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8)
不多時,只聽得一聲鏗鏘刀鳴,昆侖仙君如約而至,他們三個人才算是湊齊了。 果然,不出白玄所料,三青仙君此次前來,果真是為了給他們遞請帖。 徐閬故作深沉,沒開腔,一切都讓白玄和梁昆吾來解決,他在旁邊聽著,偶爾走走神,是在想,他聽說這三青仙君活了幾千歲了,真要說年紀,是比白玄更大的,可他今日見到這位三青仙君,才發現,和自己想象中全然不同,這位仙君雖然性子沉穩,相貌卻很年輕。 甚至可以說,眼角眉梢都透露著稚嫩,放在人間,約莫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少年。 難道是因為他化形太早,所以看起來年紀才這么小嗎?或者,他其實是有意為之的? 在徐閬胡思亂想時,這場并不冗長的談話告一段落,白玄和梁昆吾紛紛推拒,徐閬也跟著告訴他自己還有要事在身,既然他們態度如此強硬,三青仙君也不能強迫他們赴宴。 實在是很遺憾。盡管他們拒絕了,但請帖還是要給的,于是三青將那三枚玉髓似的東西遞給他們,攏袖說道,我原本以為可以借此機會將天宮諸仙介紹給這位新仙君的。 如果仙君此次實在騰不出時間,那就只好等下次,下次有小宴席的時候,還請閬風仙君不要再推辭。見徐閬欲言又止的模樣,三青仙君繼續說道,這也是金母的意思。 徐閬還是想拒絕,但感覺手心突然微微發燙,便明白這是白玄不動聲色地提醒他。 他假意思索了一會兒,露出個不算真誠的微笑,應道: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 是明天的更新~ 封面這幾天應該就可以換上了! 草稿真的!超級!無敵!漂亮! 第254章 、落云 徐閬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手中拿著那枚玉髓,借著迷蒙的日光看了半天。 這玉髓似的東西,不是冰冷的, 而是溫熱的, 所以徐閬欣然收下了,時不時就摸出來在手里把玩,在光芒的照射下,玉髓中間有細碎的流光浮動, 仿佛嬉戲游玩的一尾尾鯉魚。 宴席倒是推脫了, 不過, 據白玄所說,三青仙君下一回就不會讓他如此輕易地逃掉了。 這話說得實在是奇怪,徐閬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又聽得白玄說, 三青口中的金母便是西王母, 他是西王母膝下的使者,而破軍星君則是東華帝君膝下的將領, 帝君向來是不太管這個的, 所以,這么久了,只要徐閬有意避開, 他和破軍星君也不會碰上面。 而三青則不同, 這天宮的每一位神仙, 沒有哪個是不認得他的。 新的閬風仙君即位,三青仙君想要將天宮諸仙介紹給他認識,實在是合情合理。 不過,雖然話是這么說了, 但是徐閬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對勁,你想啊,本來每個神仙之間的交流就很少,昆侖又不常露面,他根本就沒必要認清誰是誰,之前他在焰云山跟武箏、柳南辭談天說地的時候,武箏就說過了,有幾位神仙,她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 但是三青仙君卻告訴他,讓他與天庭諸仙相識,也是西王母的意思。 徐閬是頭一回感覺自己所處的地位原來很高,而且很特殊,與其他的神仙都不同。 然而,白玄好像將閬風仙君原本應該做的事情都攬去了,所以徐閬呆在閬風岑這么長時間,基本上沒什么事情做,偶爾的跑腿也只是為了白玄的卷軸和梁昆吾鍛造的武器。 徐閬每次問到有關此類的話題時,白玄都會避而不談,只說他現在還沒必要知曉。 他又記起那個滿月,巨大的狐貍垂眼看向他,雪白的皮毛宛如月光所編織而成,額上的花紋似血般刺眼,散開的尾巴將明月也遮蔽,然后狐貍說,你此時所處的,才是昆侖。 從誤入昆侖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皆為真實。 從白玄觸碰到他眼睛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皆為虛假。 徐閬感覺自己像是觸及了什么秘密似的,愣愣地望著面前的狐貍,脖子都酸了,他遲鈍的腦子才轉過了幾個彎,終于意識到白玄這話是在告訴他,仙界不似故事中流傳的那般。 半是警告,半是忠告。 白玄真的是個挺矛盾的神仙,徐閬想,既告訴他仙界如此危險,要他警惕,卻又不肯放他走,非要讓他留在這龍潭虎xue之中還有,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白玄和梁昆吾到底有沒有殺掉楚瑯,這么多天下來,他覺得這兩個神仙不像是會無緣無故就痛下殺手的那種性格。 結果白玄又告訴他,那些怪異的石頭,都是死在他手底下的諸仙,而人間的這一座昆侖山脈,每一寸都由神仙的骨rou構筑而成,滿月之際,它們便會蘇醒過來,吞噬生靈。 好嘛,徐閬已經拒絕思考了,越想越覺得頭疼,干脆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就算仙界真的很危險,就算白玄屠戮諸仙,那又怎么樣?他難不成還能撒腿就跑嗎? 天氣不太冷的時候,徐閬就會興沖沖地跑去焰云山,沒有別的原因,好幾天沒出門,他都快悶死在閬風岑了,一等到雪停,立刻就去找武箏,柳南辭化成的那條蟒蛇,徐閬起先看著總覺得毛骨悚然,看習慣了倒也還好不過每次柳南辭睜眼的時候都令他心驚rou跳。 徐閬旁敲側擊地問了問武箏,她認為神仙在凡人眼中是何種模樣。 這種事情,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雖然這么漫不經心地說了,但武箏還是想了一會兒,說道,就像你之前和我講過的那個故事一樣,葉公見到真龍反而會感到害怕,凡人口口聲聲說要向上天供奉,然而,若是我們現身,他們卻會因為自己的渺小脆弱而恐懼。 更何況,陰陽分黑白,人亦有善惡,誰說的神仙就一定要悲天憫人呢?武箏換了個姿勢,又說道,仙與人是不同的,凡人可以選擇他們走的道路,神仙卻不能夠選擇。 徐閬心里一跳,趕忙追問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武箏挑起眼睛瞥他,指節抵住下唇,徐閬,我倒想問問你又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將昆侖的事情拿出來問我?是玄圃仙君要你來試探我的嗎?還是昆侖仙君? 完了,徐閬這么想著,急中生智,說道:我這幾天和白玄鬧了不愉快,怎么可能替他來問這些啊,還有梁昆吾,他只知道鍛器,壓根不管這些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的看法而已,我還不太了解這里的規矩,若是無意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武箏的情緒有所緩和,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說道:倒也談不上冒犯。 其實,徐閬有意遲疑了片刻,說道,我說了這么多,是想問問楚瑯的事情。 蟒蛇睜開眼,瞳孔細得像根懸著的繡花針,緊緊地盯著徐閬,蛇星子嘶嘶地響著,帶著十足的慵懶和倦意,問道:這么久了,白玄一個字都沒有告訴過你? 被那雙冰冷的眸子凝視,徐閬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他定了定神,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倒不如順著這個用來搪塞的話題說下去,借此機會問問楚瑯的事情。 他知道柳南辭是白玄的舅舅,但摸不清柳南辭是怎么看待白玄的,只能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好像一直很忙的樣子,沒什么時間應付我,我也就一直沒有機會問他。 武箏說:因為他沒時間,所以你就來問我和柳南辭? 徐閬摸了摸后腦勺,笑著說道:我和你們關系更好嘛。 武箏嗤了一聲,說了個油嘴滑舌,不過倒也沒有再和他計較。 柳南辭打了個呵欠很難描述蛇是怎么打呵欠的,但徐閬確確實實是看見他打了哈欠,而且那場面委實很恐怖,他趕緊低頭去擺弄桌案上的酒杯,假裝自己對那杯子很感興趣。 在你之前,昆侖的那幾位神仙都不太喜歡與其他神仙打交道。柳南辭說道,我們和楚瑯的接觸不多,只知道她在閬風仙君那個位子上呆了五百年,在她之前,還曾有過幾位,有男有女,有沉穩內斂的,也有溫柔和善的,皆已隕落。我希望你能夠比楚瑯呆得更久。 怪不得,白玄之前會說閬風仙君一職更替,并不是少見的事情。 徐閬越想越覺得恐怖,難道閬風仙君一職是有什么秘密嗎?竟然能使得神仙隕落? 還有,到底是這個位子有問題,還是這個位子所承擔的職責有問題?若是前者,他就得擔心自己的安危了,若是后者,他就得去擔心白玄的安危了,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說起來,這么久了,我對白玄還不是很了解。徐閬說道,我聽說你們有血緣關系? 他的父親是白狐,母親深居月宮,是我的胞妹。按道理來說,他確實應該喚我一聲舅舅,即使如此,我們仍然不算熟絡,偶然遇見了,就寒暄幾句。柳南辭說著,困意上涌,巨大的頭顱搭在石頭上,昏昏沉沉地,往下滑,他向來是隱忍內斂的性子,所以 他這句話止于所以二字,徐閬豎著耳朵等他的下文,半晌才發現柳南辭睡著了。 不說就不說,要說就把話說完??!徐閬抓耳撓腮,只覺得渾身難受,恨不得喊醒他。 所以,有些話,如果他不想說,你再怎么問也是問不出來的。武箏替柳南辭將后半句話補上了,不過我覺得玄圃仙君最近的氣息好像不太穩定,你最好盡量別跟他接觸。 我太弱了,感覺不出來。徐閬全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很坦然地承認了自己是個啥也不會的廢人,你是怎么感覺出他的氣息不穩定的???他是怎么個不穩定法? 武箏原本只想旁敲側擊提醒徐閬兩句,沒想到他竟然這么直白地問了出來。 她按著額角,忽然覺得頭疼,他身體里的邪氣和靈氣爭斗得越發混亂,將昆侖附近的靈氣都引向他,攪亂了平衡。所以,你沒覺得昆侖比其他地方更冷嗎?他應該是極力想要壓抑住的,可惜我本來就對陰陽更替更敏感,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發現他的不對勁。 其他神仙應該還沒發現。武箏說道,我不告訴他,是因為我們本來就不算熟絡,至于你要不要告訴玄圃仙君,那是你的事情。你放心,我也不會告訴其他神仙的,柳南辭也有分寸,畢竟,天庭的處刑者失守這件事,若是真的傳出去了,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邪氣,靈氣,平衡,處刑者,失守。 這幾個字向著徐閬的臉上砸來,他一時被砸得愣住了,只聽到武箏噼里啪啦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然后將選擇權交到他手上,讓他來決定要不要去找白玄問這件事。 徐閬過了很久才找回聲音,干巴巴地問道:要是邪氣占了上風,會發生什么? 這還用問嗎?他會渾噩失意,墮入深淵。武箏嘆著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裁斷善惡的向來都是玄圃仙君,若是他也陷入癲狂處刑他的,大概是這天庭諸仙吧。 第255章 、仙君 俗話說得好,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徐閬還在糾結該如何跟白玄開口,三青仙君便如約而至了。 再次踏足大雪遍布的昆侖山, 垂眸遙遙一望, 目光所至,盡是白茫茫的一片,寒氣彌漫,水珠凝結而成的冰花綴在樹梢間, 像是迎風而動的鈴, 將所有的聲響都掩埋。 三青仙君看了半晌, 略顯稚嫩的臉龐皺起,露出了一個不符合他外表的嚴肅神情。 他沒急著喊徐閬,而是望向了昆侖正西一角,意念微動, 喚道:玄圃仙君? 對方沒有讓他等太久, 很快便回應道:三青仙君,此次是來找徐閬的? 聲音是一貫的冷冷清清, 和平日里沒有太大變化, 和這昆侖難以消融的冰雪無異。 昆侖的靈氣,好像不太對勁。三青仙君抬手撫弄空中游動的靈氣,絲絲縷縷, 游得極為緩慢, 而且顏色淺淡, 和往日全然不同,幾乎要消散,以玄圃堂那附近的靈氣最甚,難道是古藤出了什么岔子嗎?我沒有感覺到它的氣息你難道將它連根從閬風岑取走了嗎? 仙君多慮了, 不過是我最近公事纏身,又常染怨氣,心緒浮躁,所以想在這大雪之際,借昆侖的靈氣打坐靜心而已。白玄說道,我現在已無大礙,過一段時間就能恢復了。 白玄能令月宮選中,而且又是裁斷善惡的處刑者,身兼數職,只要他不想說,有意去隱瞞,縱使三青再如何想要從這場大雪,還有逐漸停滯的靈氣中尋到點蛛絲馬跡,也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他這么想著,心中嘆息,不再追問,卻將此事暗暗記在了心中。 我的底蘊比許多上仙都要差,更比不上玄圃仙君。三青仙君說道,唯有陣法一事,若我稱第二,則無人敢稱第一,仙君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會鼎力相助。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白玄說,不過,玄秀殿下那邊應該就夠你忙得焦頭爛額了。 一說到這個,三青的腦袋就隱隱作痛。玄秀仙君是西王母與帝君膝下的第九子,和他關系熟絡,他跟隨西王母已有幾千年,而玄秀仙君不過一千來歲,可以說,這位殿下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兩人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如長輩與晚輩,又如友人。 沒想到,連你這個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神仙,竟然也知道此事了。三青無奈道。 這位玄秀仙君,生來便與其他神仙不同。他生于陰陽分割之時,體內的靈氣充沛純凈,但也極其容易招來污穢之物。于是,在他誕辰之際,帝君便煉了一面方鏡,巴掌大小,能抵御邪氣,起到庇護的作用。自那以后,殿下將這鏡子日日攜帶,幾乎從不離身。 陰與陽共生,黑與白并存,有光必有暗,這天地間的萬物都無法避免。 包括這漫天的諸仙。 有靈氣,必有邪氣,靈氣越濃厚純凈,邪氣越深沉陰晦。 自天上浮,自地下沉,從開天辟地之時,就有一株古藤在昆侖扎了根,它是唯一能夠將邪氣吞噬的生靈,大部分神仙身上的邪氣都系于其中,被它吸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于是,東華帝君便先后派遣了三位仙君,守在那座連通仙凡兩界的昆侖山上。 閬風仙君負責看守古藤,必由心思純凈的神仙擔任,否則容易被那些邪氣所侵蝕。 然而,借助古藤來吸收這天宮的邪氣,并非一勞永逸之事。 隨著古藤的力量逐漸衰退,天界仍然出現了被邪氣所吞噬的神仙。天地的法則向來都是公平的,給了凡人短暫的壽命,也給了凡人選擇道路的權利,給了神仙漫長無盡的壽命,也剝奪了神仙選擇道路的權利。一旦有神仙被邪氣所吞噬,神魂盡失,全然沒有轉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