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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杜嬸相熟的中年女人們湊在一起,討論毛衣上的針法和花色,撥弄著爐火里的碳,隨時準備再丟一點碳進去。 “小陳啊,怎么會來我們墨熱啊,這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又冷又熱又窮,要不是舍不得,我都想走嘍!” 他們都在發出疑問,作為一個前程正好的大學生,為什么要來這塊仿佛傳說中被神靈詛咒過的土地,去面對頻繁的沙暴和荒蕪的土地? “來種樹嘛,沒樹的地方才得種樹,有的地方要我做什么?” 南穗舉著杯子,喝了口熱水,整個人縮得更小了,好讓旁邊能多坐幾個人,輪流抵御著初秋晚上的寒涼。 聽著她的回答,屋子里又熱鬧起來,老孫干脆掏出了他的彈波爾,左手按弦,右手擊弦,隨意地哼著歌,用他自己的方式歡迎著來客。 歡聲笑語聚集在狹窄的木屋里,在一場沙塵暴結束之后。 . 南穗寫了一封信,給錢教授的。 她起初想找一家郵局,最后問了辦事處的李叔才知道墨熱沒有郵局,只有一個郵遞員每隔半個月會守在辦事處,送來收件地址在墨熱的東西,再帶出要寄出的信件和物品。 最開始沒有人愿意接這份工作的,墨熱冬天飄雪,冷到零下一二十度,夏天日頭毒辣,沙土都在發燙,連膠鞋都會融化,即便隔著鞋底板,腳都有可能會被燙傷。 直到去年才有個年輕的郵遞員接下了這份工作,每月中旬來這走一趟,墨熱和其余城市又有了一點微弱的聯系。 南穗用分塊隨機的方法取了土壤樣品,準備寄到離墨熱最近的萬松,那里有成套的分析檢測設備,要等分析出土壤的有機質、酸堿度、濕潤度之類的基礎數值,她才能開始制定防護林的全盤計劃。 八月十五,南穗終于在辦事處見到了郵遞員。 那人帶著綠色的郵政帽,斜挎著大包,騎一輛老舊自行車,車后座放著箱子,很熟悉的打扮。 他低頭寫著什么,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開口說道:“是要寄東西嗎?” 等到他看清來人的臉,話還沒說完,就訝異地停住了。 “陳……元貞同學?” 南穗見過他,在胡龍鎮的郵局,那個熱心的青年郵遞員,幫過她一個忙。 她沒想到在隔著幾千里的墨熱會遇見一個相識的人,有些他鄉逢故知的巧合。 “我是陳元貞,你姓林,對吧?” “我叫林致,陳同學應該是考上A大了,怎么會到墨熱來?” 林致算了算,離他送錄取通知書去胡龍鎮不過一年時間,也沒人會來墨熱這種地方旅游,他實在沒想清楚陳元貞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通過結業考核,來這里種樹,估計接下來的幾十年我都在這。林先生不是在南方嗎?” 林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出他換崗位的原因:“我父親以前也是郵遞員,自行車和帽子都是他的,我在南方輾轉了幾個地方,每個人都會說‘你是接你父親的班吧?’?!?/br> “我年紀輕嘛,聽著覺得有點不是滋味,聽說西北邊有個小城缺人,就干脆調過來了,平時就在這一塊地方送東西?!?/br> “對了,陳同學要寄什么,我給你把單子寫上?!?/br> 南穗從包里拿出一個透明的大袋子,里面有幾十個樣本袋,按土地記錄的方法標記了取樣方位,還有一封手寫的信,一起遞給林致。 “收件人是萬松A大育苗基地負責人,錢珙錢教授,包裹內容物:土壤樣本,寄件人:陳元貞。麻煩你了?!?/br> 林致接過,認真地一筆一劃寫好,等到太陽落山,揮揮手和南穗告別。 他們轉頭走向不同的方向。 林致沒有問在胡龍鎮外遇見的小孩,南穗也沒有問他是否看出了她的刻意,在異地他鄉隨機的一場相遇,只需要剛好的道別。 夕陽落在遠處的黃沙與天相接的地平線上,灌木叢中的胡枝子開著紫色小花,細碎地綴在向光生長的枝條上。 胡枝子是豆科多年生落葉灌木,生存能力極其頑強,在負三十攝氏度的天氣下都能安然過冬, 南穗剪了一段它的嫩芽,裝進樣本袋里,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另一種可行的方法。 或許她能做的,不止是幫助墨熱人民去建造一片防護林,而是通過人工去構建一個和諧的生態系統,去可持續產生經濟效益。 等到下個月中旬,南穗從林致手中拿到了檢測報告,錢教授根據土壤分析也列了些常見樹種給她,具體的決定還是得她自己下判斷。 “永遠不要害怕嘗試,這是你的實踐考題,拿出作業里的縝密思考來?!?/br> 錢珙寫下回信時,眼里帶著笑意。 第35章 . 蔥郁黃沙 9 忙忙忙 南穗先把管理苗圃區的其余人召集起來, 圍坐在狹窄的簡易辦公室里。 她在中間的位置坐下,特地找來一塊硬紙豎在中間,拿鉛筆勾畫著她的初步計劃。 “由于土壤有機質偏少, 也就是不夠肥, 我的方案是先大規模種植胡枝子, 間植金枝槐,起到肥田的作用,大家有其他意見嗎?” 南穗環視著眾人, 果然在幾個人眼里看到了輕慢的神色。 她的年齡和資歷不夠服眾,總會有人以此找茬,或者陽奉陰違, 暗地里動些手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