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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此番暢聊,是為打消祁榮慈的戒備。想獲得大皇女的信任,原來非她想象中容易。 祁榮慈抬起手,將蟠龍吞日的玉佩擱在欹案:“蘇天師洞察一切,倘如本殿問,祁國宰相狐菱身無魂力,居于高位被百官質疑,本殿是幫還是不幫?” 這問題涉及蘇冰盲區了,狐菱此人在書內幾乎沒有戲份,想來應該不重要。 神算子有個特點,無論別人問什么,答的話總是模棱兩可,聽起來好像是那么回事。 蘇冰想當神算子中的真神仙,就得回答具體些。 胡亂掐著手指,蘇冰兩眼上翻,對狐菱這個名字的印象不深。宰相不是非要具備魂力,自古以來能人居之,靠的是頭腦。但祁耀笙和祁榮慈卻十分看重魂力,他們被國師伏素蒙混已久,以為魂力能助人長生不死,對凡人一貫輕蔑。 祁榮慈作為長女,比她娘做得好的一點是,她會裝,裝愛民,裝和善,本性其實和她娘相差無幾。 推敲片刻,蘇冰放下手,眼珠轉正:“人能鼻吸三斗醋,斯可為宰相矣。大皇女插手他的造化,等于拔苗助長?!?/br> “蘇天師的想法和本殿一致?!?/br> 祁榮慈勾起耳后的發,忽而提到鳳體:“白家三公子走失一年,近來回到家中,被發現是鳳體。母皇讓本殿娶他,蘇天師覺著何日是良日?” 這段話戳在蘇冰傷口上,疼得厲害。 她臉色青了一瞬,所幸在昏暗的視線下看不出來,苦思冥想該怎么回。 鳳體能帶來祥瑞,即使知曉鳳體成熟后,若不和龍體交合活不過三年,這些人并不會在意。 蘇冰愁腸百結,想到二皇女和國師對皇位的覬覦,便掐著手指道:“未鏟除敵人勢力,娶鳳體如同站上風口浪尖,很是危險?!?/br> 以二皇女和國師的肚量,應該不會讓她們行事這么順利。 “若本殿偏要娶呢?祥瑞于本殿,至關重大?!?/br> “臣這幾晚夜觀天象,諸星亂位,殿下不必著急,待往后形勢稍許明了,再擇個良日不遲?!?/br> 能拖一時是一時,蘇冰心中苦澀。 話音剛落,她看到祁榮慈放松身體,斜靠在榻上,脖子掛的善水珠簾順勢垂落,從交領口溜出來。 她眼神盯著圓圓的項飾目不轉睛。玲瓏銀圈中央的透明珠子,正是萬菩提種子,剔透通澈的外殼,嫩綠渺小的胚芽,種出來,能令世上所有人免去病痛。 順著蘇冰的目光,祁榮慈低頭瞧,贊賞道:“蘇天師好眼光,可知此乃何物?父后生前去萬佛寺里祈福來的,送與本殿,本殿日日佩之,還從來未遇過什么妖魔鬼怪,夜里睡得安心?!?/br> 第一次見長什么樣,蘇冰呆滯半晌,隨后仿佛夢醒一般,言笑晏晏:“圣佛開光的靈玉,唯有大皇女才配得上這等非凡寶物?!?/br> 就是太糟蹋,神樹種子拿來辟邪,暴殄天物。 若是說了這東西是什么,天下勢力爭之,蘇冰走的荊棘路恐怕會多數堵高墻。 大皇女同蘇冰聊得甚開,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殿內的夜明珠發著朦朧的光。爐煙吸多了,讓人昏昏欲睡。 祁榮慈撐著腦袋,問了蘇冰最后一個問題。 “將來帝王是誰!”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凝重。 昏暗陰森的大殿,僅她們兩人,一人穿宮女的青白長衫,一人穿松散扣系的官袍。相視時,穿官袍那位伏低身子,畫面尤為怪異。 祁榮慈額前一撮長髦將凌厲眼神擋住,艷紅的嘴角收起弧度,僵成一條平線。 “命中若有終須有,命中若無莫強求?!?/br> 蘇冰踢起衣擺,朝她半跪,一字一頓:“如大皇女想要,臣定會傾力相助,穩坐龍座那人便是殿下?!?/br> 祁榮慈笑靨如花,把桌上的蟠龍吞日玉佩放到蘇冰手心,俯腰到她耳側:“助本殿是你此生說得最對的話,退下吧?!?/br> 偌大的宮殿,靜到呼吸聲清晰可聞。蘇冰朝她一拜,掀開珍珠做的隔屏,緩步離去。 她在皇宮里走的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 往后還有血雨風霜等待著她。 蘇冰出了金鸞殿,一邊在無人的宮道上行走,一邊遙望天上明月。 阿思就是這輪遙不可及的玉盤,月光罩著她,她在底下找不到足夠高的梯子,去把他捧下來。 在皇宮靈殿的日子,實在無聊。 但蘇冰又不得不學透靈種相關知識,終日在藥堂和書閣兩頭跑。 這日,靈殿后方的長生殿不再冒出濃郁藥煙,國師出關。所有魂植官皆需前往長生殿接迎,聽從伏素的吩咐安排。 新入宮的魂植官總算有了正事做,接觸到里面的東西。 靈殿有個很奇怪的地方,看守的御林軍只在靈殿外圍,至多在第一重殿巡邏,不準踏入其他殿半步?;曛补倏梢栽诘谝?、二殿做事,進長生殿需得到伏素的允許,而長生殿經常只有伏素一人,連個掃地的男仆婢女都沒有。 蘇冰隨其他魂植官,排列整齊,全程肅靜地進入最后方的靈殿。 藥味愈發濃重,熏得她快要吐出來。 伏素煮的是長生藥還是毒藥,在場恐怕只有蘇冰知曉。 白日的長生殿死氣沉沉的,朱門翹檐被熏成黑紅色,大門敞開,里面黑黢黢一片,看起來有些瘆人。 蘇冰鼻尖嗅動,在令人作嘔的藥味中聞到血腥氣,暗自慶幸白見思是男主命,機緣巧合之下,沒被白家送進長生殿做藥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