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華正茂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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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謹禮、黃驤、柳文略、仇尺寬…… 雖然沒見過這幾位, 但聽到名字的那一刻,睢鷺便瞬間明悟了。 后兩位且不提,前面兩位, 聶謹禮和黃驤, 在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科舉舞弊案和改革中,可是出現頻率很高的兩個名字,尤其最初, 將盧嗣卿案從樂安公主個人的“瞎胡鬧”引到朝堂之上的,便是聶謹禮上書參了盧嗣卿一本, 由此引出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聶謹禮無緣無故為何突然參盧嗣卿? 了解些他出身的人都想得到緣由,睢鷺雖不了解,卻也猜得到。 ——他是公主的人。 正如那位今科春闈副考官劉思擷一般,是能夠讓公主隨意調動、相信的,心腹之人。 而此時這位心腹之人,還有其余幾位顯然也跟公主關聯匪淺的大人, 在公主明確承認了他身份的次日, 忽然來弘文館要“看看他”。 想明白其中關節, 睢鷺臉上露出笑來。 “咳, ”似乎也覺得自己幾人有些冒昧,聶謹禮又咳了咳, 找補道:“吾等久聞小友之名, 今日下了衙, 休息間隙又談起小友, 便臨時起意,來此尋訪一番,小友初來弘文館,可有什么不適?” 這話說得著實虧心了點兒。 睢鷺能有什么名能被三四品大員久聞?除了靠美色在曲江宴上那次轟動, 剩下的,便都是跟樂安聯系在一起的“名”了,而這些名,可都沒什么好話。 但睢鷺仿佛絲毫未察覺,只微笑著點頭:“某適應良好,多謝大人關心?!?/br> 聶謹禮撫著胡子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br> 見這兩人廢話半天說不到正題,聶謹禮左側一位深緋衣袍的大人咳了一聲,同時胳膊肘又往自個兒左側,一位雅望非常、長須飄飄的大人腰眼一戳。 戳罷就渾若無事道:“文略兄有話要說?!?/br> 被他戳到的“文略兄”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但隨即,便當仁不讓地整整衣冠,上前一步。 聶謹禮見狀,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后退一步。 睢鷺眉眼微揚。 若說聶謹禮和黃驤是因為與樂安的關系才被睢鷺熟知的話,這位柳大人,則純粹是因為其文名顯赫,博學多才,其著有數部詩文集作,在學子間亦很是流傳,只是據說其人不太好相處,因此真正見過其人的學子并不多。 而這位柳大人一開口,便果然有些文士輕狂的勁兒:“我也不跟你廢話?!?/br> 說著,他還順道鄙視似的瞥了聶謹禮一眼,然后才高高抬著下巴,對睢鷺道:“校書雖只九品,卻也不是等閑人能當得的,校讎典籍、訂正訛誤之事,行事雖小,茲事卻體大,遂高祖以來,歷任秘書省、崇、弘二官等校書一職,多以進士或同等出身者充任,而你——” 說到這里,他的眼神往睢鷺臉上身上上上下下那么一瞅。 話不需出口,其意卻已表達地淋漓盡致。 睢鷺嘴角微彎,“大人有話直說?!?/br> 柳文略輕哼一聲。 “所以,今日我便考你一考,且看你有沒有資格,做這個校書郎?!?/br> “資格”二字,他咬地十分重——仿佛有什么特殊含義似的。 果然來勢洶洶哪。睢鷺輕嘆一口氣,臉上仍舊不動聲色,道:“大人但考無妨?!?/br> 于是兩人開始了一考一答。 而兩人身后,另外三位大人已經悄悄站一起,一邊留一只耳朵聽兩人對答,一邊小聲說悄悄話。 “老仇,接下來你上?!比允悄俏淮亮肆穆缘纳罹p衣衫的黃驤大人先道。 被點名的仇尺寬瞥他一眼,卻也沒反駁,只無聲點頭應下。 倒是最先出面的聶謹禮有些憂心忡忡:“我說,咱們這樣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讓文略考他學問倒還好,可老仇——”他瞥一眼身如鐵塔、面如堅冰的仇尺寬。 要知道,他們這位刑部尚書大人那可是小兒止啼的人物,只要他一板起臉,許多官員都忍不住在他面前打擺子,更何況是涉世未深的年輕書生。 聶謹禮覺得,這對那位小駙馬似乎略顯殘忍了。 “這還非就得老仇上,換個人還不成呢?!秉S驤一擺手,“若連個冷臉都受不了,那不就是膽小如鼠的慫蛋?而若是慫蛋,又如何能配得上那位?” “這……倒也有理?!甭欀敹Y被他說服,點點頭,但隨即又道,“但律令法典到底是偏科,如非專攻此道,自然無法對答如流,況且進士科也不考法典,不如——” “……嗯?”一直沉默的仇尺寬突然出聲,兩眼黑黢黢地盯著聶謹禮。 “啊……不,我是說,律令法典是國之根基,正該好好考校!重重考校!” 這邊三人嘀嘀咕咕的功夫,前頭那兩人已經對答數個回合,柳文略的下巴從高高抬起,終于到逐漸落回正常的弧度。 “哼……見解尚可,但根基還是有些不牢,還需遍覽群書,增長見聞?!?/br> “大人說的是,不才受教了?!鳖→樔耘f笑著,拱手道。 “好了好了,文略你過來,”黃驤伸手招呼柳文略,又賦予重任般,一推仇尺寬后背,“老仇,上!” 睢鷺:…… 敢情還是車輪戰哪。 * 日頭爬上中天,即便才到初夏,日光之下久站仍舊略顯燥熱,然而此時的弘文館書庫大門前,一位淺緋五品官服的的少年,和四位深緋甚至紫袍的大員,赫然站在日光下侃侃而談,也不知在談什么,直從午時正談到午正快過三刻。 掌管書庫大門鑰匙的小吏,原本早準備鎖門吃飯,結果一忽兒來了好幾位大員堵在門口,登時這門是關也不敢關,只能等著那幾位何時能結束。 好在,等著吃飯的似乎不止他一個。 “哈哈不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哪!”聶謹禮哈哈大笑,很是快慰地拍拍睢鷺肩頭,“能通過老仇考校、又能讓文略平視的年輕人可不多?!?/br> 只可惜話聲剛落便有人拆臺:“哼,也不過是比那些酒囊飯袋強一些罷了,你若因此便狂妄自大,那還不如趁早自我了斷——” “文略兄是說現在的年輕人啊太浮躁,以此告誡小友切忌戒驕戒躁。當然,我一看睢小友就知道不是那種人,”黃驤使勁兒一擰柳文略后腰。 隨即不顧其怒容,又一把拽過仇尺寬,“老仇,你說是不是?” “嗯……”仇尺寬半晌才嗯了一聲,就在其余人都以為他沒話了,聶謹禮正想再開口時。 才突然又道,“賊盜、斗訟、斷獄等律尚可,其余諸律令卻不甚熟稔,還需努力——是專研過那三律嗎?” 睢鷺微微一頓,隨即點頭。 “嗯?!背鸪邔捰贮c了點頭,也沒再追問什么。 聶謹禮終于找著空插話,他看看天,對睢鷺道:“難得今日相談盡歡,不過時候不早了,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由本官做東,請睢小友與吾等易地再敘?” “去狀元樓吧?!秉S驤道。 “狀元樓都去多少次了,況且盡是蠅營狗茍、附庸風雅之徒,沒意思,不去!換個地兒!”柳文略折扇一一揮道。 “長樂坊新開了家酒肆,他家的酒,好喝?!背鸪邔挼?。 聶謹禮是無所謂去哪里的,當即便道:“那不然就去長樂坊?” “大人?!鳖→樀?。 “長樂坊新開的酒肆?我怎么不知,老仇,他家的酒當真好喝?”柳文略不太信,質疑地問仇尺寬。 “大人?!鳖→樣值?。 仇尺寬看也沒看柳文略一眼,面容冷淡,嘴巴如如蚌殼般緊閉。 一旁的黃驤便幫他作證:“好喝!我和老仇一起去過,文略兄,你不相信老仇的品味還不相信我的嗎?” “各位大人?!鳖→樣钟值?。 “嗯?你的品味?三杯黃酒就能倒的人,居然提什么品味?哈哈哈?!?/br> “柳文略,哪天你要是因為這張嘴死了,我肯定一點都不驚訝?!?/br> “哼,這你且放心,我肯定比你活得久?!?/br> “嘶,我說你們,怎么又吵起來了……” “喂,他好像在叫我們?!?/br> …… 終于,等到大人們將目光重新轉回自己身上,睢鷺眉眼彎彎,躬身一揖: “多謝各位大人相邀,只是在下今日出門之前,已經答應了家里人午間回去用餐,因此,諸位大人的邀請,在下只得斗膽謝絕,若各位大人不嫌在下冒犯,在下可與家人相商后,與各位大人來日再約?!?/br> 幾位大人:…… 他們想了所有可能卻愣是沒想到居然會被拒絕。 畢竟,對方雖然攀上了公主這棵大樹,一下就獲封五品官,看似前途無量,高枕無憂,但要知道——公主畢竟已經不當政了。 因此,只要他還想在仕途上有所作為,那么就免不了與朝臣交好,而他們這些身居高位又蒙受公主恩澤,天然與他站在一起的人,自然是他最好的選擇。 難不成是剛剛刁難太過了? 或者柳文略那張臭嘴得罪人了? 聶謹禮十分懷疑地朝柳文略投過去一瞥。 柳文略被他一瞥,正要大怒。 一旁黃驤遲疑地道:“你說的……家人?難道是指——” “嗯?!鳖→樢恍?。 “自然是指公主?!?/br> * 心急回家吃飯的睢鷺,終于是推掉了跟各位大人們的這頓飯。 好在緊趕慢趕,回到公主府時,樂安的午飯才用到尾聲,睢鷺這才沒連跟樂安一起吃飯也錯過。 冬梅姑姑趕忙讓人給睢鷺添了碗筷。 ——起初睢鷺還是自個兒在枕玉閣吃的,但自打前幾天起,也不知怎么,逐漸地就每次都跟樂安一起用飯了。 冬梅姑姑看著直皺眉頭,心底嘀咕不合禮數,但公主一直沒說什么,睢鷺又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而且——終于有個人陪著公主一起吃飯,看著不那么孤零零的,冬梅姑姑也就心軟了。 于是每次睢鷺來,都主動給他添碗筷,甚至還特意注意了下他吃飯有什么忌口和偏好,今日便讓廚房做了道他喜歡的清蒸魚。 所以事實上,今日本來就準備了他的碗筷和飯菜,只是一直等到公主都快吃完了,他都還沒來,冬梅姑姑看了生氣,才叫人把碗筷撤下。 冬梅姑姑可是了解過的,睢鷺如今當的那個官兒,活兒本身便不重,再加上他是靠走樂安后門才當上的,壓根就沒人真指使他去干活,因此自然也不存在因為公務晚回家的可能。 既然不是因為公務,那就不管什么理由都不信。 這才多久哪?就學會不按時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