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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從未聽過、甚至從未想象過的宮哲,那般親昵、那般主動地對一個女子示好,而不是在她靠近時謹慎地躲開,卻自以為她看不出。 還有那杏仁餅,大概也是因為德陽公主愛吃,他才總去福春樓買,甚至不遠百里的帶了兩大盒過來,也無非是怕嬌嫩的小公主吃不慣這圍場里的野味罷了。 但凡長了一雙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愛一個人時,一舉一動都是藏不住情意的。 遠方漆黑一片的莽林里突然傳出一聲遙遠凄厲的狼嘯,清秋聞聲望去,忽然間覺得周圍的一切是那么陌生,而她一人坐在天幕之下,孑然一身,無家可歸。 ——雖然她早早就成了孤兒,可遇見宮哲后,她以為自己終于有了一個家。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該來,不該因為擔心宮哲而偷偷跟來龍沙圍場,不該在他與德陽公主相見時駐足帳前,甚至她根本就不該離開大楊山,那樣的話,昭王宮哲在她心里就永遠是一個剛正無雙的英雄,一個一塵不染的神明。 身前不遠處的清泉池中,一條金帽雪龍魚彩尾一掃,驚起水聲漣漣,拍散了一輪圓月。 清秋的思緒被這一聲響動吸引過去,下一刻便察覺到腹中傳來一陣絞痛,這才恍然想起自己這一天還粒米未進。 她望著湖面出神片刻,強打起精神,起身往燈火還未熄的營地走去。 不管身處何種境地,都得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對于一個生于戰火紛飛之間,長于多年饑荒之下的孤女來說,這是清秋刻在骨子里的意識。 可回到營地清秋才想起,自己對營地的布局全然不了解,根本不知燒火做飯的營帳在何處,更何況現在早已過了用飯的時間,在荒山野嶺不便儲存熟食,就算有些殘羹冷炙,只怕也早就被倒掉了。 無法,她只好在營地邊緣慢慢尋找,只希望自己運氣好,能找到些隨便什么東西填填肚子。 龍沙駐地原本不大,但此次皇帝出行,把半個后宮的嬪妃都帶了過來,使得駐地變得擁擠不堪,各宮各府帶來的下人仆從只得擠在幾個營地外圍的大帳篷里過夜,因為人數太多,衛率隊正便給每個仆從發了塊木牌,憑木牌入住營帳,也方便他們清點人數,省得混進些心懷不軌的人,再驚擾了各位主子。 各府到駐地的第一晚,駐地衛率比任何時候都更警惕三分,加上眼下夜已深了,各位娘娘大人差不多也已經歇下,除了值夜的侍從,無需再有人端茶倒水的伺候,衛率便開始清查起侍從營帳來。 清秋在營帳外走了兩步,迎面便撞上兩個駐地衛率從一頂帳中出來,眼看就要往她這邊走來。 她是偷偷摸摸跟來的,又喬裝打扮成了王府小廝的模樣,眼下若是被衛率抓住,定會被當成意圖行刺,或者有其他圖謀的歹人。 至于宮哲,他連提都不讓下人提她的名字,當然更不可能出面保下她了。 得想辦法熬過今晚,明天天一亮就找機會離開這里。至于離開之后到哪里去,清秋還未想過——實在不行,就回大楊山做個自由自在的采藥娘。 清秋想到這里,眼看那兩名衛率已經走近,立馬調轉身去,強裝鎮定的穩住步伐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可沒走多久,迎面又是一隊巡查的衛率。清秋腳步一頓,心中慌亂,眼下前后都有巡查,只要一搜便知她身上沒有木牌??神v地周圍是一片平野,她就算躲又能躲到哪去? 慌亂之下,她只好趕忙繞到一頂黑燈瞎火的帳篷后,蹲下身來盡量隱藏,就連氣息也放得低緩許多,心中祈禱那兩隊衛率查得松懈,別把她揪出來。 兩邊衛率的馬靴踏地聲愈來愈近,沉重的甲胄發出金屬簌簌的響動,清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得,馬靴聲停了下來,兩隊衛率在帳篷的另一側匯合,緊接著,清秋聽到其中一人問:“可有發現什么異常?” “回稟隊正,東側四頂侍從婢女營帳皆無異常?!?/br> “嗯,西側也檢查完了。再把駐地外圍搜查一遍,然后去和南北兩側的崗哨換崗,下半夜我再帶人去輪守?!?/br> “是!” 話音一落,幾名衛率便錯身往營帳外、清秋所在的方向走來。 腳步聲越靠越近,清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指尖開始不由自主的變得冰冷發麻。 清秋知道,若是讓人抓住,等待著她的會是怎樣的下場——平日私闖圍場是重罪,天子巡行時私闖圍場是死罪。她這么一個生面孔私自爬上昭王府的馬車,女扮男裝潛入駐地,衛率見了她這身衣服定然不會直接去找宮哲,而是會找昭王府的下人來辨認,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宮哲的貼身侍衛展晟。 但展晟早已吩咐過,莫在駐地提及她,自然也不會承認她是宮哲府上的人,不然她為何假扮小廝又沒有木牌的事便更難解釋清楚。 清秋雖與展晟來往不多,但也知道他是個對宮哲忠心耿耿的人,可對除了宮哲之外的人卻冰冷如鐵。 他不會保她,更不會給她牽扯到宮哲的機會。 那么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由衛率將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解決掉。 她該怎么辦? 身后衛率的腳步聲已然臨近,清秋似乎已經聽到了腰刀出鞘時冰冷刺耳的摩擦聲。 突然,一只微涼的手抓住了她的衣領,一把將她拉進了身后的帳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