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危燕區的事。梁沅說：你是不是惹到首都調查員了？

    哎，沒辦法，人之將死，說的都是真話。我也沒想到，這些調查員竟然沒有被我的真誠打動。鐘豫說。

    梁沅：

    但調查員請不動陳老。鐘豫撂下一句，出門。

    他的結論沒錯，陳老并不是為了調查員而來。

    鐘豫找到他時，這位老人正在某條星空走廊里，負手而立。

    鐘豫赤著腳，幾乎沒有發出聲音，老人仍舊敏銳地聽見了，開口道：鐘豫啊。

    哎。鐘豫笑了笑，與他并排站著。

    位于地下的基地，星空自然是假的。光屏如鏡面反射出模糊的人影，鐘豫順手把還濕著的頭發擼上去。

    陳老的長相和慈眉善目完全不搭邊，說話卻像個口拙的、關心小輩的普通老頭兒，別別扭扭問鐘豫最近過得怎么樣。

    鐘豫一一答了，果然沒聽他提到克萊夫，或者是網絡上的傳聞。

    放心，鐘豫十分平靜道：我一直在安排。

    陳老愣了愣。

    就算我突然掛了，危燕區也不會亂。選出新的接任者之前，管理員由三零暫代，文勁做副手。他們擁有管理員的完整權限，工作經驗也豐富，畢竟我經常當甩手掌柜。

    鐘豫靜道：聯盟這些年，技術一直在進步，哪怕是普通人，也比我們當年更強。新人一開始工作難免生澀，有鍛煉機會才會成長。無論你們選了誰來接任，我那兒都準備好的材料和交接書，不會出問題。

    陳老久久不言，而后深深嘆了口氣。

    我不是想和你說工作。陳老道：我說的是人。

    那些友情，羈絆，或者是親情、愛情這些你都想過怎么處理嗎？

    不處理。鐘豫答得飛快。

    隨后他爽朗一笑，竟笑出了些似有若無的正氣來：我都要掛了，還管那么多？有人會為我痛哭流涕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我不配讓他們永遠記住嗎？

    您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我這人，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鐘豫在陳老怔愣的目光中總結道。

    危燕區，某新開的戰艦俱樂部斜對面，狹窄的巷道中，阿虎和文勁正并排蹲著。

    大門口十分俗氣地用氣球圍成一個粉色拱門，也還有的打了氫氣，拴在店門兩側，在秋日狂風中瘋了似的沉沉浮浮。

    我靠！文勁第八次把馬尾辮吃進嘴里，趕緊呸呸出來：平地起什么妖風！

    大能渡劫了。阿虎嘟囔道，低頭用終端看修仙小說。

    文勁咬牙盯著店門，好容易挨到整點，連忙一腳踹向阿虎，揉揉酸澀的眼睛：該你了，盯緊點兒。

    阿虎磨磨蹭蹭收了終端，開始接替文勁，盯著店門口。

    危燕區總共只有四家戰艦俱樂部，都是名不見經傳的草臺班子，其中第四家半個月前還不存在，可見其經濟發展之落后。

    但往好處說，稀少的數量給管理辦的查證帶來了便利，經過一番掘地三尺的努力，管理辦得到線索，眼前這家小店，背后和擒龍俱樂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盯梢一活兒又累又無聊，原本大家都不樂意來。

    但辦公室杵著個克萊夫，硬生生把大家逼得各個都積極上進做外勤，阿虎和文勁還是憑實力搶來的。

    正值開業期，這家叫做星光的小俱樂部正搞活動，人又多又亂，盯得眼睛疼。

    怎么這么多人？不就是發氣球么？阿虎疑惑。

    還有別的小禮物，阿虎調出監控儀器，道：應該是小點心，我看到有人吃了。

    不可能白送的，還有人排隊圍觀我瞧瞧去。

    文勁說著，沒等阿虎反應過來，把帽衫一罩就沖過去。

    片刻后又嗖地沖了回來。

    臥槽?。?！文勁像踩了電門似的瘋狂抖動：那點心在搞情侶參觀免費送的活動！

    阿虎不明所以：那又怎么了？免費送點心，又不是免費送情侶。

    但我看到熟人了！

    誰？阿虎瞬間警惕，心說哪位同志脫離了我們芬芳單身狗的革命隊伍。

    邱秋寶貝?。。?！文勁抖得更厲害了。

    和誰？阿虎震驚。

    不認識的小男生。文勁道。

    沉默三秒，兩人不約而同地大驚失色，開始給隊長奪命連環call。

    俱樂部門前，邱秋和那個叫魏畑畑的男孩兒排著隊，一點一點的往前移動。

    好不容易輪到他倆，負責派發的工作人員驚訝道：你們也是情侶嗎？要情侶才可以免費領哦！

    邱秋早上沒吃東西就出來了，幾乎忘了logo那回事兒，聞著這點心和他的做法不一樣，有種別樣的香氣，就想趕快嘗嘗。

    那我們買。邱秋說。

    抱歉，工作人員小jiejie說：賣的部分已經售完了呢，您明天再來吧~

    邱秋：

    邱秋擲地有聲：那我們就是情侶。

    小jiejie差點笑出來。

    邱秋自己個頭就不高，但模樣看起來好歹在成年邊緣徘徊，勉強能參加活動。但帶著的那個小孩兒也太小了，看著跟過家家似的。

    好啦，小朋友們不要擾亂秩序好嗎？想要參觀隨時可以哦，但這個活動只有情侶才能參加的呢！

    小jiejie說著，提高聲音喊下一個。

    排在他倆后面的是對相貌十分登對的年輕情侶，揶揄地瞥了他倆一眼，走上前親熱地打了個啵。

    小jiejie掩嘴笑：看，這才是情侶哦。

    她顯然低估了邱秋對食物的執著。

    世界上沒有什么能阻止邱秋吃到近在眼前的、唾手可得的食物。

    可憐的魏畑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拉了邱秋衣袖好幾下，好不容易拉動了，卻見對方微微低頭，十分果斷的湊上來

    忽然，一只手橫空出世，隔在了兩人的臉中間。

    邱秋冷不丁聞到熟悉的香味，眼睛一亮，舌頭下意識伸出來，輕輕一舔。

    ！鐘豫觸電似的收回手，喘著氣，滿臉震驚，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千言萬語在嘴里堵車了的感覺。

    我的教育出現了問題。

    鐘豫腦中的警鐘當當作響。

    啊，鐘豫哥哥。邱秋很高興地粘上去，覺得離好吃的越來越近了，對小jiejie說：我們才是情侶。

    小jiejie：？？？

    說完，邱秋踮起腳，輕輕親在鐘豫臉上。

    鐘豫：

    警鐘哐哐哐。

    小jiejie：呃

    哦，我知道了。邱秋一手勾住鐘豫脖子，再次湊上去，這次對準了嘴巴，用力印上去。

    警鐘嗙地掉在了地上。

    第59章 啊，人類英雄，鐘豫少

    惡魔是因欲望而生的東西。

    縱然欲望有千百種模樣, 于核心處卻總有共通的地方。

    邱秋是在親吻時，才明白這一點的。

    惡魔重欲，無論多么粗糙的、笨拙的、甚至沒有美感的欲望, 都能吸引到遠在千里之外的魔物。

    就像聞到血腥味的烏鴉，也像聞到美味點心味的自己。

    欲被滿足時的一剎那，邱秋感到最原始的、根植于靈魂最深處的戰栗。

    那是一種令他唾棄卻又無法舍棄的感覺，幾乎耗費了全部的神智，才壓制住那顆蠢蠢欲動的虎牙。

    僅僅在人類的嘴唇內側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

    他倆親了足夠長的時間, 離得近的人甚至聽到了曖昧的水聲。

    分開時，邱秋把紅色圍巾向上堆了堆，藏住下半張臉和嘴巴。

    他整個人看起來溫暖又毛絨絨的, 因為過于滿足而泛著醉酒般紅暈臉頰，濕潤的眼睛，誰都沒辦法再質疑這個吻。

    至于另一位主角，反應則更迅速, 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只墨鏡，魔術般架在高挺鼻梁上。

    然后他欲蓋彌彰地把短夾克拉鏈給拉上了，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線, 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地沖那位工作人員抬了抬下巴。

    給他。橫空出世的勝利者傲慢道。

    小jiejie已經看傻了, 腦袋一團漿糊, 呆愣愣地把盜版的惡魔食府小袋子遞給邱秋。

    邱秋神智歸位，紅著臉：謝謝。

    鐘豫一手攬上他肩膀, 半推半拖，強硬地把人弄進俱樂部大門。

    門外眾人的視線唰地集中在了那個疑似被綠的魏畑畑身上，腦補中違禁詞一個接一個的冒，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違法犯罪的東西。

    小男生已經傻眼了，怯怯地和小jiejie大眼瞪小眼。

    那個您還進去參觀嗎？小jiejie機械地問。

    魏畑畑懵懵地, 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光卻在這時瞄到門里。剛剛和店主接了個吻的大哥哥伸出一只手，做了個進來的動作。

    啊，嗯。魏畑畑下意識應了，還笑了一下。

    這強顏歡笑十分標準，透著無盡的迷茫和心酸，小jiejie頓生同情，安慰他道：好好學習，不要早戀。

    魏畑畑：

    魏畑畑年紀雖小，卻因為家庭困難，嘗遍人間冷暖，比同齡人早熟很多。

    他本能地覺得那位不認識的大哥哥很不簡單，因此異常聽話，進門后一聲不吭，跟在兩人身后，進了一間廁所。

    鐘豫關門落鎖，一氣呵成，打開每個隔間確認沒人，而后迅速沉下臉。

    魏畑畑下意識縮頭。

    搞什么！鐘豫一把揪住邱秋臉頰，還晃了晃，暴躁道：動畫片白看了??？你跟誰情侶？人家小朋友才多大？

    邱秋自知理虧，被捏著腮幫提起來也不掙扎，晃蕩著含糊說：對不起你太香了，我沒忍住。

    鐘豫：

    鐘豫手一松。

    邱秋雙腳落地，有些微失落：對不起，我以為你不討厭我的。

    鐘豫：

    有小孩兒在，鐘豫深呼吸：這話我們回去再說。換個話題。

    嗯。邱秋看他。

    你們怎么想到來這兒？鐘豫皺眉。

    星光剛開業沒多久，廁所里還有股新裝修沒散去的建材味道。

    邱秋把親吻的戰利品舉起來，給鐘豫看：是因為這個。

    這時魏畑畑終于戰戰兢兢插上了話：抱歉，是我帶店主哥哥來的，因為這個logo

    魏畑畑把自己之前聽到的訊息又向鐘豫說了一遍。

    鐘豫看著logo，眉頭漸漸蹙起。

    他們故意說是從邱秋那兒提的貨？鐘豫冷道。

    是的，我敢肯定。魏畑畑說：前天我和同學一起來參觀，同學想考軍校，這家俱樂部比較便宜。他和工作人員聊了很久，是工作人員親口說的。語氣

    魏畑畑猶豫一下，表達主觀的看法似乎令他沒什么底氣，聲音放低了一點：像在炫耀，很篤定的樣子。

    鐘豫和邱秋相互看了一眼。

    惡魔食府在危燕區已經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再不是當初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店了。

    如果不是店鋪地址在桫欏街那種偏僻的地方，肯定維持不了現在這樣不溫不火的平靜。

    被王梧大師欽點獲獎，rose女士發文贊美，三星評論員當店員，最名不見經傳的高明，也曾勝過整個大區無數普通廚師，在夢鯉鄉應聘成功。

    硬件上有優勢，話題度也不差。

    邱秋自己沒有概念，但惡魔食府開業不過半年，能進入伊甸的新店榜前十，已經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成績。

    之后伊甸推出新版本，它又因為特立獨行的運營方式出圈，甚至洗白了一整個大區的風評。

    就算是伊甸里已經成名的大店，都不會有哪家能大言不慚地說我可以。

    這樣的惡魔食府，本身就已經是危燕特產了，只有邱秋自己，還覺得自家是個不起眼的小店。

    鐘豫簡單解釋過，邱秋又有了新的疑惑。

    可是，如果惡魔食府真的很厲害，他為什么敢撒謊？

    兩個原因。鐘豫道：第一，你那小破店足夠低調。

    不破。邱秋不滿。

    雖然成績輝煌，但惡魔食府至今沒有任何社交網絡的公共賬號，就連那次伊甸活動，也是借rose女士之口宣布的。

    店主本人更不參加任何娛樂節目，采訪，各種網絡上的話題戰除了登錄伊甸和他坐在一起，偶爾聊兩句天，邱秋就是個透明人。

    普通人很難在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后如此低調，在外人看來，店主一定是個社交欲望極低，不在乎外界風風雨雨的人。

    事實上，如果不是魏畑畑特意跑到店里來通知，邱秋還真不會知道這件事。

    第二，鐘豫說：他們不做長久生意。這只是開業期間吸引客流的手段，所以吹什么牛都不怕破。

    邱秋迅速被說服了：是啊，這是俱樂部，不是點心店。

    他頓了頓，又問：那你呢？你為什么來？

    鐘豫看了魏畑畑一眼，后者忐忑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說是不是要他離開。

    意外的是，鐘豫忽然抬腕，亮出證件投影。

    淡藍色的管理員證件差點晃瞎魏畑畑的狗眼，駭然地靠在隔間門上，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