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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水紅衫子的身影從人群里出來,和楊廣比起來,她就要激動多了,小臉微紅,顫聲道:“婢子教坊司崔氏綠華,參見陛下、娘娘!”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琵琶崔’啊。之前聽說你病了,現在可大好了?” “多謝娘娘關懷,婢子的身子已經無礙了!” “既然你彈得一手好琵琶,正好,我上月剛得了把西域進貢的五弦琵琶,便賜予你吧?!?/br> 琵琶崔?這稱號還挺有趣的。琵琶崔,崔綠華,時年在玩詞語接龍似的,在心里念了幾遍,忽然皺了皺眉頭。 崔綠華…… 等等,這名字怎么有點耳熟。 宮人雙手捧上一個托盤,貴妃伸手一扯,鮮紅的絲綢如水一般滑落,露出下面的琵琶。 鮮紅的花紋,暗黑的身背,雪白的琴弦。 紫檀貴重,金粉閃耀,只消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把極好的琵琶。 時年卻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這把琵琶…… 她見過這把琵琶! 幾個月前,博物館的展廳里,那把來自大唐宮廷的琵琶就長這樣子。 對了,她記得,琵琶的主人叫……崔綠華。 時年只覺心狂跳,簡直像是要從嘴里跳出來。 就是這把琵琶,讓她被聶城發現了,這幾乎是一切的開始,沒想到居然能在大唐看到它。還有崔綠華,她記得她確實是因為在一次表演中被楊貴妃賞識而得到了這把琵琶,她竟見證了這一幕嗎? 是巧合,還是,這中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聯系…… 李隆基搖頭一笑。 這琵琶原是他送給貴妃的七夕節禮,卻被她這么隨意地賞給了旁人,不過他也習慣了,笑道:“這琵琶還沒有名字,賞人之前,玉環先給它取個名字吧?!?/br> “陛下說得有理,容臣妾想想,叫什么好呢……” 她思索片刻,兩個字浮上腦海。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另一個聲音卻先她響起,“綠夭……” 全場本來極靜,這聲音突然響起,仿佛平地一聲雷,她驚訝回頭。 只見樂工隊伍邊緣,立著名水藍襦裙的女子,剛才就是她在說話。她的表情有些奇怪,雙眼大睜、神情怔忪,竟像是被奪了魂一般。 楊玉環不由道:“你……” 下一瞬,時年猛地驚醒。 像是從一場夢中醒來,她忽然發覺自己變成了全場注目的中心。所有人都在看她,幾百雙眼睛,這刺激實在太大,她只覺腎上腺素猛地往上沖,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靠!靠!靠靠靠! 她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怎么會喊出來了呢?被魂穿了嗎?! 她忍不住想到剛才,聽到李隆基和楊玉環的對話,就像一道電波穿過腦海,那兩個字浮上心頭。等她回過神,就已經這樣了…… 有宦官怒道:“大膽,何人如此放肆!” “我……我不是……”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人就伸腳一踹。時年“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回過頭發現踹她的是曾在梨園幫楊廣給她傳過話的小宮女,對方正擔憂地看著她。 哦對,現在是應該跪。她太緊張都忘了。 姐妹,你真是個好人!我以后再也不說你壞話了! 不過這么一鬧,時年也鎮定了。楊廣見過大世面,她也不差好嗎? 余曾孤身退匈奴,余曾英勇斗閹黨,沒有在怕的! 她剛想開口,一直跪著的楊廣忽然道:“貴妃娘娘,此乃草民婢女,初次進宮不懂規矩,不曾想竟沖撞了二位至尊,還請恕罪?!?/br> 楊玉環揚眉,“哦,玉郎的婢女?你上來,我有話問你?!?/br> 時年只好又爬起來,到楊廣旁邊重新跪下。 楊玉環一手托腮,瞇眼打量她。她這會兒不笑了,表情無波無瀾,讓人難以判斷她到底什么情緒。 “你給這琵琶取名綠夭?” 時年一聽這語氣就緊張,雖然這楊貴妃看起來脾氣挺好,但這些貴人的喜怒都很難說,也許上一秒還春春風細雨,下一秒就雷霆大怒了。 不過…… 她把心一橫,直視著楊玉環,“是,婢子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這把琵琶?!?/br> “放肆!”一旁楊國忠怒道,“區區婢子,也敢僭越犯上!貴妃娘娘的琵琶幾時輪到你來取名字?如此狂悖之人,應該拖下去重重治罪!” 時年裝沒聽到,繼續說:“貴妃娘娘難道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嗎?婢子覺得,娘娘沒準也許喜歡這個名字,也想叫這個名字,對嗎?” 如果說之前眾人還只是驚訝,到這時大家就是驚駭了。這婢女是不要命了嗎?敢在御前這般回話! 連楊廣都偏過頭,皺眉打量時年,一雙黑眸情緒難辨。 楊玉環面無表情盯著她,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要發怒時,她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是很好,非常好。剛才我也想管這把琵琶叫綠夭?!?/br> 夜幕下,貴妃楊玉環露出今晚最愉悅的笑容,“我們竟心有靈犀,想到一處去了!” 眾人愕然。時年攥緊的拳頭松開,終于松了口氣。 她賭贏了。 根據之前從史料上的了解,還有今夜所見,她覺得楊玉環應該是一個天性浪漫、喜好藝術的女人。這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會因為崔綠華琵琶彈得好就送她名貴的琵琶,也曾題詩相贈一名身份卑微的舞姬,所以,她賭她不會因為自己一點失禮就懲處她,反而會因為兩人心有靈犀而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