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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去時。年氏正在睡覺,寶簪慌亂地想給他行禮,他隨手叫起。然后低聲問:“皇貴妃怎么樣?” 寶簪見狀也壓低了聲音?!爸髯幼蛞箾]有睡好,醒了好幾次,今早又……咯血了。奴才等去請了張太醫。但他看過主子后也沒有再開新的藥方,只說娘娘洪福齊天。讓奴才等好好伺候著……” 洪福齊天。當太醫的開不出方子。只會說這種吉祥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年氏的病。已然回天乏術。 胤禛不知心里什么感受,揮手讓寶簪下去,然后坐到了床邊,看向床榻上沉睡的女人。 因為久病,她面龐白中透著黃,膚色暗淡。身體更是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頭。 他看著這樣虛弱憔悴的她,卻不由地想起從前那張美艷而倨傲的面龐。 像有什么東西狠狠扎了心口一下,他慢慢深吸口氣。 大概是聽到動靜。年氏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 看到床邊的人,她神情一喜,“皇上,您……您來了?!?/br> “嗯,朕剛下朝,過來看看你?!彼嫠戳艘幢蛔?,溫聲道,“餓嗎,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東西?或者想玩的?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訴朕,朕一定讓他們辦妥?!?/br> 年氏默然一瞬,道:“皇上這么問,是想滿足臣妾的遺愿嗎?” “別胡說?!彼驍嗨?,“太醫說了,你的病沒有大礙,好好將養著,遲早有康復的一天?!?/br> 年氏搖搖頭,“皇上,您就別騙臣妾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這病……是好不了了?!?/br> 他一時沉默。 年氏望著他,仿佛在掙扎,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如果皇上真的想滿足臣妾一個遺愿,那臣妾確實有件事想求皇上?!?/br> 胤禛問:“你可是想求在你去后也保你家人的平安?” “兄長的事是國事,臣妾知道他近來日漸跋扈,招致朝野非議,若有朝一日真的闖下大禍,皇上按國法處置便是,無需顧念臣妾?!?/br> “那你想要什么?” “臣妾想問皇上一個問題?!?/br> “什么?” 年氏唇瓣顫抖,“臣妾想問,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從那一晚之后,您對我……我們之間,就完全變了……” 年氏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看到了皇上陡然變掉的臉色。 那一晚。 他當然知道她說的哪一晚。 三年了。 距離那件事發生,已經三年了。 胤禛有時會懷疑,三年前那晚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他做了一場夢? 他夢到自己掉進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夢到自己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夢到她跟他說了一番奇怪的話。 她說,她才是真正的雨微,而現在她要離開他了。 她要離開他了。 然后,他就醒了。她依然在他的懷里。 他上一刻還在慶幸,下一刻卻猛地發現,雖然她還在他身邊,但她已經不是她了。 冬日慘白的日光里,他看向年氏。她有點瑟縮,怯生生地望著自己,似乎擔心剛剛說錯了話。 他看到她這個模樣,覺得心里缺失的某一塊越來越大,空茫茫的感受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就是這樣。 一樣的面龐,一樣的聲音,但自從從那個夢中醒來后,他就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年氏和從前的雨微是兩個人。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從前的她會怨他,氣他,甚至罵他,卻絕不會怕他,更不會在他面前露出這種謹小慎微的表情。即使是在她剛入王府、兩人關系還很生疏時也不曾。 極度的震驚之下,他猛地想起那個幻境里,那陌生女子說的話。 她說,這具身體屬于真正的年玉成,但里面的靈魂叫谷雨微,來自三百年后。 而她離開后,年玉成還會陪在他身邊,只是谷雨微不在了。 所以,是這樣的嗎? 他不愿相信。 “皇上……”年氏終于開口,聲音里還有因為緊張的顫抖。 他回過神,勉強一笑,“為什么這么說?你不曾做錯什么。是朕做錯了什么嗎?是我有哪里待你不夠好,才讓你這樣想了嗎?” 她神色一黯,“皇上待我,自然很好。六宮之中,獨一無二的好……” 不僅讓她做了皇后之下地位最高的貴妃,更是在這個月初冊封她為皇貴妃,位同副后,盼望這喜氣能沖走邪祟病氣,讓她早日康復。 這樣的榮寵與恩典,普天之下,六宮之中,哪個女人不羨慕? 但她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和從前不一樣了。 “您……不太來看臣妾了。我有時候,很想你……” 這些話放到平時,她是決不會說的。但她忽然想開了,反正她已經是要死的人了,還怕什么呢? 就算真的說錯什么,他也不會怪她的。 “前朝事忙,抽不出身,所以來后宮少了。但朕每次來,總是會來看你的,不是嗎?”他微笑道,似乎想以此安撫她。 是,他每次來后宮,十次有六次會來看她,剩下的不是去皇后那兒,就是去熹妃那兒看四阿哥。除了她們這些潛邸舊人,他登基后也并沒有別的新寵。 但即使如此,她也經常大半個月甚至一個月才能見他一次。 而且,他每次過來看她,真的只是看她。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她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