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醞釀了一番后,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沒事,我明白的,你們二位感情一直很好。 方岐生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但當他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之后,那些用來解釋的話在喉嚨處轉了幾圈,然后又被他咽了下去,只能選擇默認了。 他確實是抱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這用來掩飾的謊言就沒辦法再輕易說出口。 而聶秋只聽到他們兩個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后方岐生的手就挪開了。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然后拿著碗筷準備站起來。 背對著覃瑢翀,聶秋不知道他臉上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站起來的那一瞬,方岐生把手伸了過來,用上了點力氣,動作很快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似是在泄憤。 那雙眼睛黑黑的,沾染了明媚的陽光,有一絲暖意,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憋屈。 臉頰上還殘留著對方的溫度,聶秋不自覺地摸了摸方岐生剛碰過的地方,忽然發現臉上燙得出奇,從面頰一直蔓延到耳根,又熱又燥,好像連心臟都變得軟糯易碎起來。 他想怪那股吹進窗的風太熱,卻只聽見微風在耳邊竊竊私語,是在笑他。 因為今天的天氣分明是很涼爽的,一點也不熱。 作者有話要說: 方岐生風評被害 第104章 、別情 覃瑢翀就看著聶秋背對著他站起來, 將手中的碗筷放在桌上,然后一聲不吭地坐回了原位,眉眼低垂, 耳尖泛紅,也不知道方岐生剛剛是干了什么。 方岐生好像也意識到聶秋不太對勁,偏過頭去瞧他, 結果聶秋也側過頭,用垂下的長長鬢發半掩住面龐,低低咳嗽了兩聲, 很不自然。 年輕人啊。覃瑢翀想。 于是他及時地出言解圍:二位準備何時回魔教? 方岐生這才收了視線, 轉過來看向覃瑢翀, 幾天后的結緣燈會,我和聶秋去過之后,應該就要啟程回魔教了。 等等,結緣燈會不是皇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姑娘們遞花燈傳情的日子嗎? 你們兩個在這種時候結伴前去, 恐怕不是簡簡單單地去湊個熱鬧,應當是別有用心。 覃瑢翀拿起茶杯, 抵在唇邊抿了一口。 要是聶秋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會解釋一句, 他們確實只是抱著散散心的念頭。 不過他此時正極力平復心情, 哪有工夫再去猜覃瑢翀的心思。 好不容易壓下了那股guntang的熱意,聶秋定了定神, 抬頭看向覃瑢翀,對了, 覃公子,你此次前來皇城,我記得是來尋故人的吧? 是, 覃瑢翀聽到他的話,臉上流露出一絲懷念,說起來,已有二十多年未見了。 如果聶秋猜的沒錯,這二十年前是覃瑢翀正式成為覃家家主,接手凌煙湖水尸的時候,正因為如此,所以才無法與故人相見,畢竟他那時候已經無法離開霞雁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故人對他有多重要。 不過,比較奇怪的一點是,為什么這位故人不來霞雁城找覃瑢翀? 你要見的人知道你現在已經到皇城了嗎?聶秋隨口問道。 然而,覃瑢翀要放下茶杯的手一頓,并沒有聶秋預想中將要久別重逢時的歡喜,他輕輕嘆了口氣,吹開水面上的茶葉,又喝了一口,好像唯有咽下熱騰騰的茶水,他冰冷的身體才能重新變得溫暖起來。 片刻后,他說道:我早就寫了封信寄出去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收到任何回信。 但是,即使如此,覃瑢翀還是來了。 不管是不是正巧碰見人不在,他也得登門拜訪,親自問上一問,方能安心離開。 陸淮燃怕你被別人騙去,之前來的時候就專程叮囑我,讓我好生照拂你。 覃瑢翀笑了兩聲,我被別人騙去?陸淮燃這是杞人憂天了。不過,他和沈初瓶是在我掌管覃家后才來到霞雁城的,他們不認得我要去找的人,有所擔心也是正常的。 但是我已經應下了他的話,自然得實現承諾。聶秋說道,如果我說了什么唐突的話,還望覃公子海涵,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確認一下。 見覃瑢翀點頭,聶秋虛虛指了指他腰間的螭虎銜蓮玉佩,這玉佩,是故人所贈? 聶公子沒有說錯。 這么寶貝這枚玉佩,戴了許多年,肯定是重要之人所贈,這個并不難猜。 緊接著,聶秋問出第二個問題:你要去見的故人,名字里是否帶著個蓮字? 覃瑢翀怔了怔,迎著聶秋和方岐生的目光,手指不自然地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心想,這下輪到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了,手腳怎么擺都不舒服,也不好意思開口。 他清了清嗓子,確實是不太好意思,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當然了。 覃家府邸之中種滿了蓮花,腰間掛的是螭虎銜蓮玉佩,拿的是描繪了蓮花的折扇,舫船是以蓮花為原型所制,取名為歸蓮舫 若不是真心喜歡蓮花,那就是蓮花對他來說有特殊的意義了。 聶秋起先也覺得陸淮燃是杞人憂天,現在這么一問,又覺得他的擔心不是全無緣由。 在請求他鎮壓水尸的時候,覃瑢翀說的是我還有一定要見的人,如果你想要我這條命,我也只能在那之后再給你了。 在知曉自己這二十年間是在償還不屬于他的覃家罪孽后,覃瑢翀站在歸蓮舫的船頭處,對著腰間的那枚剔透的玉佩,也不去觸碰,只是悠悠地嘆息,任由身體被暴雨淋得濕透。 而陸淮燃來望山客棧找聶秋的時候,說,我們公子遣散了原先納入府中的美姬,甚至連月華也遣走了就是你上回在歸蓮舫見到的那位,我們公子平日里最喜歡和她飲酒作詩。我總覺得公子對他要去找的那人態度不大一樣。 還有。 還有謝慕在離開的時候,說的那句宛如詛咒的話。 況且,我已經算過,他的執念,早就沒辦法實現了。 活著,對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覃瑢翀大抵是喜歡這個人的,所謂的故人只是為了掩飾那種無法明說的情感罷了。 喜歡到哪種程度? 喜歡到小心翼翼,喜歡到不敢觸碰,是他心口朱砂痣,是他窗前白月光。 聶秋張了張口,卻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只是說:說來也巧。我先前看到你腰間的玉佩時,就覺得似曾相識,好像以前也在什么地方看到過,不過那時候應該年紀還小,所以記不清楚是在何處,在何人的身上看到的了。 覃瑢翀果然被這話轉移了注意,笑道:畢竟都是在皇城附近,你又是聶家的,經常參加宴席,偶然遇見也不奇怪。這玉佩是成對的,一個在我這里,一個在那人身上。算著時間,那時候我應該已經沒辦法離開霞雁城了,所以你遇到的應該不是我。 也就是說,自己見過覃瑢翀喜歡的人了? 可是聶秋以前參加的宴席太多,見到的人也多,確實是記不清到底是誰了,他對這枚玉佩印象深刻的原因只是因為成色澄澈,樣式也好看,當時就多看了幾眼。 其實,線索已經夠多的了。 只要去濉峰派一打聽,年紀和覃瑢翀相仿的,名字中帶著蓮的,有枚螭虎銜蓮玉佩的,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知道到底是誰。 但是從覃瑢翀的反應來看,他應該不太想讓別人知道。 所以聶秋就決定不再追問下去,也不多管閑事去濉峰派打聽了。 至于陸淮燃那邊,之后若是他問起,又或是覃瑢翀那頭出了什么問題,聶秋再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他也不遲。 聶秋點了點頭,沒有再和覃瑢翀提這件事。 他剛剛倒是把注意轉到覃瑢翀身上,故意忽視了方岐生,現在將話說完之后,房間內一靜,他就不得不再分了點注意力到自己身邊人的身上。 方岐生面對著不熟悉的人一向是如果不跟他說話,他也就不說話。 就這么短短的時間,聶秋發現他面前的那罐桂花腌蜜橘已經只剩下了一半。 聶秋覺得自己現在真的很奇怪,他現在都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為什么這么別扭。 方岐生之前看著他,他就偏過頭去,不想讓方岐生發現自己的面頰guntang;覃瑢翀出言解了圍,聶秋松了口氣之余,又覺得有點悵然若失;和覃瑢翀說話的時候,聶秋刻意忽視了身側的方岐生,卻又希望他能說兩句話,故意引得自己的注意。 現在方岐生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那罐桂花腌蜜橘上,聶秋就忍不住想叫他看看自己。 真是,不僅是心臟不聽使喚,連思緒都被面前這個人打亂了。 聶秋在糾結著,那廂,方岐生的勺子已經在瓦罐里攪了半天都沒拿出來。 方岐生想的是,為什么聶秋還在看自己。 他和覃瑢翀聊天的時候,方岐生其實沒怎么聽,偶爾抬頭看一眼,以表示自己沒走神,長勺在黏稠的桂花蜜橘的漿液中漫不經心地攪動,舀一勺出來嘗上一口,竟覺得食不知味。 方岐生甚至還在想,這皇城的酒樓,特地腌制的桂花蜜橘也算不上有多好吃。 若是廚子稍微用了點心思,這桂花腌蜜橘怎么也不該嘗起來一點也不甜,反而是苦的。 越吃越苦,他到最后想擱了勺子,結果就感覺到聶秋的視線輕飄飄挪了過來。 簡直是折磨人。 方岐生忍了一會兒,實在沒辦法忽視那股視線,索性丟了長勺,抬起了頭。 聶秋一瞬間想移開視線,緊接著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問:這個,好吃嗎? 不好吃,苦得很,苦得心肝脾肺腎都發麻。 轉念想了想,方岐生沒這么說,反而是哄騙道:好吃。 覃瑢翀對吃食沒什么特別的偏好,聶秋又不太常吃甜食,所以這桂花腌蜜橘就是專門給方岐生點的,拿小瓦罐裝著,瞧著還挺精致小巧,里頭還剩了兩三口的漿液。 方岐生用聶秋的勺子舀了一大勺,遞到他唇邊,像之前聶秋喂他喝藥的時候一樣。 聶秋欲言又止,嘴唇微微動了動,見方岐生的態度堅決,只能抬手扣住他手腕,向自己唇邊挪去,免得方岐生把握不好力度,將這一大勺甜膩的東西倒在自己衣服上。 咽下去之后,聶秋皺了皺眉頭,松了手,評價道:這也太甜了吧。 方岐生一方面懷疑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一方面懷疑聶秋的味覺出了問題。 他擱了勺,又在沉思,把東西喂到嘴邊的做法是不是有點太明顯了。 然而剛剛的動作全是他一念之間的事情,都沒怎么過腦子想的。 回去之后該私底下問問周儒,身為教主,對右護法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該怎么解決。 方岐生暗自打定了主意。 第105章 、心事 之前和蕭雪揚說的話算不上搪塞。 覃瑢翀確實是和他們聚一聚, 碰個面,就要走了。 畢竟喜歡的人二十多年未見了,心里激動, 想要趕緊見面也是難免的。 從酒樓出來之后,覃瑢翀先是將聶秋和方岐生送回望山客棧,鄭重地道了別, 說了兩句客套話,然后才乘著馬車離開,估計是向著皇城邊上的濉峰去了。 回到客棧, 聶秋先給方岐生換上了藥, 讓他睡下。 然后, 他卸下偽裝,這幾天里頭一次正大光明、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戚潛淵在邀仙臺和聶秋商談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讓他找個時間去皇宮。 畢竟戚潛淵是想要趁此機會把煉丹房的術士們一鍋端了,聶秋作為背黑鍋的人, 肯定是得去上一趟,給戚潛淵留點煉丹房的把柄, 這樣到時候也好一并處理了。 皇宮的侍衛認得聶秋,大致問了兩句話, 就將他放了進去。 聶秋其實想過這么做會不會連累老祭司。 當初是老祭司在宴席上選中的他, 說了句就是你了,就莫名其妙地將他選為了新祭司。 如果他這頭出了什么岔子, 將他提拔上去的老祭司也難辭其咎。 所以,身為新祭司的聶秋, 進了宮之后理應先去拜訪槃星宮的老祭司,但他卻沒有去,而是徑直走向了煉丹房。 這算是盡量把自己和老祭司撇開關系了。 至于戚潛淵那頭到底會不會選擇將老祭司一并收拾, 這就是聶秋沒辦法管的了。 以戚潛淵對這方面的厭惡,再加上老祭司是當今圣上選出的,聶秋估計他應該是不會輕易放過老祭司,只希望他的手段不會太殘忍,好歹給個痛快。 他想著,望向近在咫尺的煉丹房,抬腳走上了臺階。 而另一頭,方岐生見聶秋走了,起身走到窗邊,呼哨一聲,讓鷹傳了封信出去。 身為左護法的周儒,向來勤勤懇懇,收到方岐生的信之后就匆匆趕來了。 來之前,周儒猜想是不是季望鶴那頭忽然對方岐生發難,還是說朱雀門和白虎門又在總舵打起來了,又或者是鎮峨王忽然翻臉不認人,越想越憂心忡忡。 結果趕到望山客棧,站在方岐生面前的時候,周儒頭一遭這么痛恨自己不會武功。 如果他會武功,他真想把自家魔教的教主從床上拎起來痛揍一頓。 可惜他不會。 所以,周儒的拳頭攥了又攥,最后還是松開了,只能硬著頭皮聽方岐生絮絮叨叨。 方岐生說:我有時候會忽然感覺心悸,就是那種,像中了軟骨散似的。 方岐生還說:然后,明明是很甜的東西,我吃進嘴里都像是喝藥一樣苦。 方岐生接著說:我 周儒抬手制止住方岐生接下來的話。 要是再讓他說下去,看這架勢,估計一時半會兒還說不完。 打斷方岐生的話之后,周儒按著太陽xue問:岐生,我經常向你講我和鵲鵲的事兒嗎? 段鵲的事。方岐生思考片刻,答:沒有。 周儒痛心疾首地斥責他:那你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你直接講重點好不好? 他說完之后,覺得神清氣爽了,穩定了心緒,耐心地等著方岐生的重點。 然后方岐生就沉思了起來,半天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不是吧。 周儒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方岐生不是這種磨磨唧唧的性格。 他深吸一口氣,一瞬間感覺自己像照顧小孩兒的長輩,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