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心龍崽，是真心的。

    他已經什么味道都聞不到了，不是他靈力多強，把這村子的尸臭味都打散了，而是他聞不到了，他暫時地失去了嗅覺。

    他帶著依賴的，被那張全家福觸動了感情，對龍崽說：你還能叫我爹爹嗎，哥哥也行。

    退而求其次，蘇長白不多求。

    長大后的龍崽也是個好孩子，蘇長白看的很清楚。

    安靜幾秒，謝生徹底炸了，緩緩轉頭，一字一句，聲音寒冷徹骨，你還想做我爹？

    第二十一章

    21v章

    蘇長白回神, 想要收回自己的話，他今晚失態了，還是強求了, 龍崽已經不是小時候的龍崽了?？墒峭砹? 謝生今晚被氣了一晚上, 已經到爆發邊緣了。

    他走近蘇長白，面上又冷又無情, 你以為你是誰？不要再自作聰明叫你以為的我的名字, 再有一次, 我讓你哪里沉睡的回哪里去。

    蘇長白看著這樣冷漠至極的謝生, 老父親的心都被傷碎了。

    他很難過, 明明他一直在跟龍崽玩，可龍崽這么生氣，還否認他們的關系, 威脅了他，蘇長白眼角的龍鱗幾乎都透出脆弱, 這太罕見了。

    神獸青龍幾千年沒露出過這樣的眼神和表情。

    蘇長白并不知道，他只是無意識的, 回謝生的話，可你小時候都是這么叫我的, 你那時很聽話。

    謝生站著，居高臨下, 他的身影甚至籠罩了蘇長白，后輩和長輩仿佛調換了角色, 也一如他們如今的實力。

    蘇長白不再強大，而龍崽還在恢復期。

    謝生：小時候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不要再提以前的事。

    蘇長白啞然, 低下頭，不知道再說什么好，他忽然懂了，或許他蘇醒后對龍崽的感情是錯的，他明知龍崽已經不是小時候的龍崽，可還是把他當成他養大的崽，只是覺得是自己沉睡，沒有陪伴他，他才長成這樣。

    他心懷愧疚，讓步，一切的出發點還是他覺得龍崽就是龍崽。

    可現在的謝生就是現在的謝生，他沒有懷念過去，也不想回到那時候，只有蘇長白，還守著過去的記憶，用著過去的相處方式，把謝生看做他的晚輩。

    蘇長白身為家長，這一刻懂了，他或許應該換個心態和方式去看待謝生了。

    不再是龍崽，而是謝生。

    他們不是長輩晚輩，從現在開始可以試著用另一種關系來彼此陪伴。

    如果謝生肯的話。

    蘇長白幾乎是被謝生拒絕掉，像極了上了年紀的老人，在被子女教育，可憐又孤獨。

    步步緊逼，不留面子的謝生，確實讓蘇長白很難過。但蘇長白還是不想放棄這段感情，他根本沒有很多的朋友親人，他只有玄武，朱雀白虎，謝生，他不想輕易地去斷絕一段關系。

    謝生對他來說更是意義非凡的。

    蘇長白不再抬頭跟謝生對峙，謝生也收了視線，走到房間另一邊，兩人井水不犯河水般，透著撕破臉皮似的的尷尬。

    但事實上其實也沒多撕，更不是臉皮。

    只是情況復雜，蘇長白也還在思考該用什么樣的新的心態去看謝生，所以屋子一時靜了下來。

    半晌，不用主動吸收靈氣都有山間靈氣主動輸進身體里的蘇長白好了點，眼角最后兩三片龍鱗也消失了，他說道：我有點餓了，不知道這里有什么吃的。

    蘇長白雖然是神獸，但沒有足夠的靈氣，又像普通道士那樣用尖樹枝用體力砍了那么久，累了，當然會餓。

    謝生聽到聲音轉過臉，也沒有尷尬，兩人好像都是活了很多年的大人，絲毫不計較幾分鐘前的爭執。

    這里沒糧食了。

    蘇長白有些失落，不吃也可以，慢慢吸收靈氣吧，點頭，也是，饕餮都來過一趟了，怎么可能還留下吃的。

    謝生視線中忽然看到一樣東西，挑起薄唇，冷冷的，帶著故意的惡劣，手一吸，把門窗邊上放著的一碗球狀的東西吸到了手里一顆，捏碎外面的土，露出一半像果凍般的淡黃色東西，遞給蘇長白。

    吃這個嗎？

    蘇長白正失落著，眼前突然出現個像雞蛋又不像雞蛋的，疑惑了下，接過，這是什么？

    謝生沒有掩飾自己的惡趣味，他明晃晃告訴蘇長白，他就是在給他下套，蘇長白肯接，是他自己的事了。

    謝生依舊挑著唇，變蛋。

    變蛋本身就有味道，對于嗅覺靈敏的龍來說，這點臭會放大三四倍。

    蘇長白卻吃了，試探著咬了一口，發現味道很好，他還向謝生推薦，你也嘗一個，還不錯。

    謝生放下唇角，微微瞇起眼打量蘇長白，他知道蘇長白記性不好，變蛋他們以前沒吃過，但吃過皮蛋，那時候蘇長白是封住嗅覺吃完的。

    現在沉睡了八十年，醒來后不認識變蛋說得過去，可怎么還能吃下去。

    他只能歸類于蘇長白又在反過來逗他玩。

    其實要是認真了算，他只在蘇長白剛醒時占了幾次上風，后來更多的都是被蘇長白氣。蘇長白太會裝正經無害。

    蘇長白吃完了一顆變蛋，還想吃，見謝生看著他，剝了一顆給謝生，這是他們這里的地方特色嗎，在我們那里沒看過到。

    謝生面無表情，拿遠點，很臭。

    蘇長白愣怔，放在鼻子下面，是嗎？他笑了笑，還好，你是不是太嬌了？

    謝生沒有理他。

    蘇長白吃完了那一碗變蛋，一共五個，吃完盤腿坐下把吸收到身體里的靈氣調理一下，順便再把自己有點受傷的經脈也治治。

    謝生背對著蘇長白也閉上了眼，今天的神火讓他的舊傷又復發了，龍鱗都合不上，裂開又愈合，每分每秒都在經歷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他要快點找到他，再停留在這個世界下去，這具身體會死，而他因為沒有新的身體，可能也會死去。

    回神域的方法他大概有點猜測，只是一直沒有嘗試，因為沒有找到那個人，他不肯回去。

    記憶剛恢復的時候，他對蘇長白，對自己惱怒，可他很快發現，他竟然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他一直找不到、進入不了的世界。

    謝生的愛人，也是親人就在這個世界。

    謝生的愛人叫鈺白，是個沒有神力的龍，他是個東方龍，從這個世界意外去到了神域，撿了那時候真正還是龍蛋的他。他們相依為命多年，謝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對他產生了不同親情的感情，他對他占有欲發狂，而鈺白對他的縱容就是他的有恃無恐。

    他逼著保守的東方小龍踏出禁忌，答應等他成年了跟他在一起，可他們沒能等到他成年。

    謝生不是普通的龍，他是神之國度的國主留在下界的兒子，原本是個棄子，可他的表現引來了國主的注意，最終在他一百七十歲那年把他帶回了神之國度。

    從鈺白身邊。

    國主抹去了他這份記憶，直到他跟鈺白第二次重逢，那時候他依然沒有恢復記憶，只是再次看到鈺白，他還是一見鐘情了，把鈺白從金籠子里放出來，帶到他的宮殿。

    這一次他們在一起了一百年，這一百年是支撐了他接下來，直到現在幾千年時間的最大動力。

    鈺白這次來找他有了以前的記憶，他告訴他他們以前就認識，他是他養大的。他來自一個東方國度，上一次誤入神域，是他飛升神君的天劫，回去后他找了很久，用了很多辦法，才找到這里。

    這時他們已經分開了五十年，五十年，跟謝生后來漫長的生命比起來太短暫了，可那也是五年，足夠改變謝生了。謝生的性子冷了，壞了，得知他從前就跟鈺白有過一段，可他不記得了，他很吃醋，可聽著鈺白講述他們過去的事，也高興。

    他在自己成年那天，把鈺白的雙手用腰帶綁住，壓在了頭頂，笑著說：我的成年禮，你沒有錯過，哥哥。

    他不愛叫鈺白爹爹，鈺白也不喜歡，每次聽了都要面紅耳赤，說總覺得自己要天打五雷轟，要受天譴。謝生就叫他哥哥。

    只在這時叫。

    他們肌膚相觸，極盡親密，謝生在鈺白的身上種下了一朵神花，這花只要他的神力打進去，花就會像活過來了那樣盛開在鈺白的身體。

    花種在了鈺白的后腰上，靠近臀。

    謝生怕鈺白走，他們的世界好像隔的非常遠，他怕他再也不能見到鈺白。

    后來他怕的事成真了，鈺白憑空消失了，什么也沒他留下，床上甚至有他們身體的余溫，就這樣不見了。

    謝生找了幾百年，幾千年，上萬種陣法，他把神域每一寸土地都摸清了，可沒有一個地方、空間有鈺白，有鈺白的世界。

    直到他一千六百歲那年，他睜開眼，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躺在地上，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已經碎了，他什么都沒記住，他回到了神之國度，只記得一件事。

    進入淬煉，進化為真正的神。

    無法追究其根源的念頭，深深扎在謝生的腦海里，他知道這個念頭一定跟他無故消失了三十年有關，可是無論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好在他找不到那消失的三十年發生了什么，經過淬煉后，他卻掙開了國主給他的記憶封印，他終于想起了他跟鈺白的第一次相遇。

    他們的第一次緣起。

    他終于不用自己吃自己的醋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尋找，等待，在記憶里愛他。

    九十二年前，他在昏死前無意間打開了通往這個世界的空間門，以沒有記憶的身份活了十五年，在一個晚上蘇醒了所有的記憶，他認出了這個世界，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在找他的鈺白。

    他不敢去想鈺白已經不在了。

    在神魔大戰中，龍族死傷慘重，再后來到第一次魔潮，四千年后，這世間最后的一條活著的龍，就是蘇長白了。

    玄沉水說，沒有第二條龍了。

    謝生不信，他從沒放棄過，哪怕找到鈺白存在過的證據也好。

    他要見他一面。

    他也相信鈺白一定在等他，一定也想了辦法活下來，他們會見面的。

    如果找不到，這個世界的結果就是謝生的歸宿，他會在這里死。

    也許這已經是命運給他們最大的仁慈，至少他們在同一個世界了，比起無盡的等待和尋找，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謝生閉著眼，看不到情緒，面上滿是諷刺，可下一秒，深重的悲傷又包裹了他，無聲無息，很快又消失的一干二凈。

    蘇長白甚至都沒察覺到。

    謝生又恢復了冷漠，滿身是刺，傲慢目中無人。

    次日清早，蘇長白先睜開了眼，晨間第一縷眼光從窗戶投進來，打在他的眼睫上，他的眼眸還是綠色，暫時分不出靈力遮擋它。

    蘇長白看到靠坐在老爺椅上的謝生，笑了笑，昨晚還死不肯坐，結果不還是坐了。

    這把老爺椅有點年頭了，兩邊扶手油光锃亮，只是有幾道小孩子畫上去的顏色筆，謝生兩手放在上面，沒有撐額頭，坐姿簡單，很是霸氣。

    跟坐的寶座一樣。

    蘇長白猜想，龍崽的血統應該很高，如果沒掉到這個世界，按照西方故事，他應該會是國主那類的角色嗎？

    西方好像都是眾神之父什么的。

    一旦褪去親情的那層濾鏡，蘇長白就很輕易地看出了謝生的某些特點。謝生比玄武還要喜歡耍面子。

    太矜傲了。

    帶著笑搖了搖頭，沒有一點腳步聲音的走出了屋子，他還要去救活那些樹。

    日上三竿，蘇長白救活了所有的樹，謝生也不耐煩已久，他打開空間門，蘇長白跟在后面，兩人直接傳送到了機場附近，不再坐三輪車了。

    結果剛從拐角出來，就看到了昨晚沒遵守約定等了一個小時就跑了的師傅。

    師傅今天不開三輪了，開出租車，看見他們也嚇了一跳，升上玻璃就想跑，謝生微微瞇眼，不知道用了什么力量，師傅一動不能動，眼睜睜看著他走過來。

    謝生不至于對一個師傅發怒，但是教訓還是要給的。他睚眥必報。

    蘇長白覺得這件事很好笑，想看看謝生怎么生氣，等他察覺謝生想做什么時已經晚了一步，誒了聲。

    謝生把師傅的車都放完氣了。

    他不認同也沒發表自己的看法，只是笑著嘆了口氣，你還把他四個輪子都放了。

    謝生把那一千塊隨手扔到路邊乞丐的碗里，斜睨了他一眼，挑著唇，怎么？

    挑釁一樣，東西方龍性格差異大，謝生像在肆無忌憚地觸碰蘇長白的底線。

    昨晚蘇長白一系列的占便宜，謝生現在還沒完，還要挑釁回去。

    蘇長白沒有正面回應，越過謝生走進機場，好了，走吧，趕不上飛機了。

    這四兩撥千斤的態度，謝生額角跳了一下，總覺得從今以后他怕是難在蘇長白這里占上風了。

    冷哼，還沒買機票。

    蘇長白很自然，那你買啊。

    謝生：

    東方龍的臉皮越來越沒有了。

    坐上返程的飛機，蘇長白在飛機上吸收了一點靈氣就不敢再吸了，凡人眼里這天空是藍白色的，很是干凈，但在他眼里，這里布滿了黑色的魔氣，只有一點稀薄的靈氣在里面。

    看了一會兒，蘇長白突然想起件事，問謝生，你不是說你能吸收魔氣嗎？

    謝生雙手交叉放在翹起的大腿上，假寐。在機場他叫人送來了新的衣服，如今又是個完美形象的總裁了，反觀蘇長白，也是身西裝，但他第一次穿西裝，不知道別人看怎么樣，他自己總覺得有點不適合。

    好像他穿著沒謝生好看。

    謝生不理他。

    蘇長白無奈，脾氣真大，他只得釋放了個小結界，解釋自己的想法，我想試試我吸收回來的靈氣，揉到你吸收的魔氣里，你能不能用。

    謝生睜開了眼，眼里沒有情緒，他張開手，吸收了一點魔氣過來，他不能吸收靈氣，這里的魔氣小部分他能用，但更多的用不了，如果要用，就得費一晚上來凈化。

    蘇長白把靈氣放進去，兩個氣在謝生掌心旋轉了一會兒，最終靈氣還是被魔氣吸收了，但是魔氣顏色淡了點，謝生可以用了。

    謝生吸收了魔氣，黑眸中閃過一道紅光，他開口道：這個辦法可以用。

    正經事上他還是會理蘇長白的。

    蘇長白笑，可以是可以，但太花我的靈力了。撤了結界。

    謝生剛吸收了一點雖小但力量很大的魔氣，重新撐起結界，花了你的靈力，但我能發揮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