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兩位,穿過這片雨林,再過一座城池就到了。 沈千眷回過神來,停下了腳步:應蒼山脈有城池? 有那修士滾的渾身灰撲撲的,臉上還沾著未擦干凈的泥印,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一把劍橫在他脖頸上。 誰派你來的?云舟渡冷冷道。 修士欲哭無淚,不是您二位把我劫來的么? 他看到沈千眷雙眼眨了一下,接著他仿佛被拉扯到了另一個時空,天地萬物皆化作虛無,幽藍的光照進心底,仿佛在審判著他一生善惡。 他不知飄蕩了多久,再次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那兩名少年的身影,一條被釘死在地上的黑蟲還在蠕動著。他正覺惡心,忽聞一陣惡臭,像放爛了的腐尸,他四下找了找,最后發現那竟是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 一盞茶前。 飛刀將修士身上鉆出的黑蟲釘在了地上。 云舟渡蹲下看了看:是噬尸蠱。 噬尸蠱食人血rou,若被有善于此道的有心人利用,可借此cao控他人。 沈千眷輕吸了口氣:這么說來,前往東稷鎮的四名修士和他們一樣,中的不是毒,而是蠱? 有這可能。 那么昭天劍宗 云舟渡靜靜望著他:師兄,他們不是。 沈千眷闔上眼,心緩緩沉了下去。 45、明滅(三) ◎天地間沒人記得我◎ 應蒼山脈有異寶即將現世的消息在整個修真界不脛而走,短短半月,山脈中唯一的城池人滿為患,夸張點說,但凡來的晚些,別說客房,連柴房都沒了。 一位老管事已經在城西等候多時。 山脈中妖獸眾多,各種稀奇古怪的魔物也時有出沒,莫名其妙死在應蒼山脈的修士更是不計其數。 若不是兩位小公子吵嚷著非要來,家主也必然不會同意。但若家主不同意,那兩位小祖宗就會偷跑出來,與其到時候出了事問責,倒不如提前安排人手保護起來。 老管事掐指算了算,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也該到了,莫不是真遇上了什么事? 正想著,一輛破損如經歷了場惡戰的馬車駛了過來,好在還能看出是齊家的馬車。 與出發前兩隊人馬護送相比,此時就剩了一個駕車的小廝,想必一路上定是遇上了什么。 兩位公子,我們到了。 車簾掀開,馬車上下來兩個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 老管事迎了上去:老奴奉家主之命前來迎接二位公子。 他沒有詢問這一路發生了什么,見他們安然無恙便松了口氣。 丁叔,怎么就你一個,其他人呢?手持折扇的少年道。 他們都在城中與家主商議要事。老管事道,離異寶現世還有些時日,兩位公子可在城中四處看看,只是莫要再出去了。 這話說的委婉,實則是在提醒他們別再添亂。 大公子將折扇一收,道:那便快些進城吧。 老管事皺了下眉頭,多看他一眼。齊家人丁不旺,這兩位小公子從小被寵到大,脾性可見一斑。若是尋常時候大公子早開始厲聲斥責了,摔壞東西都不算什么,打罵手下才是常事。 難不成真是這趟應蒼山脈之行嚇住了他們? 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連一向伶牙俐齒的小公子齊思玉都一反常態沒有開口。 入了城將他們安頓好之后,老管事便稱有事離開了。 齊家不是什么大家族,按天都給出的排名來看,幾乎是吊在末尾。好在齊家家主本事大,又廣結善緣,這才有了他們一席之地。 片刻后,稱累了要歇息的兩位公子聚在了一起。 有什么發現? 來此的大部分都是不明真相被騙來的修士,從名門望族到隱世散修全都有。經過茶樓時便聽有人說自己收到天都詔令,有人說來此是因為有異寶現世,還有人說來歷練的理由有千萬種,總之目的都不純粹。 當人越聚越多時,就會吸引更多的人來。 城池內外皆有法陣,入了夜我便去查探一番。說著那小公子拿過他手中的扇子,瞧了他一眼,你為何要選這兩人?不等他開口又道,那小廝不管么?他可是看見了齊思恒和齊思玉的尸首,到時候他若揭發我們,即便齊家族人看到他們的尸體也不會相信那是妖獸所為。 不必。從一開始沈千眷就沒打算遮掩,他坐下道,他們已經起疑了,何必多此一舉,況且在這城中讓他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況且什么? 沈千眷搖搖頭:但愿是我多慮了。 其他的好說,這妖氣怎么解決?扮作齊思玉的云舟渡抬起手在手腕上嗅了嗅。 妖氣他們自己是嗅不出來的,云舟渡就是能憑感覺感受到那種若有若無的存在。但若遇上修為高深者,甚至用不著靈器查驗就能一眼發現。 簡單,交給我。沈千眷微微一笑,抓著折扇一頭將他拉了過來按坐在腿上。 熟悉的氣息迅速襲來,沈千眷壓著他后腦,仿佛要將他體內的空氣都汲取一空。 你云舟渡面色潮紅,看了看自己,明明沒什么變化,他卻能感覺到少了什么,不確定道,你把妖氣收回去了? 折扇刷地展開,沈千眷笑道:小師兄果然聰明。 你是妖? 沈千眷: 這可真是難住他了。 是,也不是。沈千眷想了想又含糊其辭,曾經是。 云舟渡思索著起身倒了杯茶,手指緩緩劃過杯沿,分析道:有上古血脈,喜寒,靈根屬水,沒有天敵,且天地初開就存在的大妖 許是他讀的書卷不夠多,并沒有看到過類似的記載。 若非要說一個,唯有應龍與之相近,可看他也不像 沈千眷扯了扯嘴角:小師弟你別猜了。天地間沒人記得我,又怎會有我的記載。 這么說來,曾經記憶未恢復時的沈千眷就愛收集有關上古兇獸的玩意,原來不是因為喜歡,而是想找到一絲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么 公子。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兩人。 兩位公子,家主有請。 46、明滅(四) ◎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 空地上擺著三具死尸,他們無一例外都是被凍死的。從他們栩栩如生的動作和表情來看,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危險就已經斃命。 這事可大可小,但這三人中有十大仙宗的修士,那便是一樁大事。 城中皆是修士,任何邪祟混進來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所以這多半是人為。 這次十大宗門中來的無論資歷修為最高的是沃肅長老,他坐在高位上,手中捏著一塊傳音玉,陰沉著臉,讓人看著不怎么好接近。 長長老。一名弟子頂著壓力前來,回稟長老,有發現了。 說。 城西又發現兩具尸體,他們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可要派人過去? 沃肅暗忖道:在此大開殺戒,簡直目中無人。 他被派來才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全然沒將他放在眼里。沃肅面子上掛不住,收起傳音玉,甩了下寬袖:既然他想引我們過去,那老夫便親自去會會。 傳話的修士將他們帶去了空巷,眼看越走越偏僻,沈千眷用胳膊拐了拐云舟渡:一會兒你想辦法自己跑,不用管我。 許是這一路兩人都太配合了,倒真像外面傳的那樣,是兩個不學無術的紈绔,領路的修士便也沒在意他們說了什么。 但很快,肩頭搭了一只手,看似沒使什么力,卻將他整個人定在原地。 還有多遠啊,沒有馬車接送便也罷了,連個坐騎都沒有,來之前你可沒說要走那么遠。沈千眷扁了扁嘴,又拿折扇敲了敲自己額頭。 如果這副表情放他原來的臉上,那就是憨態可掬的可愛,加上他身上不可言說的佛性,讓人一見便覺得此人溫良無害。 可他忘了現在不是原本的模樣。 修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奈又甩不開他的手,忍了忍道:公子,家主就在前面,過了這巷子就到了。 是么。沈千眷以齊思恒的口吻道,本公子不想走了,你找人抬我過去。 修士本來還想耐著性子勸兩句,一轉頭卻發現齊思玉不見了。當即一掌打過去,這兩人顯然早發現了他的意圖。 沈千眷撒手避開一擊,折扇輕晃,兩人靈力撞在一起。冰寒爆裂開來,整個空巷都附上一層寒霜,修士雙腿被凍住,他忽然大笑了起來。 血從七竅流淌而出,他渾然不覺,死死盯著沈千眷道: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師兄。 他說完這句話,再也承受不住天道之力,瞬間炸成血霧。 我們中計了。云舟渡從巷子里出來,里面擺著兩具被冰凍的尸體,正是齊思恒和齊思玉。 正在這時,天烏壓壓地黑了下來,沃肅身后跟著城中半數修士御劍而來。 孽畜!還不住手! 沈千眷周身蒙著一層血霧,像極了某些貪于血食的惡妖。轉瞬無數道靈光落到他身上,沈千眷頓時大感不妙,蹙了蹙眉,對云舟渡道:你先走。 他對陣法的了解只在皮毛,遠不如小師弟懂得多,與其兩人同時被追殺無暇分/身,不如他留下來分散他們注意。 云舟渡一點頭,沒有猶豫返身朝后掠去。 攔住他! 沈千眷將折扇上的冰霜抹掉,折扇唰地展開,甩至去追云舟渡的修士面前時,已有城門高,將所有人都攔了下來。 各位前輩,這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我等來此就是為了將你這孽畜擒拿歸案,你方才所作所為,各位道友可是有目共睹,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玉兒!恒兒!一名與齊思玉有五分相像的紫衣女修撲了下去,抱起尸體痛哭了起來。 沈千眷卻搖搖頭:眼見未必為實,有人陷害我。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提出質疑:陷害你?那你為何頂著齊家公子模樣,難道你想說,你原本就長這樣? 事出從急 沈千眷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身后拔劍聲傳來,劍意挑開微風,直直向他刺來。 你們別怕,為娘這就為你們報仇?。?! 47、明滅(五) ◎窮奇!◎ 劍氣擦著肩頭而過,斬斷了一縷青絲,沈千眷利落地躲過,曲指一彈,劍身結成冰,輕輕一碰便斷成了幾節。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可說的!沃肅在空中結印,一道浩然掌印自上而下朝他轟來。 掌印啊。 沈千眷還真沒怕過,他眸中青光泛起,磅礴的靈力向他匯聚。 金色掌印不分敵我的威壓席卷了底下的每一人,一道道光罩下來,靈寶將他們一個個都帶離。 那婦人揮著斷劍還在掙扎:放開我!我要他為我兒償命! 沈千眷忽視了一切雜音,從修為開始漸漸恢復,他還從沒動過真格。既然天道之眼已經出現了,很多事就不會再如前世那般走下去。窮奇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真想對付他,根本不會給他時間準備,也就是說想要渡過此劫,逃是逃不過的,必須以非常規方法迅速提升自己,才能與之抗衡。他倒沒什么,就怕小師弟被牽連無力自保。 城池附近根本沒有通天道的痕跡,這趟應蒼山脈之行,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局。 掌印已到頭頂,沈千眷一掌對上,靈力卻在這時滯澀了下,縈繞在周圍的血霧動了起來,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天道之力如枷鎖纏住他的丹田。沈千眷只抵擋了大部分攻擊,靈力相撞后蕩開,空巷眨眼間被夷為平地。 他咽下喉間血,柱著黑色長刀半跪在地。 窮奇! 沈千眷咬著牙,在心底默念,畢竟只是一道兇魂,它六親不認,它喪盡天良,它陰險狡詐,都跟二師弟絕無關系。 拿下他!沃肅一聲令下,十幾道靈力打了過來,沈千眷在心里又把窮奇罵了一遍。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坑坑洼洼的地面結了厚厚一層冰。 橘紅色的光照亮了冰面上一個個被重傷的修士,沈千眷沒有下殺手,但此時誰也無暇顧及他們了。 一名修士浮在空中,閉目張開雙手,一條長著紅冠的大蛇自她身后站起,吐著杏子,隨著她一起堵在沈千眷后路。 金光閃過,佛修單手立于胸前,背后十顆金色佛珠在旋轉,他念著阿彌陀佛,背后的一顆佛珠越過了他,直直打向沈千眷,到他跟前時已有山岳般大小。 沈千眷無路可退,心念一轉,法相卻沒有出現。忽然想起上古之后,他已經沒有法相了。 扯了扯嘴角,手上凝聚一朵金蓮,猛地一握,蓄力一拳打向佛珠。 仿佛連飛揚的塵土都凝結了一瞬,佛珠上出現裂痕,很快轟然炸裂。 沈千眷噴出一口黑血,只要動用靈力,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天道之力凌遲著他。那么多人,就是耗也能將他耗死,不能再打下去了。 窮奇目的不明,既然是沖他來的,那不如將計就計。 他順勢裝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七十六。 云舟渡直起身跺跺腳,陣法白光消失在腳下。 他花了十多天才查遍了整座山脈覆蓋的大陣,這些陣法都出自上古,很多陣紋連他也看不懂。唯一能確定的,這些都不是殺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