳上陽臺的護欄。 緊接著,身后傳來玻璃器皿被打碎的聲音。 欸欸你要干什么?!青年來不及收拾散落一地,剛剛洗凈的水果,目瞪口呆看著他:快停下,這可是17樓??! 就在對方沖上前來,意圖阻止的那一刻,方輕鴻毫不留戀地收回視線,縱身一躍。 自由落體的觀感并不好,尤其對□□凡胎而言。方輕鴻從未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近,在弱rou強食的修真界,每每都能化險為夷,卻在失去所有倚仗淪為凡人時,體會到了無能為力的絕望。 所幸天道又一次眷顧了他,他沉重的rou身并未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千鈞一發之際,眼前突然彌漫起濃重的霧,他就像穿越過層層云朵的鳥兒,最后被放置在厚實的草地上。 方輕鴻趴在草坪上喘了好一會兒氣,才用發顫的手臂慢慢撐起身體。他賭對了。 對于凡人來說,從高空墜落必定死亡是常識,他要跨越的,便是常識的邊界。而萬一他錯了,就真的死了,留在真實世界的道體,會變成一具無主的空殼。 可在那壓抑而恐怖的官能感應如潮水般褪去后,浮出水面的疑點就像沙灘上閃爍的礫石,愈發明晰。 一般幻境所呈現的,其實是人內心的投影,是以,以人欲之所求最常見。再者,是和自己有大因果的人事物。方輕鴻眉頭緊鎖,到底這個屢次出現的神秘人,和自己結有什么深層次的因果? 而既然牽連甚深,又為何在他前世,從未出現過? 他的驚疑也只在一瞬,很快便意識到,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捆仙繩的兩端這次有了實感,等他循著繩索摸到沈柯身邊時,對方已經醒了,正跟尊雕像似的,坐著一動不動。 方輕鴻被嚇了跳,上手推了把,說:你怎么不出聲?沒事吧? 沈柯躲避方輕鴻的視線,不言不語。 他剛剛,做了一個夢。一個和方輕鴻有關的夢。 夢里的桃花劍真似一朵桃花,眼似柔波、眉梢帶春,主動靠過來,用柔軟溫熱的指腹摩挲他微微顫抖的嘴唇。沈柯托住對方后腰的手下意識收緊,將他整個人都壓進懷里。像把三月最美的春光抓住了。 白衣少年仰起臉,一遍遍問他如何看待自己。 沈柯忍不住問:我若說了,你待如何? 對面人便笑了:等價交換,我便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心臟劇烈地跳動,鼓噪著耳膜,沈柯渾身血液隆隆作響,在體內奔流不息。若非強自壓抑,只怕他早已低下頭去,尋找人散發著花蜜般香甜氣息的嘴唇。 那廂的方輕鴻等不到回應,靈巧地從他懷里鉆出來,看向一邊:你若不說,我便講與他聽了。 沈柯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不遠處,還站著個人。長身玉立,風神俊秀,正是他多瞧一眼都糟心的柳夢寒。 不行!沈柯一把攥住他的手,迫使那意欲離去的人,只能注視著自己。我我 嗯?白衣少年眉梢輕挑,慵懶的語調低回婉轉。他踮起腳,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微醺的眼神蘊著似有若無的情意,眼尾泛起層淺淺的紅,平添三分蠱惑人心的味道。 沈柯猛的坐起身,面黑如鍋底。 始作俑者還若無其事地蹲在旁邊,戳著他的臉頰問:哇,你這是看到什么了,臉色那么難看? 沈柯轉過頭,捉住對方作亂的手。 幻境中發生的一切,在他身上留下了余韻,心似火燒,熱度便傳遞到了指尖。方輕鴻被燙得瑟縮了下。 就在夢中人吻上自己的最后關頭,沈柯掐住了他纖長雪白的脖頸。而后在對方目露不解,企圖再迷惑自己時,淡淡道:他不會露出這樣諂媚的表情。 你的模仿太過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