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現在的年輕人這么容易逗？”

    奧林說著，卻沒有動彈，而是由著卡拉斯繼續撫摸他的尾巴，他實在太累，而且也很久沒有誰撫愛過他了。

    卡拉斯沒有停下的跡象，奧林把臉埋進枕頭里。時空的夾縫呈現的是午后的觀感，陽光溫暖、樹影斑駁，一切的模擬和真實無異。

    每一段休養的日子都是反思的日子。奧林閉上眼睛，想起他的哥哥。

    奧林最終還是得到了哈爾隆妮，他住在那小小的領地，宛如一個沒人敢靠近的暴君。

    沒有貴族敢把女兒介紹給他。經歷過幾次失敗的感情后，奧林也不想隨便找一個配偶，那樣會讓他陷入他哥哥應對嬪妃的僵局：不喜歡、冷落、離婚。所以得知貴族們的看法之后，奧林甚至還松了口氣。獨自在他的領地上做工藝的研究，也沒什么不好。

    有一天，奧林照常去皇宮謁見他的哥哥，艾因問他：“獨居的生活如何？”

    奧林回答：“很舒服，但是入睡之前，總會感到些許孤獨?！?/br>
    艾因問：“怎樣的孤獨？”

    奧林思索片刻：“孤獨就是孤獨，我怎么知道是怎樣的？好比疾病就是疾病，沒人知道是怎么來的……”

    從那以后，艾因會在工作日的下午叫奧林到皇宮去，每七天一次。

    皇宮還保留著奧林做王子時的房間。艾因在那個房間里擁抱、撫愛奧林。

    皇帝的時間是寶貴的，幾次之后，奧林也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妥。

    因為每幾次謁見之后，艾因都會向他提出奇奇怪怪的要求：還原蓋伯爾加之矛、圣杯、永恒之劍和波塞冬的三叉戟。

    每一件都是不可能的任務，每一件奧林都沒有答應。某個午后，他終于忍不住了，就問艾因：“國家不缺能工巧匠和精兵，異教的神器對我們毫無用途，你在苛求什么？”

    艾因回答：“你在哈爾隆妮呆得太久?！?/br>
    奧林聽出了弦外之音，趕忙回答：“今年之內我會交上應有的稅收?！?/br>
    說完，他還裝模作樣地咳了一陣。先前事故的傷沒有好，他相信艾因知道。

    艾因在奧林額頭上彈了一指頭：“偌大的國家不缺哈爾隆妮的稅收?！?/br>
    艾洛溫的稅收有明確的規則，對于皇室成員，稅收只按領地面積計算，故而奧林做王子時的存款就足夠繳納兩千年的稅收。

    奧林也意識到了他的回答沒有對上艾因的期望，只得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哈爾隆妮沒有足夠組建軍隊的物資，虛無權杖也留在皇宮里、離我遠遠的。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想要什么？”

    午后的陽光透過華美窗簾的縫隙，在艾因的臉上留下一半光亮、一半黑暗。

    “國家劇院里的臺柱看到你，都會羞愧謝幕……”艾因說，“我要父親的繼任者發揮作用?！?/br>
    在那一瞬間，奧林突然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比如這午后的謁見，并非是兄弟感情的熟絡，而是公務。

    奧林嘆了口氣：“我就不能在小小的領地上享受一點血統帶來的快樂嗎？”

    奧林的夢想有兩個，第一是做個無憂無慮吃皇糧的普通貴族，如果不行，第二個選擇是艾洛溫的首相。第二個夢想一直在搖擺，工作越多、夢想越小。

    艾因又彈他一指：“你曾經是抗衡國家軍隊和命運神的魔法師，休想懈怠?！?/br>
    奧林爬起來告退。

    到底要為那場意外付出多少代價？離開皇宮回哈爾隆妮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賽特勒姆，時空的夾縫。

    “我想起來了……”卡拉斯的聲音在床尾響起。

    “嗯？”奧林瞇起眼睛。

    卡拉斯的聲音充滿興奮：“我曾經是邊境的獨角獸、海邊的人魚、哈爾隆妮的黑臉貓！現在，我又來啦！”

    “哈……”奧林下意識地笑出了聲，如果不是傷在腹部影響用力，他會用尾巴卷起卡拉斯、把他舉到自己面前。

    那可是他上輩子的愛人，在所有永恒的時光中最喜歡他的人。

    奧林說：“這次你想起來得有點晚啊?！?/br>
    卡拉斯跑到床頭，如果他還是只貓，他一定會在這狹小的房間里跳幾個來回、再躺到奧林身上。

    卡拉斯貼過臉來，想親吻奧林，奧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手推開他的臉。

    卡拉斯滿臉失望：“你不想我嗎！”

    奧林回答：“想是想過，但沒有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期望的那么思念?！?/br>
    卡拉斯愣住了，先是滿臉的不可思議，然后迅速轉成沉默的思考。

    “你看，一切都沒有變化……”奧林先開了口，“艾因還是那個皇帝，我還是這個樣子，你從無憂無慮的末裔變成了腐朽國家的官員?！?/br>
    卡拉斯只是托著下巴注視著奧林，奧林也回過神來，把或多或少的事件聯系到了一起。

    他不在乎這個年輕人在考慮什么，他只是明白了，卡拉斯不再是美麗的獨角獸、憂郁的人魚、又毛又暖的黑臉貓，而是立足于這個國家巔峰的魔法師，距離神靈僅有一步之遙。

    如果讓他到達了神靈的領域，他很快會到達另一個頂點。屆時，恐怕連命運都會為之顛覆。

    奧林突然意識到，艾因對諸神所做的一切限制，恐怕就是為了今天：迎來一位超越命運的新神，讓萬物跳出既定的軌跡、迎接無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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