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錢溫雅是女孩子,聞言臉紅得厲害,像被老師點名了似的站起來:我我我我特別崇拜您,您所有發表的文章,我都會背 桌面上瞬間成了王梧大師和青年美食評論員們的贊美大會,大家相互恭維,簡直親如一家。 邱秋沒東西吃,只能默默聽著,然后越聽越茫然。 他轉向左側,扒住鐘豫肩膀,往人耳朵邊湊:二星美食評論員,比三星更強嗎? 鐘豫被他呼得耳垂發癢,把小怪物推遠一點,挑眉問:怎么這么問? 邱秋道:小白明明是三星的評論員,寫稿子還會被退呢。而且他沒錢,住得也不好,整天唉聲嘆氣的。不像他們二星,看著就好威風。 鐘豫接收到一圈尷尬的視線,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 啊,應該是吧。就像體育比賽,冠軍又叫第一名,就是指最厲害的那個。 他一本正經道:所以以此類推,1比2強,2也比3強了。 全桌人: 邱秋盯著鐘豫看了一會兒,忽然彎起眼睛,可能是笑了出來的意思:鐘豫哥哥,我跟你開玩笑呢。王大師是最厲害的,他是四星,所以4肯定比3強,3也比2強啊。 鐘豫嘴角抽搐:哦,我學到了。你說了我才懂。 眾人被這弱智對話搞得快窒息了。 你倆根本就是來拆臺的吧??? 還一唱一和的,說相聲呢!看看那三個青年食評人,臉都綠了! 正想著,眾人便聽王梧大師輕輕笑了一聲。 簡直鐵樹開花。 你的好朋友是三星評論員嗎?大師面色和緩。 他是,邱秋說:他還特別喜歡你。今天念叨了一整天,還哭了,說想要你的簽名。 王梧大師看著邱秋,覺得跟這樣的年輕人玩在一起的,估計年紀也不大。 能做到三星,確實不容易,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沒出現。 像王梧這樣的評論員,和食評社聯系已經很少了。 他們代表食評社,卻不受組織的管轄,王梧多年行走大學間,很久沒有接觸過后輩。 原來有人風風光光,也有人處境艱難。 想著,他從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鋼筆,擱到桌上,轉動轉盤。 送給你的三星朋友。王梧大師說。 邱秋驚喜,而后認真道謝。 眾人紛紛松了一口氣,開始夸贊邱秋的朋友小白青年才俊,問蔣利他們小白是不是你們同事,今天為什么沒有來云云。 蔣利三人答不上來,面色難看得要命。 不管蔣利是不是再過幾個月就能升三星,也不管白小旭是不是馬上就要降級,起碼現在,這一刻,他們就是被壓著一頭的。 蔣利眼神陰鷙,指甲掐進rou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頭,笑道:可能他最近比較忙,回頭我問問他。 馬源失魂落魄回到后廚,迎面對上了主廚師父銳利的眼睛。 哪兒去了?主廚冷冷道。 馬源像被一盆冷水澆在頭上,結巴道:沒,上了個廁所。 師父沒說話,低頭給熱菜拉絲。 一分鐘后,他擦了擦手,語氣淡淡:你心思沒在做菜上,之后宴會廳見人時你也別去了。 馬源一驚,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這樣重要的宴會,廚師在宴會快結束時會過去與大人物見一見面,問問是否滿意,是重要的露臉機會。 他在大門口沒迎到人,一會兒要是再不去,就真的在大師面前沒有姓名了! 馬源終于老實下來,師父見狀,沒多為難,讓他去拿一筐洋蔥回來。 他便灰溜溜出去了。 第23章 炒個雞蛋,念念不忘好 洋蔥在一區大廚房, 馬源路過正熱火朝天顛勺的小廚師們,滿臉暴躁。 心情暴躁,動作也仔細不起來, 他拎著洋蔥框往回走的時候,手肘不小心碰倒一個瓷碟,碟子里的蔥花呼啦啦落進一碗湯里,堆成一座小山。 端著湯碗的助理廚師當場傻在那兒了,哆嗦著將碗擱在灶臺上, 往外挑蔥花兒,急得眼淚就要往下掉。 這可是羅宋湯??! 誰家羅宋湯放蔥花兒的??? 而且沒記錯的話,小李報單時還交代過, 這桌客人特意問了調味料里有沒有蔥姜,得到否定回答后才點的單。 磨嘰什么?馬源看他一眼,眉毛糾在一起:外面催了沒聽見? 小廚師挖出了一大半蔥花,但還有點點綠色綴在湯里, 因為被燙軟了,一時半會兒根本挑不出來。被馬源一說,他更急了, 惶恐地看看這位前輩。 可是小廚師抖著手:客人特地說了 馬源今天總碰上這些事兒多的助理廚師, 煩得不行, 大罵起來:羅宋湯怎么了???誰說西式湯不能加蔥的!他們歐芹加得比誰都歡,有的還特地放香菜呢!行了, 就你事多。 說罷氣沖沖地走了。 小廚師無法,外面催得急,只得眼淚汪汪把湯放到出餐口。 侍應生今天也忙得焦頭爛額,表情沉悶,端了湯就走。到客人面前時才勉強撐出一個笑臉:您好, 羅宋湯。 這是一桌年輕人。 男三女五,圍了一個小桌,看著還是學生的年紀。 坐左側靠外的女孩子,頭上別了一個小皇冠裝飾,這是夢鯉鄉餐廳提供的生日特殊服務。 顯然,今天這頓飯,是朋友們在為她慶祝生日。 壽星名叫陸雯,看著就是個文靜話少的姑娘。 她今天穿了條平時很少穿的粉色連衣裙,化了淡妝,一下漂亮了不少。畢竟這是個特別的日子。 此時,朋友們喝了點小酒,一個賽一個的興奮。反倒是她自己,臉上笑著,桌子底下的手卻糾結地絞在一起。 她開心不起來。 這一天,從排隊起就沒順利過。 餐廳為了正門中間留出紅毯,等位區縮小了一半,導致人比平時更擠??炫诺疥戹┻@桌時,因為管理混亂,他們的號還被人冒領了,平白多等了半小時。 坐進店內時,陸雯松了口氣,沒想到卻放心太早了。 黃金獅子頭,上桌時就是散的,像個碎rou羹。 茄子粉絲煲端上來時蓋子揭早了,濺出的油星把陸雯小臂燙出兩個紅點來。好不容易油不濺了,粉絲卻粘在了鍋底,鏟出來時一片焦黑。 菠蘿咕咾rou里吃到兩串青椒子,弄得她差點當場去世 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則是這份羅宋湯。 陸雯吃東西挺挑的,不吃蔥和姜,一點點都不行。點菜時她特意詢問了侍應生每道菜的調味料,叮囑能不放蔥的都不放。 但這份羅宋湯里,竟然飄著一湯面的蔥花。 陸雯太想哭了。 她從小性格內向,很怕麻煩別人,于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在各種場合委屈自己。 大家開心的時候,她再難過都要笑著附和;朋友們分享評論,她即便內心不贊同也會點頭。 放在平時,她未必會這么在意這碗羅宋湯 可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她坐在整個危燕區最好的餐廳里,朋友們劃著拳笑鬧,四面八方飄來各種食物香氣,而她這個壽星,理應是被祝福的人,坐在這里,餓著肚子。 面前放著她最最最討厭的食物。 小雯,你怎么不吃?一朋友笑嘻嘻地推推她,挽起袖子給她盛了一小碗羅宋湯:這不是你要吃的嘛! 碗擱在桌面上的一瞬間,陸雯委屈得快要炸開,鼻腔像灌進了一杯檸檬汁,又酸又漲。 她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急匆匆起身:我我,我上個廁所。 王梧大師的接風宴,設計菜品有足足三十七道。 待最后一份甜品也上齊,主廚帶著一眾徒弟浩浩蕩蕩去往宴會廳。 途中差點撞到一個飛奔來的小姑娘,但她及時避開了,便沒有人在意。 王梧大師。主廚一行進來,先排成一排,禮貌鞠躬。 辛苦。大師起身,點頭還禮,大家也忙不迭的站起來回禮。邱秋站得稍微慢了點,一邊點頭一邊把rou餡兒煎餅往嘴里塞,活像秋天正存著糧的松鼠。 各位,吃得怎么樣?主廚帶著職業笑容問。 大師首當其沖地點評:不錯。 這場宴席的確很有水平,每道菜都是精雕細琢。夢鯉鄉的主廚本就是圈里鼎鼎有名的人物,也不是第一次和王梧大師打交道了。 不然他也做不到目前這個位置。 王梧簡單把有亮點的菜點評一番,尤其是主廚這幾年的自我創新,讓王梧頗為滿意。一旁的新聞社社長仿佛一個稱職的捧哏,不停地是啊沒錯可不太厲害了 說著,他堆著笑指指仍在風卷殘云的邱秋:瞧瞧我們邱先生,是真喜歡您做的菜,整晚嘴就沒停過! 邱秋抱著餅一口一口的啃,掃了一眼主廚。 唔,聞起來不香。 王梧大師評論完,大家順時針開啟贊美模式。那主廚看著十分儒雅,脾氣很好的樣子,輕聲細語地應和。 說了一圈,輪到了鐘豫。 挺好的。鐘豫淡淡道:我一粗人,什么都吃,什么都覺得好吃。問我太浪費了。 邱秋瞥他一眼。 監護人總說謊,是誰嫌棄他的包子是廚余垃圾的! 那邱先生呢?新聞社長傻笑:吃了這么多,想必很喜歡吧。 邱秋沒應,他還有半塊餅沒啃完。 眾人就見他一口一口一口像蠶啃桑葉那樣把餅吃完,這才打了一個小小的嗝,說道:一般般吧。 眾人: 不是,這一桌百分之八十都進了你的肚子,你就來一句一般般??? 見大家表情太過震驚,邱秋拿起鐘豫沒吃的那份冰淇淋,一邊挖一邊說:那就,還可以?確實還可以吧,除了剛剛那份rou餡煎餅。 邱秋說著,皺了皺鼻子:那個煎餅,特別不好吃。 主廚弟子們下意識往馬源那邊看去。 馬源臉色漲紅。 原因無他整桌菜,只有這份煎餅大半都是他做的。 看我干什么???馬源憋了一整晚,現在直接炸了:你他媽是個什么玩意兒?也來評論我???你是不是知道這是我做的,故意的??? 邱秋驚訝:我不知道啊。 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馬源聲音都撕裂了:傍了個大人物就覺得自己也牛逼了???狗仗人勢的東西! 邱秋緩緩睜大眼睛,心說我是史萊姆,哪里像狗了。 馬源!廚師長大聲道。 馬源重重喘氣,眼睛通紅地看了王梧大師一眼,而后咬著牙拿食指點了一下邱秋,轉身出去了。 他師弟撈了一把都沒撈住。 不好意思。主廚沉默片刻后,慢條斯理地開口:我的大徒弟,口無遮攔了一點。這樣跑出去實在不應該,我替他向各位道歉。 說罷,他轉向邱秋,微笑道:這位客人,雖然馬源有言行不當的地方,但您是否能向我說明一下,為什么您不喜歡這份煎餅呢? 邱秋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怎么說,邱秋有些茫然:我不是美食評論員,我只知道不好吃。 主廚微笑點頭:明白了,謝謝。 這番對話結束,主廚轉向王梧大師:實在抱歉,也許是這位客人口味特別,與馬源不太相合,才有了這樣的結果。大師覺得呢? 王梧從剛才起,表情便比剛進門時還嚴肅。這會兒他看了邱秋一眼,眼中隱隱有失望與不滿。 他回復主廚:餡餅基本做到了極致,幾乎沒什么缺點。 這就好,主廚平靜點頭道:等我回去說給馬源聽,他心情或許會好起來,不至于崩潰。 短短幾句話,主廚便把眾人心中的天平無限扯去了他那邊。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邱秋是在無理取鬧,看馬源的樣子他們以前有仇,所以就在這種場合報復他嗎?人干事啊。 主廚說完,簡單兩句寒暄,便帶著剩下弟子離開。 房門關上時咔噠一聲,邱秋仿佛是個聽到了信號的整蠱玩具,唰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鐘豫嚇了一跳,回神問:怎么了? 邱秋搖頭,面上沒表情,卻莫名讓人感覺他不高興。 鐘豫皺眉,有些煩躁地把邱秋的手抓過來,擦掉他指腹上不小心沾上的紅油。 他帶邱秋來,多少有點自己的目的。 但絕對不是為了讓邱秋感覺不被理解和失落。 我出去一下。邱秋站起來。 陪你?鐘豫說。 不用了。邱秋把他按回去:我的手臟了,要洗一洗。 說著,他甩了甩手,語氣十分嫌棄。 眾人: 就因為你的手摸過了剛剛那個餡餅? 得,看來是真的討厭。 邱秋出了門,當真舉起手聞了聞。 其實餡餅并沒有很臭,但剛剛的馬源聞起來有股怪味道。邱秋忽然一點都不感激他了,就算他不投訴也不是個好人。一點也不好。 不過邱秋還是打算洗個手。 夢鯉鄉走廊悠長,邱秋順著標志拐了個彎,忽然聽見一陣啜泣聲。 他好奇走近,見一個女孩抱著膝蓋窩在墻角,哭得滿臉難過。 邱秋愣了愣,跟著蹲下,擔憂道:你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