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便看了看王逢年身后的奴仆與書童，“你們所住的套房在頂樓，爬上去太累了，所以還是坐電梯吧?！?/br>
    王逢年感到不可思議。

    這未來人居然懶到這個程度？爬個樓梯居然還得用電？據他所知，便是德蘭人都沒怎么用上電呢，這些未來人居然就拿電來爬樓梯了？

    初次坐電梯的王大人顯得有些不適應，待到了六樓，走出電梯時，臉都有些發白了。

    高知樹拿著房卡道：“拿這個卡對著這里刷下就能開門了?！?/br>
    他一邊示范一邊打開門，然后將房卡插入電源啟動槽內，“把卡放到這卡槽里，房間里才能通電。這里是電燈開關，上面都有字，對應每一處的電源電燈。我們整個樓層都是采用智能溫度調節，電源開后，溫度會自動調整到人體體感最舒適的溫度上面……”

    王逢年腦子已經糊了。

    明明他也是兩榜進士出生，高知樹說的每一個字他也聽得懂，但連在一起卻是概念模糊，有的干脆不知啥意思。

    這冷暖也是人能控制的？

    “這是智能飲水機，你只要把杯子放下面，對這機器說出你的需求就好了……”

    高知樹將房間里各樣東西一一示范完時，芊芊也從六樓的客房倉庫那兒找人搬來了行軍床。

    雖是套房，可外間也只有沙發這些。王逢年帶了兩個仆人，一個書童，顯然不可能都擠在沙發上，自是要再添兩張行軍床才夠。

    在星辰旅舍打工的大昭婦女猛然見到一個穿官服的，先是愣了下，隨即便是跪下，連連道：“民婦拜見大人?！?/br>
    王逢年倒隨和，連連擺手，“起來吧。這屋里的事物新鮮，你既負責這層樓的管理，本官后面少不得還要麻煩你?！?/br>
    “民婦惶恐，大人若有疑問只管按鈴?！?/br>
    說著便是彎腰，“大人，民婦先去將床鋪打點好?！?/br>
    王逢年點點頭，轉頭對柳芊芊道：“這婦人一月可拿多少工錢？”

    “我們旅舍客房清理打掃的人每月給25元基本月錢，外加5元交通補貼。因著提供食宿，所以伙食補貼沒有。另外，每打掃一個房間再給一角提成?！?/br>
    “提供食宿？這些婦人都住在這兒？”

    “恩?！?/br>
    芊芊道：“她們都是在戰亂中失去丈夫或者家人的可憐人。外面求活不容易，旅舍的活相對輕省些，所以都率先安排這樣的婦人來做工。她們無處可去，自然是要提供住宿的?！?/br>
    “是像外面那樣住的房子嗎？”

    王逢年十分迫切地道：“本官聽人說，在你們這兒干活都會送房子？”

    “我們這兒分配到房子的主要是當初在鐵路工作的工人。后面的也沒分配房子了。不過只要為我們工作滿十年，便可以以極低的錢買套房子?！?/br>
    “極低的價錢是多少？”

    “一平方20元錢?！?/br>
    芊芊道比劃了下一平方是多大，“全部裝修好，一套房子1000-2000元就能買下來?！?/br>
    王逢年倒也會算，稍稍心里估摸了下，便忍不住驚呼，“你們的房子建的也太小了吧？這怎么住人??？”

    芊芊笑了起來，“怎么不能住人？100平方是實打實的，其實不小了。住個五六口人都夠了。如果覺得不夠可以加錢買，我們晚點也會造一些大戶型的房子。王天使，窮人沒那么多要求，只能有片瓦能遮風雨便足夠了……”

    王逢年想想也是。

    窮苦的人，真得只要有片瓦便足夠了。

    他想了想未來人給大昭人開出的工資，大概地算了下道：“我大概算了下，在你們這兒干活，平均一個人一年是400-600元收入，這樣他們一年能存個兩百不？”

    “一般來說是可以的?！?/br>
    芊芊道：“如果以家庭為單位的話，那是絕對沒問題的。另外，工錢還是會漲的，不可能一成不變。但是我們做出的承諾不會變，只要給我們干滿十年活，房子就是這個價?！?/br>
    好氣魄??！

    王逢年忍不住在心里贊了句。

    再打量了下這房間，不由感到新奇。

    不過眼下人沒走，他也不便仔細去摸索。等會等人走了，他再好好看好了……

    第41章 天使的見聞（二）

    這令人絕望的差距

    六層樓的高度對星際時代的人來說與平房無異。

    但是放在大昭卻顯震撼。

    王逢年站在窗戶前，從上往下看時，希望小區大部分的景色都能收入眼底。只是再抬眼望去時，那些高達十幾層的高樓又給他帶來了眩暈感。

    昔年進士及第時，也曾有幸隨架天子側，登上皇宮三出闕樓俯看皇城。只是，昔年皇城的巍巍壯麗有多深刻，此刻便覺有多渺小。

    磚木結構的皇宮在這一片鋼鐵森林面前顯得脆弱極了。

    他不知后面發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通過柳芊芊的話，隱隱猜出，原本的大昭或許徹底亡了……

    而后大昭子民全盤德蘭化，后世子孫如此重視所謂的科學，也許就與這有關……

    想到這里，便覺心頭一陣煩躁。

    多年的圣人教導讓他難以接受這可能的現實。

    他輕輕拉上那薄紗一般的窗簾，可依覺外面的陽光刺眼。想了想，便又將遮光簾拉下。

    室內頓時陷入昏暗。有眼色又機靈的仆從立刻將室內的燈開啟，讓略顯溫暖的橘色燈光將這令人感到壓抑的昏暗驅散。

    奴仆按照高知樹教導的，將旅舍提供的茶葉放進玻璃茶盞里，接了些熱水，手腕轉動，將茶洗過后，又接了guntang的水，待茶葉在玻璃杯中緩緩舒展開后，

    這才端到主人家跟前，緩聲道：“老爺，先喝點茶吧?！?/br>
    王逢年點點頭，坐上了那個名為“沙發”的東西。

    很柔軟，很舒適，比起家里只墊了個軟墊的靠背椅，沙發這東西似乎更適合用來休息。

    填充了羽絨與特性棉的沙發柔軟卻不會塌陷下去。躺在上面，與人體貼合，所有的疲勞仿似都會在瞬間被趕走。

    奔波多日的王逢年漸漸就忘了圣人的教導，像個軟骨魚般，緩緩躺了下去。

    溫度適宜，沙發柔軟，茶葉也是上好的白茶……

    聰明的小奴旋轉了下柜臺邊的按鈕，流水叮咚般的曲聲傳來。

    “這便是廣播？”

    本已昏昏欲睡，可聽到這首充滿大昭風情的古琴曲后，王逢年又坐了起來。

    他支著耳朵細細聆聽。

    這是一首他從未聽過的琴曲。但是，這首曲意境高遠，仿若雨點打落心間，給人帶來一絲平和的同時，又會生出幾分不再理會世事，只管“采菊東南下”的向往。

    四百年前的一首《半山聽雨》讓王逢年跨過時空，與譜曲彈琴之人心靈契合了。

    他聽得如癡如醉，最后竟慢慢紅了眼。

    “不如歸去……”

    他反復喃喃著這四字，再看這房屋里的擺設，心間晦暗似要將他吞噬般。

    廣播也好、能自動出熱水的機器也好……

    這些根本是德蘭人都做不到的事。

    天下之事，分分合合……

    或許，這一次世道真是要大變了吧？

    睡意了無。他站起身，像是最后的捍衛者般，強打著精神，在整個套房里檢查了起來。

    他要知道，這差距是有多大？然后才好讓心間積存的僥幸毀滅，最后負責地回去告訴帝王：所有的抵抗只會是徒勞，唯有合作或還能喘息些時日。

    陽光被云遮蔽，天地恍然黯淡。

    片刻，又有金光透過云朵罅隙而出。成片成片的月季舒展開來，迎著金色霞光的洗禮，越顯風姿多彩。

    尋得累了的王逢年躺在地毯上睡去，再醒來時，已是下午兩點。

    他神色麻木的洗漱干凈，走出了房門，長廊那頭，柳芊芊已在等候。

    進了電梯，出了旅舍，坐上了小區內的敞篷電動小車。

    無牛馬拖曳卻可行動自如。

    這個小區里的每一個東西都仿若神跡。

    到了工廠，各種機器看得他眼花。他看著那些布在幾個人的cao作下便以流水般的速度流出后，只覺心都麻木了。

    再看到那些女工眼里的滿足，便覺“奉公為民”四字在這里得到了極大的體現。

    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所有人都在快樂地干活，積極地活著。

    待到了未來人的田地里，所有的僥幸統統破滅。

    三米多高，手臂粗的稻子宛若神跡一般。

    上面沉甸甸的麥穗在無情地煽打著他的臉：一個連百姓都喂不飽的朝廷不配存活于世！

    “我們這是高級雜交水稻?！?/br>
    芊芊道：“平均畝產在三千八百斤這樣。生長期兩個月。這兒氣候溫暖，稻可三種，今年還能收獲一波。不過，明年這些土地就得休耕，我們會種上一些豆子、苜蓿以及……”

    芊芊帶著王逢年走到另一塊農地，“像這種巨菌草?！?/br>
    “這是什么？”

    王逢年一臉疑惑，“青甘蔗？”

    “不是?！?/br>
    芊芊道：“這是四百年前一個姓林的科學家培育出來的碳4植物。用來培養蘑菇、靈芝非常不錯。而且青貯后能作為牲口飼料，能做乙醇，能做紙與纖維板，可用作生物質發電，還能榨糖……”

    芊芊抿嘴笑著，“最關鍵的，還能改善水土質量，可謂渾身是寶。而這個經過我們一代又一代的培育研究，畝產能達到45噸，也就是你們的九萬斤?！?/br>
    王逢年腳軟了。

    身邊的仆人連忙扶住他，他一雙眼變得空洞，“畝產近四千斤的糧種以及近十萬噸的草料……你們還是人嗎？這是人能做到的嗎？”

    “知道為什么我大昭幾千年的文明最后卻落敗于德蘭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