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說罷,宮門緩緩合上,天際最后一道微光被沉重的朱門隔絕。 清秋再一次陷入了黑暗里。 * 待清秋回到王府,已是明月當空。 鏡心守在王府門口不住地踮腳眺望,雙手合十搓來搓去,口中念念“可別出了什么岔子才好”。等遠遠瞧見一道窈窕倩影走來,鏡心忙一拎衣裙,小跑著迎了上去,急道:“怎么去了這么久?害得我好一陣擔心,還當你被扣在宮里了?!?/br> 清秋捏了捏她的肩膀,略顯疲憊,與她一同往府中走:“沒什么,回來時有些累了,走得慢了點?!?/br> 鏡心聽她說話無精打采,便沒再多問,只叮囑她飯食在桌上,若是涼了記得去熱,便關好房門離開了。 屋中安靜下來,清秋瞧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卻沒有半點胃口。 她徑直走向床鋪,直直躺倒了下去。 屋中沒有掌燈,寸許月光透過窗紙滲入屋中,堪堪照亮床帳一角。 清秋毫無困意,盯著那一道光亮發呆,眼前仍是紫鸞閣中看到的,宮哲與德陽相處的一幕幕。 “吱吱——” 突兀的叫聲傳來,清秋循聲望去,只見屋中角落里不知何時被人放進了一只鐵籠,籠中有一團灰黃狂躁的撞動著欄桿,似乎急于掙脫囹圄。 清秋下床,走近兩步,籠子里的動靜停了下來,兩道綠光對上她的眼——是只灰色的狐貍。 她猛地想起白日里在宮中見到的那只小火狐。 只是那只火狐仍是只幼狐,身上奶味未脫,不懼生人,靈動可愛,而眼前這只灰色狐貍右耳有幾分殘缺,體量雖也比那小火狐大不了多少,卻野性十足,只盯住清秋呆了一刻,便更加劇烈的撞起籠子來,儼然寧肯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愿被困于籠中做個囚徒。 是宮哲為她獵來的狐貍么?把最好的送了心上人,再隨便找一只給她了事,是這樣么? 真是慷慨。 清秋看了許久,打開籠子,把它抱進了懷里。 狐貍有幾分錯愕,也不知是冷還是餓,在她懷里瑟瑟發抖,卻仍不忘拼死掙扎。見清秋不肯松手,灰狐便一口咬在了她手上。 清秋吃痛,卻沒放手。 灰狐咬了半晌,見她沒有反應,便抬起三角腦袋看她。 清秋眼里一片死灰,灰狐看了片刻,一縮脖子,把頭埋進她懷里不再動了。 她抱著灰狐枯坐在床角,雙眼空洞地盯著愈來愈暗的屋子,不知過了多久,一人一狐都沉沉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過去,清秋又做了一個夢。 一個無比真實,也無比聳動的夢。 第14章 宮宴 “去找她……立刻!”…… 清秋近來時常做夢,可這次的夢卻不同以往,如同切實發生過一般將她魘住,任憑冷汗濕透了薄薄的被褥也無法清醒過來。 夢里,自幼體弱、常年纏綿病榻的德陽心疾復發,須得有人取十只指尖血,每指三滴,入藥煎熬,服用至少三年方能有起色,且期間不可一日斷藥。 而且這指尖血須得是與德陽同日出生、容貌不凡的女子,提前灌服特制湯藥七七四十九天后,以銀針扎指,取下來的才算有用。 于是她被宮哲以請天子賜婚為由騙入宮中,被囚在朝霞殿里,成了試藥取血的藥人。 她害怕,她想逃,可宮哲近乎癲狂地將她箍在懷里,說,不過一日三十滴血,我讓御醫為你開副藥方,定能補償回來。 可十指連心,每日以針刺血,怎么可能不疼呢? 日復一日,她的十只指尖都潰爛的不成樣子。 好不容易熬過三年之期,祁國卻派使者拜訪上京,稱祁國國君意欲求娶德陽公主,兩國永結盟好永止干戈。 可消息傳來,德陽嚇得昏厥到場,醒來后梨花帶雨的求宮哲想辦法救她。 于是宮哲又想起了被囚禁在朝霞殿里的清秋。 她這張臉可真是好用。 他讓她扮成德陽的模樣,隨著使者去了祁國。新婚之夜,又依照他的指示,用一把削尖了的發簪插/入了祁國國君腦后。 祁國國君當場斃命,而她也被宮廷侍衛砍成了個血人。 但許是上天憐見,她竟死里逃生,茍全性命重回大越。 在邊關,她又遇見了宮哲。 他一副慈悲模樣將她帶回府上,她才知道當初她被送往祁國時,德陽便已借著她的身份私逃出宮,扮成宿州采藥娘關清秋,與宮哲結為了夫妻。 而她卻成了因不愿和親而刺殺祁國國君,導致兩國戰火重燃的千古罪人。 清秋無處喊冤,只得整日龜縮于昭王府中,渾噩度日。 可德陽卻并不打算放過她。 嫁進昭王府后,她從下人們口中漸漸拼湊出了清秋與宮哲相處的那半年中,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她以為清秋替她遠嫁祁國,此生都不會再出現在她與宮哲的生命里,可她錯了,清秋回來了,回到了宮哲身邊。 她突然本能的厭惡起這個曾采血替嫁救她兩次的恩人來,厭惡她回來分享宮哲的注意——先前他們已經背著她相處過半年的時間,她還不知足么? 于是德陽趁宮哲遠赴邊關御敵,借著罪人之名,狠狠地折磨清秋,將她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死在了一個大雪如鵝毛的凄寒冬夜。第二天鏡心給她送飯時,才發現清秋的身子早就涼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