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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穗猛地回頭,看清人臉后,不禁失笑:“程毓,你怎么不出聲的?” 程毓穿著白色的長風衣,身上沾著雪花也看不出來,鼻頭凍得通紅,立起來的衣領口擋住小半張臉,皮靴踩踏在雪地上。 “又沒帶傘呢?” 南穗退后一步,將程毓容納進傘里,傘還是一把黑傘。 “看著和以前不一樣,換了把新傘嗎?” “舊傘壞了,換了把差不多的?!?/br> “挺大的?!?/br> 南穗靠近一步,接著程毓提起的話頭,一來一回地說著手上的傘。 新傘和舊傘的唯一區別,就是傘面上印著一個苯環和一個嘧啶環,還是某次學院比賽的獎品,由于過于硬核,發獎品的工作人員還掛了個“學院之光”的牌子。 程毓看著傘面上的結構式,停頓了很久,才重新開口:“那件事現在還有機會嗎?” 沒頭沒尾的,如果有第三人在,只會對這句奇怪的問句表示疑問,可南穗聽懂了。 南穗嘆了口氣。 雪比先前更大了,柳絮也成了彈棉花大爺店里亂飛的大團棉絮,紛亂地飄著。 程毓終究還是希望她去見程家人,讓她與親生父母團聚,去接受屬于她的財富和父母的愛。 南穗高中時的推辭,被程毓記到今天。 “研究生可不興家訪這一套?!?/br> 南穗的話說出口后,就察覺到身邊人走得更慢了些,從側臉望過去,可能因為南穗調侃的回答,禮貌地露出一個微笑。 程毓的情緒有些低落,南穗想。 可她對程家的確沒有興趣,無論是親情還是錢……等等! 南穗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對錢不能沒有興趣,況且更重要的是,程家似乎有涉及醫藥產業,規模還不算小。 多完美的投資商,還是內行的投資商,如果能成功的話。 “jiejie,我真的希望你能回程家看看?!?/br> 程毓難得又叫了一次jiejie,垂頭喪氣地走到了南門口,準備掏出手機打車回家。 “那我去?!?/br> 隨后有清亮的聲音在她身旁說話,驚得她回頭去找南穗的身影,看見她站在紛紛揚揚的大雪里。 黑傘面落滿白霜,苯環和吡啶的結構式也被遮擋住,一只瘦弱的手握著傘柄,指節處泛著碘試劑的紫黑色,還是昨天實驗里沾上的,另外幾處有腐蝕留下的痕跡,有碎玻璃劃傷的瘢痕,都是陳年的傷疤。 是這么多年實驗在她手上遺留的痕跡。 南穗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朝她晃了晃,示意手機聯系,隨后望見遠處的女孩滿臉的笑意,直到目送她坐上回家的車,才放心地轉向回家的方向。 南穗在離T大不遠處的公寓住著,那一塊住的都是T大的老師,上班方便,也互相有個照應。 在回到家后,雪已經停了,室內的溫度稍微高些,南穗身上的雪花都融化了,她顧不上換衣服,手機里彈出來一條消息。 雖然說是一條,實際上前面還有五六條“程毓已撤回該條消息”。 【我能告訴他們嗎?】 僅剩的一條消息孤零零地躺在聊天窗口里。 南穗回了句“好”,把手機一扔,又開了筆記本寫計劃書。 上門拜訪總要帶點東西,空手終歸不太好意思。 …… 程毓剛打開門,就聽見程母在和家里的做飯阿姨說話。 “小毓估計快回來了,把砂鍋里煲的湯盛一碗出來,免得她回家還要等——”程母聽著門被推開的聲音,歡喜地轉過頭來,眼里都是擔憂。 “小毓!是不是累了啊,湯還有點燙,你等等啊?!?/br> 程毓被按在餐桌前,等每天晚上慣例的滋補湯。 客廳里的燈光亮堂堂的,砂鍋沉重,在搬出來的過程里還磕了一次,聲響微弱。 二樓的程父聽著樓下的熱鬧,從書房里走出來,聚在餐桌前一起喝湯。 “小毓,你最近又瘦了,要多吃點飯!” 程父、程母加上家里的阿姨接力似地勸她多喝點湯,程毓心中有些酸澀,只好把碗里的湯一飲而盡。 “爸,晚上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說?!?/br> 程父很少看見自家女兒這樣的神色,鄭重堅定,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和他溝通一樣,不由得笑了笑,努力把表情放緩和些,應了聲“好”。 程父的面相很兇,不是玄學意義上的兇,而是字面意義上的兇,面無表情看著像不法分子,笑起來會稍微更好些,也只是從不法分子到笑臉僵硬的奇怪路人水平。 程毓回了自己房間,從床底下的夾層里找出六年前她委托的親子鑒定報告,沒有一刻停留,走進了程父的書房。 “小毓來了,坐下說吧?!?/br> 她的椅子被放在書桌邊上,還特地裝了軟墊,生怕她冬天著涼。 程毓坐下后,抬頭望著父親的臉,沉默良久還是把手里緊緊握著的鑒定報告放在書桌上,堅定地推向程父的方向。 “你這孩子,越長大越不愿意說話,又搞了什么東西——” 程父順手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蓋了章的報告上,話語戛然而止。 “姜蘭的基因型符合作為程正志的遺傳基因條件,累計親權指數為47271127.1234,親權概率為99.99%?!?/br> 程父對家里醫藥產業有了解,能認出這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以及……這個名叫姜蘭的女孩,與他是父女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