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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很遠的地方,一步一步,踏著臺階往上來。 江昀一下子想起很久之前,他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林楷,但當時目光找到的,只是那個人的后腦勺。 春夏秋冬,積累成了習慣,眼看不見就回頭去尋,尋不見了,便獨自做自己要做的事。 他很可笑地看了千萬次,木訥地從沒認真思考自己為什么會在意這樣一個人。 為什么這樣的林楷偏偏就是吸引他,讓互相的磁場銘記住了他們。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并不是僅僅把他當同學,他會在程璇要調座位的時候開始緊張,會害怕林楷從此連唯一的同桌都不會和他做。 會在林楷對陳敘陽好的時候莫名起醋意,會對在生日禮物上思索很久,最終輕輕的,以同桌的名義吻他給的護腕,然后開玩笑說自己揩油。 玻璃窗外,林楷深沉地喘息,每踏一步都廢很大的力氣,粗重的宛如鐵銹的腥苦味道仿佛透過了窗,連接著江昀舌尖上的味蕾,一并苦得下一秒都要窒息。 林楷緊貼著手機,看著玻璃之后的江昀:“我如果再晚一點,你是不是就真的要走了?” 江昀沒有說話,微微垂眸看著他。 他們的眼神交匯。 就像很久以前,軍訓的夜晚,宿舍樓所有的燈在一聲哨令下全部熄滅,對方在微弱的燈光下輕輕呼吸,眼神在黑暗里閃著亮光。 他們在同一條被子里相互索取溫暖,像生來就是要一起的一樣。 林楷看著他,喉結滾了滾,口中輕輕吐出他的名字:“……江昀?!?/br> 江昀應著:“嗯?!?/br> 林楷盯著江昀的指尖,皺眉隱忍許久:“護腕呢?” 江昀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腕。 原本應該戴著護腕的腕骨處皮膚暴露在空氣中,大廳空調吹著,沾染上了不少涼意。 護腕當然不會給他弄丟,給他存在了行李箱最里面,他帶過來的時候小心放進了一個盒子里,連最初的包裝紙都保存得好好的。 林楷貼著玻璃窗,一雙淺淡的眸子緊緊盯著江昀。 “在行李箱里?!苯勒f。 林楷垂了下眸,靜默片刻,才垂下手來,修長白皙的手指微蜷著,食指和拇指捻了一下。 “你藏著,別給別人看到了?!彼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有些難過地皺了一下眉,“別弄臟了,也不要經常洗,洗著洗著就洗爛了?!?/br> 江昀輕笑出聲:“這樣,我不用,到時候在我們宿舍一角,立只碗,支根香,放幾盤子水果,供著它得了?!?/br> 林楷沒有說話。 “小楷?!?/br> “嗯?!绷挚瑧艘宦?。 江昀抬手,一如那天生日。 頓了頓,他垂眸,嘴唇輕輕觸碰那處腕骨。 這個動作很輕很靜,像慢動作下的特寫,林楷看江昀的眉骨,看輪廓柔和的唇瓣親吻皮膚,仿佛那處原本就一直戴著他送的護腕。 江昀一直吻著,一直愛著。 第77章 你知道我對象是誰么?…… 離別永遠是件很可怕的事, 但人擺脫不了現實。 人生下來面前就有一條長路,老一輩會和年輕人說,走過大半生便是盡頭, 盡頭有你最想要的東西,必須沿著走,不論路途崎嶇。 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路的盡頭到底是什么。 也許他們中間也極少有人去過。 有時候橫出一條兇猛的蟒,張開巨大的芯子凝神望著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游到暗處咬人一口。有時候橫空出現一箱子財寶, 引得路上一大批人去奪,奪到了,就此安心, 不再去追談什么盡頭。 一起走的人也許會散,一個、兩個……然后越來越多的人半途就停了,因為盡頭太遠太遠,如同無邊無際的大沙漠, 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那里。 林楷一個人在路上走慣了,他不難過,他覺得慶幸。 至少他能在半路突然碰到一起走的人, 陪他走過了人間三年。 林楷禁不住江昀這樣, 偏開頭笑了。 江昀抬頭, 也含著笑意看他:“我挺盼望這飛機能晚點的?!?/br> “但總要走的啊?!绷挚行┎簧?,“長痛不如短痛, 早點過去吧,下了飛機也好聯系?!?/br> 江昀點了點頭:“也是?!?/br> 飛機最終還是沒能晚點,在天上盤旋幾圈、落地,然后打開艙門,等待乘客的進入。 “你走吧?!苯阑仡^看了一眼檢票入口, 又回頭,眸子淡淡的,“我看著你?!?/br> “為什么?”林楷問。 江昀笑笑:“總也讓我送你一回?!?/br> 林楷抿了抿唇,半晌,點了下頭:“行,那我不回頭了?!?/br> 江昀看著他:“別回頭?!?/br> 林楷看著他的眼睛,深邃,像海,深不可測,又好像總含著深情,藏著滿腔的喜歡。 他想起軍訓某天清晨,江昀從他枕邊慢慢睜開眼睛,眼瞳里倒映的是他。 又想起每次轉身與回頭,江昀總是看著他。 好像那人站在虛無與廢墟間等了多年,每看他一眼,都在骨骼里刻下他靈魂的模樣。 林楷頓了頓,轉身離開了。 江昀看著林楷走了,一直盯到影子都看不清,他才轉過身。 _ 八月末沒幾天的時候,h師大終于發來了開學通知,九月一號,一天都不帶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