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愛(作者:川瀾)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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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大雨中緩緩開動,沒有等沈禾檸出來,沈禾檸各處找完仍然沒有項鏈,心緊抽著跑到外面,車影已經消失,隔了一會兒,那輛又臟又差的小破車姍姍來遲。 沈禾檸絲毫不覺得委屈,但眼窩還是忍不住guntang,她按著空蕩蕩的脖頸坐在小破車上,無比迫切地想立即趕到他本人面前。 然而車只開出了一小段,就被幾個志愿者在前方高舉著手攔住。 沈禾檸清晰聽到,對方在嘩嘩噪聲中大喊:“別過去了!前面那輛車被滾石砸中,掉進山崖,現在這條路全堵了!另外找路再走吧!” - 災情最嚴重的中心位置,所剩無幾的干凈空地上被撐起數個大型醫療帳篷,在雨中如同蟄伏巨獸,最大的一個被包圍在中央,外面天色昏黑,里面燈光通明,傷者昏迷躺在手術臺上。 男人身穿手術服,右腿不自然地固定在一個位置,口罩之上的勾翹雙瞳漆黑無底,略俯首,睫毛覆在顯微鏡上,向前稍一伸手,被手套包裹的長指遞過鮮紅手術刀,利落接下另一把。 時間點滴過去,整個帳篷里凝固的空氣終于稍稍松弛,幾個圍攏的副手長出口氣,快哭了似的小聲道:“薄老師,全靠您才能撿回這條人命,可是您……” 后面的話欲言又止。 可是薄老師從到了就一刻沒休息過,雙瞳里已經血絲遍布,他雖然不怎么開口說話,但那條殘腿的狀況顯然不好,隔壁骨科的全明星專家們輪番來給他處理,個個都感同身受地緊皺著眉頭。 好在這個危重傷員成功搶救回來了,又拉住了一條人命,能暫時喘息一下。 副手們緊緊關注著薄時予,見他習慣性拿出手機低頭去看,幾個人再次被震撼到,實在沒憋住問:“老師,您這手機殼……” 薄時予脫掉手套了,蒼白指腹在奶油藕粉色的手機殼上摩挲了一下,抬眼笑了笑:“怎么?” 副手們其實沒比薄時予小幾歲,但就是覺得差著十萬米氣場,平時對薄醫生又怕又迷,還從沒見他認真笑過,這會兒都不約而同看愣,許久沒回來神,最后還是定力相對強的大直男說:“這個,不像您風格?!?/br> 薄老師就該是沉靜嚴謹的黑白灰,怎么能用少女粉。 薄時予垂眸,愛惜地又撫摸了片刻,才低聲說:“不是我的東西,是——” 是他在檸檸住過的那間臥室里找到的,她大概當初走得急,忘了帶走,或許也是用舊不要了,剩在抽屜里,他就配了個能用得上這支手機殼的手機,特意在出來前貼身帶著。 只是怎么介紹,說女朋友,檸檸知道肯定要生氣,她現在那么不喜歡他。 薄時予唇邊微彎,不經意按亮屏幕,手指刮過鎖屏上的那個人:“是我家小姑娘用過的?!?/br> 滿帳篷的人打死也沒料到薄醫生會親口說這樣的答案,集體瞪大眼,有人激動咬住手背恨不得當場跺腳起哄。 而幾乎同時,始終聯系不上外界的手機突然微弱亮起兩格信號,隨后泄洪版跳出不計其數的電話和信息。 薄時予脊背繃緊,一眼略過其他所有,只看到沈禾檸打進來的幾十通未接來單,而通知欄跳出的她唯一一條微信,清清楚楚撞進他瞳仁。 “哥,我好想你?!?/br> 薄時予定定盯著這幾個字,忽然從座位上起身,幾乎忘記自己不受控制的殘腿,身體踉蹌著一把按住旁邊的器械架,緊攥了一瞬又松開,眼尾溢上一層灼紅。 他不敢浪費時間,怕信號會一晃而逝,隨即去打沈禾檸的電話,在“無法接通”的提示音響起那一刻,外面冰冷的雨聲里,江原跌跌撞撞直撲過來,沖進帳篷,險些摔倒,手里顫抖地提著一個旅行包。 而他另一只手上,戰栗地捏著一條被刮斷的項鏈。 鏈子很細,中間搖晃著一顆盛放的小禾苗,沾滿了雨水泥污,映著還沒關閉的手術燈,刀子一樣,明晃晃刺入薄時予眼里。 江原哆嗦著,語無倫次:“剛有信號,看見信息說沈姑娘來找你,送她的車半路出事,她今早跟別人一起坐客車進來的,那輛車——” 他吐字困難:“那輛車被砸中,翻進山崖,只有幾個包從窗戶甩了出來,其中一個里面……有這條項鏈,負責人說這是遺……遺物?!?/br> 江原迎上薄時予能將人挫骨揚灰的癲狂黑瞳,哭著說:“滿車的人,沒有生還?!?/br> 第48章 48. 撲向她 偌大醫療帳篷里亂糟糟站著十幾個人, 空氣還殘存著里面手術區飄出來的血氣和濃重消毒藥品味,掀開的簾子帶進外面的冰冷暴雨,瓢潑水聲拍打得震耳欲聾, 像是驟然把末日拽到眼前,到處都只剩下無法喘息的深深死寂。 沒人說話, 起初還有悶重的呼吸聲,漸漸全部消失, 不能動, 不能眨眼, 身上的血rou骨骼一點點凍結成冰, 隨便一絲響動,就能輕松將人從頭到腳擊碎。 直到薄時予手邊的器械架“轟”的一聲歪倒,上面的東西摔在地上七零八落, 才仿佛打破一場凝固的夢。 薄時予就那樣沒有支撐地勉強站著, 男人修長筆挺的輪廓如同被看不見的巨物不斷砸下來重壓,他穩不住,踉蹌著搖搖欲墜,抓住手邊一切能抓的東西,逼自己不要往下倒,緩緩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江原不是愛哭的人, 他一路跑過來已經忍得眼眶發疼,現在看見薄時予這樣, 更憋不住, 泣不成聲說:“如果沒確定,我怎么敢……怎么敢來告訴你,車是兩個多小時以前翻的, 我剛知情,無意間看見了遺物堆里的這條項鏈,記不清問過那邊多少遍了,反復確認,都是無人生還?!?/br> “這個包甩出來的時候讓石頭割破,掉了不少東西,除了項鏈之外,也都是女孩子的用品,是她沒有錯……”他愣愣地把旅行包扯開,機械往外倒,臟破到不成型的包里,滿滿當當都是年輕小姑娘的痕跡,混著泥水。 一只手表也隨之掉出來,“啪”的落地。 就算臟的快看不出原樣,薄時予也一眼就認出,是沈禾檸曾經戴過的一只,小小的表盤,金屬鏈子,在少女纖白的手腕上來回晃,揪扯過他的心。 他直勾勾盯著,項鏈和手表就是劈天蓋地的尖刀,把他捅穿搗爛,削骨挫筋的凌遲。 “不可能?!?/br> 男人的聲音極輕,語調在三個字里扭碎成叫人不忍聽的嘶暗。 有兩個護士不明白來龍去脈,也不清楚出事的人到底是誰,只是聽見薄時予說話,就不自覺捂緊耳朵開始流眼淚。 薄時予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腿在哪,能不能動,直直朝江原過去,半步就歪倒撞在桌子上,最近的助手嚇得滿臉慘白,慌忙把拐杖拿過來給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冰得打哆嗦。 拐杖拄在地上,幾次沒有立穩,薄時予再抬起眼,里面連軸工作的血絲積成斑斑血塊,癲得瘆人。 他艱難走向江原,伸手去攥項墜,帳篷突然又被掀開,前面據點的負責人心急火燎跑進來,舉著手機粗喘說:“這個,這個是不是你們要問的那個人?” 據點里本來就一片沉痛,聽說遇難者里可能有薄醫生的戀人,更慌了陣腳,聯系前方找到一點證據,就馬上沖過來詢問。 他高舉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模糊抓拍的場景,是今天凌晨天還沒亮,那輛翻下山崖的車停在志愿者落腳處的外面,一群人擁擠上車,里面有個半側著臉的身影,被鏡頭完整捕捉到。 女孩子很瘦,穿著厚厚沖鋒衣也細骨伶仃,長發扎成馬尾,濕噠噠貼在肩上,臉頰雪白,桃花眼又黑又潤。 薄時予只剩一線的理智在這一刻被活活斬斷碾成泥。 負責人顫聲道:“這女孩叫沈……沈禾檸,那邊說是今早跟大家一起上了車,車被砸中的時候就毀了,人當時就沒了一大半,翻下去掛在山腰還炸了一次,不可能有活的,都完了,一個也剩不下,現在他們……他們在崖邊上撈尸,已經有找到的遇難者了……”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負責人就哀叫一聲,他肩膀被撥開讓路,仿佛裂了的劇痛。 那個拄著拐杖的男人再也不是見面以來的溫雅,普度眾生的神相被潑了血,活脫脫一個妖邪厲鬼,陰森的眼睛從他臉上一刀刀刮過去,跌撞著走向外面,沒來得及徹底脫掉的手術服當時就被雨水打透。 江原絕望地追出去,撐起傘哽咽喊他:“時哥……別去了!路況太差,車根本到不了附近,輪椅也不能推,腿哪能受得了,你別看那種場面!等找到了我去看,我告訴你!” 薄時予握著項墜往前走,雨水澆灌冰凍的后脊,路面凹凸不平,拐杖一次次打滑,每一步對他而言都是極刑。 江原還要攔到前面阻止,薄時予猝然側過頭:“要腿干什么?!?/br> 要命干什么。 他在昏沉天色里身影恍惚,每根雨線都能把他貫穿,幾乎等于自語:“檸檸怕冷,雨這么大,不把她找回來暖著,她會感冒?!?/br> 江原怔了兩秒,緊跟著哭崩。 薄時予沒有一滴眼淚,命令接送他的車開過來,不管任何路況,開到不能再開為止,司機想勸什么,一對上薄時予雙眼,冷汗頓時就把后脖領沾濕,戰戰兢兢半個字沒敢說。 車停下的地方距離墜車的崖邊還有很遠,到處是雜亂的碎石,不可能過輪椅,正常人行走都困難,何況滑坡風險也沒完全解除。 薄時予只有一把拐杖,徹底失去時間概念,腳下過刀山一樣,無數次摔下去又偏激地撐起身, 他靠近山崖,負責撈尸的隊伍幾天里做了太多這種事,動作可悲的熟練,地上用臟污白布蓋著,已有了七八具遇難者,一動不動躺在亂石里。 “認尸的?”打撈隊麻木了,匆匆道,“過去看看吧,后面還有,男的多,女的少,凡是上了車的就沒一個能活,趕得太巧,再晚點過來就不至于出事了?!?/br> 江原和圣安醫院醫療隊的大半都跟隨薄時予跑過來,后來骨科幾個專家聞訊也急慌慌追上,心里震撼早就不能描述。 他們眼中最高不可攀,斯文典雅的薄醫生,如今已經不敢說是一個人,他失去痛覺了一樣,渾身不知道多少地方在滲血,神色并沒有那樣狼狽的崩潰,偶爾一眼掠過,卻盡是掀天動地的狂烈。 這些人,包括江原在內,根本沒膽子太接近他,眼睜睜看著頭頂陰云把人脊梁一節節壓塌,又在灰燼里極端執拗地撐著。 他摔過那么多次,然而永遠不會倒,即使燒成廢墟也依然讓人不敢直視。 這些人總好奇薄時予愛一個人會是什么樣,溫柔或者寵愛,現在親眼目睹,他是點燃自己一切。 尸體撈上來一具,就有記錄員半吊在崖邊,報備性別穿著,大概年紀和主要特征。 薄時予的大半張臉都被影子蓋住,他無法站立,半跪在危險當口,現場沒有一個人能把他看低半分,只是驚魂未定道:“快往后靠!不怕掉下去嗎!” 他抬了抬眼,唇微微張開,不能發出聲音,甚至露出一抹病態瘋魔的笑痕。 他再離近一些,或他下去,檸檸也許才肯乖乖上來。 胸口里面早就空了,在來的路上被絞成一腔血水,順著眼眶跟雨水一起掏出去,若有若無的聲音在腦中反復攪磨。 檸檸聽話,告訴哥哥,想要我怎樣去找你,你才能好受一點。 記錄員所在的位置更低,看見的情景也更早些,仰頭大喊:“最后一個女性!確認死亡!” 所有人神經都在勒緊,雨聲穿云裂石。 “年輕姑娘,看著二十出頭,長頭發,穿深色沖鋒衣——” 每說一句話都是砍向薄時予動脈的刀。 這一瞬間他想好一切。 怎樣把她抱回去,怎樣哄她安眠,怎樣躺在她身邊摟緊,陪她去走黃泉路。 哥哥跟檸檸是共生的,就算輪回往生也捆在一起,但檸檸跟他不是。 如果有這么大的苦要受,為什么不讓他去死,拿他的命來換檸檸平安,她不喜歡他了,又不用被他再糾纏,才能更好的活。 薄時予俯下身,悶聲咳嗽,嘴唇邊沾上口腔中溢出來的暗紅血跡,他臉上布滿濕痕,視野被黑色占據,越縮越窄,只剩了下方一個模糊被抬起的身形。 他感官封閉,感覺不到手機的響動,專門給某個人設定的鈴聲響徹大雨,甚至蓋過記錄員的嗓子。 現場也沒人能反應過來,直到江原大夢初醒,猛沖過去跌到薄時予身邊,慌忙找他的手機,悚然說:“時哥!你聽鈴聲!” 江原抖著把手機拿出來,看見上面的名字,簡直要當場昏死過去,破音叫道:“沈,沈……” 他把電話接通,放到薄時予耳邊。 信號之前只恢復了幾分鐘就再次斷掉,直到現在才重新連接,就微弱的一格,聽筒里女孩子的嗓音斷斷續續,哭腔濃重的急促問:“哥!你在哪!你跟我說一句話!” 薄時予睫毛闔動了一下,渾身干涸的血液嗡然顫抖,抽走他所剩無幾的神魂。 他奪過手機,五指過于僵冷,沒能握住就滑下去,通話中斷,屏幕砸成了一堆碎塊。 薄時予喉嚨深處擠壓出扭曲的音節,把手機撿起,指尖戰栗著按不下去,他折下腰重咳,唇間被大片染紅,執拗地從根本顯示不清的屏幕上找剛才那通電話。 新的來電先一步到來,“檸寶”兩個字被裂痕割得混亂,叫人不敢認。 薄時予小心翼翼接起來,緊壓到耳廓上,鋒利的屏幕邊緣從他耳垂割開,一直劃到下頜,刺目的一道深深痕跡。 他沒有感覺,聲音在嗓子里含混不清,鮮紅從脖頸邊流下去,隨著他抬頭的動作滾進白色衣領里。 檸檸。 檸檸。