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第1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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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修卻左右看看他們彼此的臉色,半信半疑:“真的嗎?道友若是被逼說出這樣的話……” 張也寧不耐煩了。 他手腕一動,青龍鞭牽扯間,姜采撞上他的后背。而他捏訣一道,兩人身形瞬間消失于原地。那男修想要再多管閑事,張也寧和姜采的氣息不光消失得一干二凈,人更是瞬間挪移到了另一條街上。 重新落地,周圍人也并沒有驚訝的——修士嘛。 二人重新行路,姜采懶洋洋:“你不是斷情嗎?不耐煩什么?是不耐煩別人多管閑事,還是因我說的‘情趣’?” 張也寧:“姜姑娘,戒情戒嗔,心緒平和,方得大道?!?/br> 姜采若有所思:“我記得你之前是有心魔的,難道現在那心魔就沒有了嗎?” 張也寧回答:“依然有?!?/br> 他對她關于修行的問題向來是愿意耐心解答的。 他道一聲:“得罪?!?/br> 二人行走間,張也寧熟門熟路,拉過姜采的手點在他自己的手腕上,讓她進入他的神識。 姜采道體進入后,第一時間先向四周看一番。她看到碧波輕漾,一池荷花皆枯,張也寧的少年道體端坐水中?;菁辞榭?,饒是姜采向來豁達,看到這一幕,心中也空白片刻,有些寥落傷懷。 而張也寧讓她看的,是他的心魔——他的道體后,籠著一團黑霧。 那黑霧并不侵體,卻也無法消失。 姜采讓自己目光不要盯著他那枯了一池的荷花,而是看著他道體身后的魔氣,她喃聲:“心魔都快成實質了……是成仙后才煉化成實質的嗎?” 張也寧回答:“成仙前也有,只是隱藏著。成仙后覺得無所謂……才有了實質?!?/br> 姜采敏銳:“為什么現在就覺得無所謂了?” 張也寧淡漠:“你不知道嗎?” 姜采沉默。 張也寧也沒指望她說出來,他直接開口:“我的心魔中有你?!?/br> 姜采笑吟吟:“你的心魔是我?” 張也寧無奈瞪她一眼:“你只是我心魔的一部分而已。心魔便是雜念,殺念。你沒有重要到占據所有?!?/br> 他轉移話題:“你似乎并沒有心魔?!?/br> 姜采“嗯”一聲:“確實沒有。我想做的事都已經做了,或者正在做?!?/br> 她對他一笑:“你是唯一的例外,自豪不?” 張也寧忽視她的調、戲:“所以你是極易成就大道的,只要你看開感情?!?/br> 姜采心想怎么又來了。 她敷衍他:“我還以身侍魔呢,你除了追在我屁股后面勸我斷情還做什么了?你肯犧牲自己成全我,讓我得到你,我自然就看開感情了。既然這么希望我成仙,那么為了我的大道圓滿,你犧牲一下自己吧?!?/br> 張也寧被她噎住,冷目瞪來。 而她笑起來,眷戀地看著他的道體,少年重明的模樣,她感慨:“還是更想看到你本尊呀……算了,我看夠了,要走了?!?/br> 她要走出他的神海時,忽然回過身看他,輕聲:“為何你的心魔有我?” 張也寧淡聲:“因為‘過去天’你死于墮仙張也寧懷中,他看不開此事,感應三天,一直在夢中提醒我。不斷穿梭三天,本就極易生執。他墮仙后的執念影響到了我,在我尚未成仙時,我就因他的夢而頻頻生心魔了。 “成仙機緣也不夠好,太過倉促。我無法渡化心魔,只能壓抑……就是如今的結果了?!?/br> 姜采道:“僅是如此嗎?” 張也寧:“你想說什么?” 姜采深深看著他,在神海中,她的眼睛可以看見,她的道體是少女清姿,卻依然筆挺似劍。而少女姜采凝視著他的少年身形,緩緩說: “我總覺得,你是心里放不下我?!?/br> 張也寧盯著她。 他輕聲:“荒唐可笑?!?/br> 她不置可否,只是在神海中望著他,微微笑:“張也寧,你是不是相信——渡我即渡你,愛你即愛我?!?/br> 張也寧定定地看著她,他身后的魔氣如同火焰般轟然燃燒,吞沒了他的道體。那些魔氣并未傷害姜采,姜采感受到他神海中的排斥之力,她并未抵抗,借著他的排斥,一點點消失在他的神海中。 她在消失之際,只看著那魔火吞并的少年。他眉心的墮仙紋若隱若現,鮮紅似血,絲絲殺戮之意在他眼眸中浮起。他的心緒不平,讓他面如緋玉,如一汪禁池投入火星,妖冶森然…… 轟然離開神海,姜采不受控地退后一步,張也寧也悶哼一聲,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姜采一把握住他手腕,將靈力輸送給他:“也寧!” 他的墮仙紋在眉心閃了一下,終被他再次藏了下去。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姜采仍在給他輸送靈氣,他才反應過來她看不見,開口疲憊:“我沒事?!?/br> 他喃喃自語:“我可以控制住?!?/br> 他目前還能控制住墮仙的殺性。 可若他控制不住了…… 他應該會前往北荒之淵鎮守無極之棄,或者前往焚火修羅界誅殺萬魔。 墮仙的修行是不斷墮落向下的。墮仙與真仙不同,真仙可求大道,直入清明;墮仙卻是逆行,直入混沌。墮仙之路,這哪是修仙,這分明是修魔……魔性深重只在一念,張也寧絕不可能坐視自己成為真正的墮仙,真正地禍世。 他恨不得自己時時沉睡,不要醒來。 而姜采……就像永秋君曾經對張也寧的期許那般,張也寧也對姜采有期許—— 希望她成就真仙。 -- 姜采和張也寧這樣邊走邊閑聊的時候,旁邊路過的修士都投來奇怪的目光—— 這兩人好大口氣,竟然隨意評說“成仙”! 張也寧自然不在意路人如何看他,姜采反正也看不見,更加無所謂了。二人行路間,聽到前方混亂,有百姓喊著“太子殿下出行,快快讓路”“太子在哪里,我也要看”…… 張也寧定住,沒有做好準備現在就與那太子見面…… 而姜采興致勃勃:“太子?也寧,帶我去看?!?/br> 張也寧不做聲,只忽然抬手扣住她肩膀。他身形倏動,方向卻不是人潮擁擠的地方,而是反方向…… 姜采吃驚又嚴厲,當即反抗:“張也寧!” 張也寧厲聲:“出事了,跟我走?!?/br> 嘈雜人流中,姜采立時不再掙扎,相信他的判斷—— 他不至于因為吃醋的緣故,而刻意不讓她見那太子。她相信他的品性。 -- 在和太子出行相反的大街東巷口,是攤販著做著買賣妖獸的生意。 在人和魔的征戰中,妖族作為墻頭草,自然也式微一些。人族殺了妖物后,私下里也會偷偷做買賣妖獸的生意。雖然云升公主頒布法令制止過很多次,多數妖物不允許販賣,但是一些珍貴的妖獸,朝廷再禁制,也擋不住民眾的熱心。 比如對金鼎龜的買賣。 金鼎龜這種全身都是寶的妖獸,實力弱小數量稀少,正是妖獸買賣中最珍貴也最能賣得好價錢的。 賀蘭圖從夢中醒過來后,就呆滯地發現自己變回了原型,變成了一萬年前他尚且幼小混沌的時候。 一萬年前! 賀蘭圖對那么久遠的年代并沒有太深印象,他那時太小了,但是他至少記得,在那個時候,他們金鼎龜還沒有滅絕,他母親還活著……賀蘭圖進入夢境,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見到自己的族人。 整整一萬年的孤寂,作為世間只剩下的唯一一只金鼎龜,他也會想念一萬年前族群還沒滅絕的時候…… 而回到自己弱小的幼年時期,賀蘭圖非但變化不出人身來,還失去了用人類語言交流的能力。他才踏上尋找族人、尋找母親的第一步,就被人修抓住,被帶到了皇城來販賣。 賀蘭圖嘗試過逃跑,逃跑一次,那做生意的修士就拔他一顆牙……他而今癱在籠子里,嘴里卻滿是血,爬都爬不起來。 賀蘭圖默默地想:原來一萬年前,他們金鼎龜過得這么慘啊。 可惜他那時太小了。 他被母親保護得好好的,他都不記得那時候發生過什么。 “來一來,瞧一瞧!這可是新鮮的金鼎龜!修士能拿來煉丹煉藥,凡人吃一口rou能多活十年……”小販毫不在意地抓住小金鼎龜的腳,把這只珍貴的妖獸提起來,向周圍客人展示,“看看這龜殼!掰一點用來算卦,那都比尋常的龜殼要靈十倍?!?/br> 幼小的金鼎龜被抓在人手中撥動,它全身顫抖,劇烈掙扎,一雙烏漆漆的眼中噙了水—— 學了修行,練出了人身,變成原型便是一種對妖極大的羞辱。就好像人類被扒光衣服任人展覽一樣。 這人粗糙的手指撥動著金鼎龜的殼、腳、眼睛,還掐著小龜的嘴給周圍人看。 人們連連點頭。 有人質疑:“這么小的金鼎龜,看著懨懨的,是不是快死了?” 攤主連忙:“沒有!死的金鼎龜哪有活的價格高?這小金鼎龜可能鬧騰了……你買回去就知道了!嫌它小,多養養嘛,它比你都能活呢?!?/br> 這話說的,那問話的人怒瞪攤主一眼,其他人卻都哈哈笑起來。 因攤主說的是實話。 妖本就比人壽命悠長,何況是金鼎龜這種妖獸。 有人還要跟攤主打聽其他的:“你這里賣不賣龍???我想要一條龍當坐騎……” 攤主吹胡子:“呵,龍也不好抓。那東西狡詐,比金鼎龜這種蠢貨聰明多了……不過你要是提前給定金,我遇到龍了就幫你抓一條?!?/br> 生意何其興隆。 興隆的生意買賣中,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請問,這只小龜,還賣嗎?” 這聲音! 被抓在攤主手中提著、垂著腦袋懨懨裝死的賀蘭圖驀地抬起頭,看向說話的人—— 鬧哄哄的臟亂小巷口,一群粗魯的人類和修士間,站著一個嬌俏的粉衫少女。 她手上抓著一個錢袋子,周身沒有靈氣波動,顯然不是修士,而只是普通尋常修士。少女腰肢窄小,衣袂掀揚,這位面嫩膚白的少女立在五大三粗的成年人中,嬌弱萬分,一雙烏眸,卻也清亮萬分。 她如山中茶花般清麗,又嫣然入畫。 而她垂下的眼眸,與賀蘭圖抬起的烏黑眼瞳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