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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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長辭很少睡覺,修道之人無需睡覺,大部分的晚上,他都是獨自一個人在床邊打坐修煉,靈氣隨著他的吐息一進一出,鞏固著他的修為。 白沐離開的第一年,他開始學著睡覺。 他知道白沐沒有死,她吃下了完整的黃泉草,怎么會輕易地死去呢? 她只是厭惡他,厭惡到寧愿死去而已。 他想,他也只是把白沐當做修煉的爐鼎和道具,既然相看兩相厭,那她走就走了吧。 但是他開始做夢。 司長辭前半輩子的人生空空蕩蕩,于是他的夢里也空空蕩蕩,無論做多久的夢,都只能看見一片黑暗的天空。他靜坐在夢中的黑暗里,一夜一夜地等,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只有一次,他夢見白沐晃著腳坐在樹梢上,低著頭看他。 她笑起來漂亮明亮,帶著孩子氣,于是那天的天空也被她照得明亮,她坐在樹梢,像是一個掛在枝頭的小太陽。 司長辭在樹下向她伸出手臂,仰頭看著她,像是做了成千上萬次一樣,對她說:“白沐,下來?!?/br> 白沐笑瞇瞇地看著他,沖他擺了擺手,說:“師叔,再見了?!?/br> 說完,她向后仰去,像顆熟透了的果子一樣從枝頭墜下,她寬大的白色袖子被風吹得鼓起,像是小鳥展開的雪白翅膀。 那一瞬間,司長辭的心臟像是被人攥緊了一樣,痛得幾乎能滴出血來,他想去接住她,但無論怎么努力,都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她墜進看不見底的深淵。 他從夢中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漆黑的天空,夢里的抽痛似乎被帶到了現實里,他伸手捂上了左胸,感覺那里跳動著的心臟,每一下都帶來剜骨的疼。 他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一直看著太陽升起來。 在那之后,他落下了心悸的病。 后來司長辭開始去游歷。 他想,如果她生活在哪個地方的話,也許他們能遇上吧。 他想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司長辭去了白沐跟他說過的地方,她說永州有漂亮的山水,青州的炒栗子很好吃,等以后賺到錢了要到南境去旅行。司長辭還能記得她講這些的語氣,溫柔的,憧憬的,一雙琥珀樣的眼睛看著他,里面有柔軟的金色微光,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司長辭走過每一處她提到的地方。他進入永州的秘境時,仿佛能看到白沐在他身邊揮舞凝風;踏上她曾經走過的石階時,又好像看見白沐走在他旁邊,跳著踩臺階上落下的點點陽光。山上的風景很好,司長辭想,也許她曾在哪棵樹上午睡過,然后靠在樹冠上欣賞落下的夕陽。 在青州山下的一家面館,司長辭看到了她留下的字跡。 用一張撕了一半的符紙寫著: 健康平安,自由自在。 ——白沐 她寫得很潦草,在紙上留下黑色的線條,像是小貓摁在紙上的爪印。 那張紙大喇喇地貼在面館的一面墻上,和其他所有人的愿望混在一起,顯得毫不起眼,但司長辭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紙。他走過去,慢慢地用指腹撫摸那張符紙,像是能隔著時間,摸到那個寫下這句話的少女。 “你認識她嗎?”面館的人不多,老板擦著杯子,晃晃悠悠地和他搭話,“她是個漂亮的小仙女喲?!?/br> “那時她剛從秘境出來,身上還帶著傷,就幫我們面館解決了好幾撥挑事的人呢?!彼f,“拿著一柄青色的劍,打人的時候又兇又快,但是笑起來又特別漂亮,像是神仙一樣。她在我們這里住的時候,客人都多了?!崩习逍χf,“客人們都想和她說說話呢?!?/br> 司長辭想象著她拿著劍,瞪著圓圓的眼睛揍人的樣子,嘴角也不由得勾起。 老板低下頭擦個杯子的功夫,那個仙風道骨得像個神仙的男人就消失了,他帶走了那張紙條,在桌上留下了能買下整個店的錢。 那天,司長辭將那張紙條上熟悉的字跡封存在他的木盒里。 恍惚間,他聽見白沐不高興的聲音。 她聲音軟,抱怨都沒什么氣勢,像是在撒嬌,她說:“師叔,你怎么那么變態?!?/br> 他低頭親吻那張符紙,想,那你回來罵我吧,打我,怎樣都好。 只要你能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