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2)
但是那份項鏈承載的意義太過復雜,每每見到那一汪晴晝雪海般的碧色,腦中浮起的是冥昭復雜難解的一生。 而眼前這條裙子,卻是僅憑美貌,一眼就扎在了渝辭的心田里。 別致的露背設計,兩側有仿魚鰭模樣的薄紗輕飄飄地垂著,底下固定著兩只套腕的細絲環鐲。無數水晶珠串墜飾在袖口和層疊落錯的波浪裙擺間,仿佛剛從極海中現身的女神,衣帶牽水,珠落不絕,暮靄沉沉中孑然傲立,不容侵犯的圣光從那水色流珠里耀滿周身。 鞮紅走過去將那捧圣光摘下,遞到她的面前。 這是在秀場上看到的,我當時看到的時候就很喜歡。鞮紅見渝辭不接,直接把衣服塞她懷里,可惜我穿顯矮,不如你試試? 這件高定禮服的設計師Sylvie恰好在這時進來,一下就被抱著禮服的渝辭那一雙極具東方色彩的鳳眸吸引去了目光,熱情有禮地將人請進試衣間。渝辭大腦幾乎是懵的,也就沒注意到鞮紅剛才話里的漏洞。 明明她只比鞮紅高了3公分,怎么鞮紅顯矮她就不顯了?何況這類高定只要買下,都是可以根據客戶本人的身材來進行修改。 鞮紅也緊繃著根弦,生怕對方醒悟過來,見對方進了試衣間,總算是松下口氣。 其實 我第一眼看見這件裙裝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 鞮紅小姐,這是你定的裙子。 有其他工作人員取來鞮紅在看秀當天就給自己定下的高定,那時就已經試穿過的,今天只需要再試下修改后合不合身即可。 正當她準備進自己的試衣間時,渝辭那間試衣間的門開了。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凝住,聚在那道如從北極之海乘云而出的身影上,瀝瀝水聲如化具形,細碎地串在她舉手投足之間,反射著澄冷的穹光。 Iszemooi(好看嗎?)Sylvie拿荷蘭語打趣她。 Mooi.(好看。)鞮紅訥訥答道。 Vileuk(喜歡嗎?) Ikhouvan.(喜歡。) 鞮紅忽然反應過來,惱羞成怒:Jijbadass!Jehek!Ikvindhaarleuk,maarzeisvanmij(我去!你陰我!喜歡也不是我的?。?/br> 渝辭不懂她們嘰里咕嚕說了些什么,只是看鞮紅漲紅著臉,Sylvie卻得意洋洋,想著估計是Sylvie打趣了鞮紅什么,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倒是自己穿上高定后有些束手束腳,不太好意思地走到鞮紅面前,悄聲問:你看還行嗎? Sylvie在身后笑道:渝辭小姐長得很美,鞮紅也和我提起過你的經歷,很符合我對這條裙子的設計理念,我覺得這件裙子很適合你。 渝辭一雙鳳目微微睜大,像是驚訝Sylvie居然會說中文。鞮紅又和她用荷蘭語交談了幾句,Sylvie走過來,在渝辭肩胛骨和后腰處的地方做了些標記,帶著助理暫時離開了。 渝辭不知道她去哪,這身衣服也不知道該不該現在脫下來,她來到完全陌生的環境拘謹得很,只能本能性的靠近鞮紅。 而鞮紅卻沒有察覺到渝辭求助似的目光,她望著她的神祗著一身華服向她走來,一顰一笑皆是恩賜。 腦中想起剛才與Sylvie的對話,鐘鳴似的回響不絕。 我的神祗 可以 是我的嗎? 鞮紅?渝辭看她發怔,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鞮紅你在想什么? 渝辭。她眸中全是認真與鄭重。 渝辭大概被她看得有些緊張,小幅度歪了歪腦袋:什么? 鞮紅看著她難得不泰然自若的模樣,不由輕笑。剛才看到她從試衣間出來,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即將新婚的人們見到自己妻子第一次試婚紗時幾乎都會恍惚一瞬。 渝辭以后也會試婚紗給其他人看嗎?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如果永遠不說,那將來一定會有這么叫她后悔萬分的一天。 這樣的心動,她不想讓給任何人。 渝辭,如果XX電影節上,你真的得了影后不不不! 鞮紅腦中亂作一團,她死命抓住一根神經緊緊繃?。篨X電影節結束的時候,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想和你說一件事,問你一個問題。 渝辭有些不解:你想問我什么現在就可以問。 不,不現在不行。 噗,渝辭笑了,你想問什么,當然可以問。難道我還能不讓你說話么? 你答應我,你到時候,讓我問問不要躲,不能躲。鞮紅懇切抬起頭,目光灼灼,好不好? 渝辭像是被她目光中的火焰灼到,跟著眨了眨眼,隨即化作兩汪秋水盈盈橫波。 好啊。 第146章 渝辭進組后,就再也沒法和鞮紅聯系。整個劇組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子虛劫》前車之鑒在,特意掘地三尺藏起來拍攝。不殺青不見人。 鞮紅掰著手指數日子,一開始還能算清,后來漸漸也就懶得算了。 思念成疾的時候不是沒到處托人找關系,看看能不能打入劇組來個友情探班,結果得知人家劇組拍攝,這回要么是在高到沒朋友的高原,要么是在低到和地獄做鄰居的地下層,是真的連個信號的邊邊都摸不到,這才做罷。 唯一慶幸的是鞠興這個電影不需要拍個三年五載,不出意外十一月就能殺青,兩個人好好趁著年關玩一陣就可以趕赴一月份的電影節。 這么想來,就算今年生日渝辭不能來,也不算太遺憾。 鞮紅坐在連海大泳池的臺沿上,看著眼前夢幻般的景色嘆了口氣,還是好想讓渝辭看看呀。 每年生日她都會定一個有點歷史淵源的酒店開派對,或在山谷,或在海峽,聽潮生觀日落,再請來富有盛名的大廚師傅她烹制一桌私家宴。 厭倦了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熱鬧,先前還會請幾位名媛相伴,后來也就開始只在父親和哥哥的陪伴下過了。 而今年,她本來想著是請渝辭過來的。家人在,就把渝辭引薦給他們,家人不在就和渝辭在這里,兩個人過。 鞮小姐。 彬彬有禮的酒店管理人員輕輕扣響敞開的房門,她起身回頭,被染成明粉煙紫的霞光鋪染在她身后,像打翻了顏料的絲帛長卷。 怎么了? 鞮小姐剛才給的卡出了點問題,管理人員過來,將一張卡雙手遞交給鞮紅,麻煩鞮小姐處理一下。 鞮紅接過卡在指間隨意轉了轉,眉眼間染上絲倦煩。 什么? 卡里的資金被凍結了。 ?鞮紅垂眸看了眼卡,取出手機在上面點了幾下。 倏然眉頭一緊整個人從臺沿跳了下來! 小心!管理人員忙去扶,鞮紅卻看也沒看他,整個人神情跟卡里的賬目一樣被牢牢凍住。 枉顧管理人員的詢問,她大步往外走,大堂有一處很舒服的休閑區,她經過的時候頓了一下本想在這里打個電話,卻還是增加了腳程,一路窩進自己的勞斯萊斯里,才摁下通話鍵。 錢這個東西,是絕大多數人奮斗的目標,可是對她而言,這是出生時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 她從來沒有因為錢的問題出現過任何與窘迫相關的情形。 在公共場合里問家長要錢的感受,她并不想經歷。 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怎么會關機 看著自動結束的通話界面,鞮紅更加煩躁,哥哥生意忙,但這么多年來電話打過去都沒有出現過這種關機的情況。 對家人的那只手機從來都是電池滿格的。 鞮紅發了會兒呆,又打電話給父親。 果然也是意料之中的關機。 鞮紅越想越不對勁,催促司機快點開回家,家里至少還有些現金能應應急。其實只要她一開口,檔期肯定是留的住的。 酒店也不缺她這點租金,只是鞮紅大小姐從來做不出賒賬的事。真金白銀交到人家手里了,她才能繼續高昂著頭。 無心留意車窗外倒退的風景,鞮紅拿著手機不停地給封寒撥著電話。累積了一整頁已撥記錄,正想著是不是該給封寒助理打個電話時,一輛警車阻住了鞮紅的去路。 接到報警,請配合檢查。 看到穿著制*服的身影從警車上下來,站到自己面前時,鞮紅完全是懵的。 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連最后他們在她車上搜出大量熟悉的被塑封袋一個個保存好的白色粉末時,她都沒反應過來這代表著什么。 后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快的就跟電影速放一樣,揉亂的聲音和畫面刺激著她全然木訥的表皮下已趨于崩潰的神經。 警方效率很快,基本查清鞮紅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他們帶走了鞮紅的司機,鞮紅一個人魂不附體地離開警局時,已是華燈初上,夜風送寒。 她的車被作為物證扣下調查,于是在新叫的司機到達之前只能先找個咖啡館坐一坐。這家咖啡館比較偏僻,老板娘正專注于自己的賬面,送上咖啡后便再留心這個戴著大口罩壓低帽檐的奇怪顧客,自顧自上樓了。 鞮紅攪了兩下咖啡心里亂得跟團麻似的,封寒一直關機把她的焦慮值拉到最高。她擔心哥哥是不是被人害了,她想告訴他,那批本應處理掉的東西居然出現在了她的車上,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可會是誰呢? 胡思亂想著鞮紅順手打開微博,想看看今天有沒有什么相關的新聞。鞮家一旦有什么事鐵定是上熱搜板塊的。 微博一打開,鞮紅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她用盡了全部力氣才不至于任自己昏過去。 她用顫抖的手點著屏幕,一個字一個字確定著讀了五遍,又關機重啟反復一次,才終于看清一般,認出了熱搜上的文字。 #鞮紅販*毒# #鞮紅吸*毒# 她顫抖著手,劃拉了兩次才關掉微博,點開通訊錄找到鄔澔的手機號,咽了咽干澀的嗓子,把電話播了出去。 嘟嘟 鞮紅不受控制地咽著嗓子,偌大的咖啡廳里,她縮在小小的座位上第一次顯得那樣局促。 電話通了。 但是電話那邊的人沒有說話。 鞮紅先開了口,向來甜美的嗓音里帶著潤不開的沙啞。 喂,澔哥!我出事了,網上都是,都是我看不懂你快幫我處理一下! 語無倫次的倒了一通,越說越亂,正打算要不要重新組織下語言再說一遍的時候,電話那頭給了回音。 紅紅呀,這個團隊里剛剛就發現啦,處理也是需要一點時間的嘛,你不用急的呀。 聽著鄔澔那邊依然不緊不慢的語調,鞮紅登時一把火燒到眉梢:我怎么能不急!調查結果都已經出來了和我沒有關系,現在網上這樣污蔑我就是造謠!要付法律責任的??!晚上,最遲明天上午,必須要看到律師函! 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那些造謠生事的人,通通要給她收到懲罰! 電話那端的靜默使鞮紅蹙起了眉,過了會兒低沉的笑聲從話筒里斷續傳來。 你笑什么?這種時候鄔澔還有心情笑? 紅紅呀,律師函這種東西需要多方確認真實信息才能寄出去,再經過一系列程序才能公示,不是我們一句話就可以開出來的。 那什么時候可以解決?鞮紅捏著勺子在咖啡杯壁上不耐煩地敲,不解決我后面的通告全都受影響! 紅紅呀,都說了你不用急的呀,這些事情團隊都會給你安排的妥妥當當。 當啷一聲,咖啡勺直接被丟在了桌上,濺出一路奶咖色的湯漬。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給我打什么太極?! 紅紅呀,你現在給我通著電話,我怎么好去處理呀? 啪!鞮紅掛斷電話的同時差點沒砸了手機。 她努力調整著呼吸卻始終沒辦法平靜下來,養尊處優二十五年,何曾被人這樣侮辱! 抓起手機的時候五指猶在顫抖,她下意識就點開渝辭的微信,消息記錄依然是昨天晚上自己發過去的留言。 猶豫了會還是退出界面,不論出于何種原因,她都摁不下那個撥打鍵。 約好的司機一直沒有回音,鞮紅只能自己打了輛出租車回家,可一到家就被門口的保鏢攔了下來。 鞮紅冷冷看著眼前身材魁梧的男子,用眼神質問他的行為是什么意思。 但是保鏢沉默著,手里的對講機不停閃著提示燈。 家里今天不對勁,以前從來沒有這么多保鏢聚集在家門口。一股不詳的預感從心底升起,鞮紅想進去卻被粗暴拉開。 搞搞清楚!鞮紅怒不可遏,我是這個家的主人! 鞮紅小姐,這是少爺的吩咐。 我哥讓你攔我了?鞮紅不敢置信,封寒做什么要攔他,一晚上的槽心事把她整個腦袋都整糊涂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鞮紅一把扯過保鏢的袖子卻沒扯動,那魁梧的男子不動如山站在原地,鞮紅反倒一個趔趄。她狼狽后退一步,所有保鏢都自己忙著自己的事,竟沒有一個人來扶她。 也沒有人回答她。 鞮紅幾欲抓狂地解開手機,再度摁下封寒的手機號,依然是關機。 不可置信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莊園入夜后的燈火溫暖如昔,那全都是屬于她的,可是她現在卻根本沒法回到它們身邊。 那些保鏢時不時轉過頭來看她,暗夜下看不清眼神,可鞮紅卻本能地感覺到,那眼神中流淌出的,讓她不舒服的東西。 她僵硬地挺直脊背,又打了一輛出租車,在自家門口等出租的短短十幾分鐘,卻比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所有等待都要久。 除了那次,她七歲那年,坐在火葬場外的長椅上等她母親的骨灰。 她在帝都有不少房產,不過有幾間暫時借給了她哥哥,留下來的只有一處。那是她一個人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